然而当我们准备离开威尼斯,坐在大巴上,走在城市的西北角,那条唯一与大陆相连的著名长堤上时,忽见导游李先生指着窗外左右两边的大海说:“威尼斯港区下面的大海,已被工业垃圾和生活垃圾填满,如果再不认真治理,专家预言,到了2050年,垃圾就会溢出海面,威尼斯这座水上之都,将不复存在。”
如果再不重视环保,威尼斯人的祖先在公元5世纪开始建立的这颗璀璨明珠,在1500年之后,将会毁在当代威尼斯人的手里。
如果再不重视环保,全世界各个国家各个民族的当代人,都将成为各自祖先的不肖子孙。这是多么严峻的社会问题啊!于是我立刻想到了自己的故乡北京,想到了每一个北京人对自己的城市应尽的责任。
(《巴黎戴高乐机场》至《威尼斯的环保问题》诸篇,由《电视艺术》2000年第1期至第4期连载,题目原为:《欧洲艺术之旅》及《法兰西随笔》)
荷兰随笔
荷兰素有郁金香王国和风车王国的美誉,只要看见一大朵一大朵雍容华贵的郁金香花,或者看见唐·吉诃德曾经与之决斗的大叶风车,就会知道这是荷兰王国的象征。
荷兰还是伦勃朗、哈尔斯和梵·高等美术大师的祖国。我看见过多幅伦勃朗的人物画作,包括他的自画像在内;我也看见过梵·高画的大名鼎鼎的《向日葵》,还有电影《梵高传》。
但是只有踏上了荷兰王国的土地,才对这个风格独特的国家,有了直观的感受。
一、海牙
穿过蓊郁繁密的林带,我们的汽车进入了海牙。如果导游先生不提醒,我是分辨不出哪里是郊区,哪里是城市的。因为海牙市内的树木也是同样繁密蓊郁的,在一排又一排树木的掩映之下,在一大片又一大片如茵绿草的衬托之下,才依稀看见盖得很考究的幢幢小楼。这里就是城市了。
有人称海牙为“贵族城”,因为这里没有工厂,没有污染,空气极为清新。地理位置又在荷兰国的西南海岸,距离北海仅有三公里的路程,所以空气除了清新之外,还很湿润而柔和。住在海牙的人们大概都很重视保护环境,所以在格外安静的大街上,我只看到了几个骑自行车的人。一位长得很美的年轻母亲把她的孩子放在自行车的后座上,就像包括我在内的北京母亲们年轻时所做的那样,带着她的孩子在自行车专用车道上骑行。
特别有意思的是,荷兰王国的首都虽然是阿姆斯特丹,可是它的政府部门却都在海牙办公,大概是海牙的空气太好的缘故。王宫、议会、首相府以及中央各部的办公机构,地址都在海牙市。
海牙不仅是荷兰王国的政府办公地点,也是著名的国际会议中心。远的不必说了,第一次世界大战后成立的国际常设法庭,又称和平宫,就设在海牙。
这是一座典型的欧洲式建筑,气派而又精巧,整座楼房都漆成赭红色。下面的两层很高大,而上面的三层较为小巧,楼房顶层的正中央有一个哥特式的尖塔。楼房前面是绿色的草坪,草坪前面是镂空的大铁门。铁门外面有个巨大的花坛,红色的郁金香,黄色的玫瑰,还有许多粉红色的、米色的、白色的花朵,竞相怒放。现在这座建筑物是联合国国际法院的所在地。中国有四位法律学者在此先后担任大法官,第一位是1949年以前由国民党政府派至此地的顾维钧,现在代表中国在此执法的是王铁崖教授。这座法院是对全世界的公众开放的,有公民权的人都可以入内旁听,不过需要事先登记。可惜因为时间仓促,我们来不及登记并进入大厅,只在外面逗留了片刻。不过即使短暂,也邂逅了分别从南美洲和日本到此参观的旅人。
二、鹿特丹
同样是穿过蓊郁繁密的林带,我们的汽车又进入了荷兰第二大城市鹿特丹。
鹿特丹是一座美丽的港口城市,它是欧洲的第一大港口,也是世界的第一大港口。马路的旁边就是海港,一艘又一艘的巨轮停泊在眼前,由近及远,望不到边。旗杆上飘扬着五彩缤纷的旗帜,还有各国的国旗。据说每年都有大约三万五千多艘的远洋轮船进出鹿特丹,全年的货物吞吐量多达三亿吨以上。
在距离岸边不远处,有一座又一座盖得很漂亮的公寓楼房,也有一幢又一幢一层的平房或两层的小楼。在每座房屋的四周,和没有房子的空地上,就种着参天的大树,大树下面则是大片绿色的草地。
特别值得一提的是,在每条公路的旁边,都有一条自行车专用车道,这条车道不宽,但是很讲究,全部用红砖铺就,标志明显。是为重视环保,宁愿放弃汽车的自行车人士专门修建的。在鹿特丹,乃至全荷兰,骑自行车的人都非常自豪,因为他们觉得为环境保护作出了贡献。
有谁能够想到,这样一座美丽而又安静的城市,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曾经遭受过巨大的损害。战争狂魔希特勒,为了迫使荷兰王国向他投降,在1940年5月13日这一天,对鹿特丹进行了毁灭性的轰炸,一天之内就炸毁了鹿特丹的三万多座建筑物,使市中心成为一片废墟。五年之后,大战末期,德国军队撤退之前,再次对鹿特丹港区进行毁灭性的摧毁。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勤劳的荷兰人民在废墟上重建家园,又把鹿特丹建设成为现在这般模样,为世界经济的繁荣做着无法替代的贡献。
我国的远洋航运公司广州分公司还在鹿特丹的港口投资开设了一家“海洋乐园”,这座乐园设在一艘轮船上,从窗户向外望去就是海。轮船的入口处写着中文的招牌,一看顿生亲切感。一层和二层是餐厅,里面的装修是纯粹的广东风格,服务先生和服务小姐都是我中华同胞。在金秋九月下旬一个阴雨绵绵的中午,我和我的同伴们终于在这个远离祖国的地方,吃上了一顿地道的粤式大众菜。
三、阿姆斯特丹
荷兰首都阿姆斯特丹是座古城,也是一座水上之城,很像意大利的威尼斯,全市拥有160多条河道,纵横交错,可以行船。我就是坐在一条通称为“玻璃船”的机动船上,观赏阿市的街景的。这种船的特点是:舱顶和窗户都是透明的,阿姆斯特丹多雨,密封的船舱可以防止客人淋雨,而透明的船舱又不妨碍客人观看左右及天空。不过阿姆斯特丹与威尼斯又有不同之处,威尼斯的楼房就站在水里,走出家门就需登上小船;而阿姆斯特丹的楼房门口是柏油马路。马路中间才是河,所以汽车、摩托车、自行车、船只都可充当交通工具。
阿姆斯特丹的地势很低,据说要低于海平面1米至5米。听说荷兰国土中的很多面积都是围海造田形成的。所以房屋的建造过程很特别,先把巨大的木桩打入海底,再在木桩上面盖房子。因为年代久远,有些楼房已经明显地倾斜了。不过阿姆斯特丹的楼房很好看,每一栋都被漆成鲜丽的颜色,有红色的,有棕色的,也有兰色的、紫色的、灰色的,等等,总而言之是色彩缤纷,具有典型的北欧风格。有的房子很古老,已有300多年的历史,房主骄傲地在墙壁上镌刻着“1627”或“1648”等字样。楼房的左右两边很狭窄,造型是个“细高挑儿”,一幢紧挤着一幢,中间不留缝隙,这样也好,倾斜的楼房不至于倒掉。楼内的楼梯更窄,大些的家具无法上下,所以每幢楼房的顶层朝向大街的方向,都钉着一个很大的铁钩,这个铁钩就是为了搬运家具上下专门设置的,堪称一绝。
阿姆斯特丹还有一个很有特色之处,就是它的多条河流上住着许多船上人家,据说有两万多户,都是从农村迁至城市寻找职业的家庭,因为买不起陆地上的房子而不得不在船上安家的。我坐在玻璃船中在河面上往来穿梭,就看见了许许多多靠岸停泊着的这种“船户”。他们都是热爱生活的人,每一艘船都被它的主人装扮得十分美丽,窗户上挂着漂亮的窗帘,不大的甲板上放着躺椅或小桌,船头上吊着或摆着鲜艳的花草,船尾处系着小汽艇或小船,岸边停放着摩托车、自行车甚至小汽车。每艘船屋都相当于两室一厅或三室一厅的面积,有厨房也有卫生间,不由得使我立刻想到曾看过的一部捷克电影的名字:《人们到处生活》。听说荷兰政府已决心限制船户的数量,只要他们买得起房子,就鼓励他们到陆地上定居。
玻璃船在小河里慢悠悠地行驶,船上的扩音器里忽然传出来一个女导游的声音,她用闽南腔的汉语提醒我们,让我们注意左岸上的一座普通楼房,原来那就是著名的安妮博物馆,十三岁的犹太女孩安妮在“二战”期间与家人一块儿避难的地方,他们一家终未逃脱厄运,统统遭到法西斯分子的杀害。现在这座博物馆已由联合国的有关机构管理,《安妮日记》也被翻译成了多种文字,警示后人,记住希特勒的暴行。
顺便说一句,荷兰人自称是欧洲第一大自行车王国,他们也承认,与我国相比,他们只能算作世界第二大自行车王国。无论是坐在船上还是坐在车里或者是步行在大街上,到处可见停放着的自行车。许多荷兰人为了保护环境不受尾气污染,自愿放弃了汽车,而改骑自行车。这次亲眼看见荷兰自行车的阵势,才知道荷兰不仅是郁金香王国和风车王国,它同时还是一个自行车王国。
四、阿姆斯特丹一角
我们的导游是一位法籍华裔知识分子,在北京受过高等教育。他想让我们这些来自北京的知识分子们“认识认识资本主义社会的另外一面”,就在一天的傍晚,把我们带入了阿姆斯特丹的红灯区,让我们“见识见识”。
这个区域就在阿市火车站的附近,不知底细的人实在看不出这里的街道与别处有何不同。天色已近昏黑,导游领着我们走进一条古老的小巷子。忽然吓了我一跳,原来我右手的橱窗内,站着一个半裸体的女人,她只穿着比基尼,在那一向是摆着商品的橱窗里,笔直地站着,展览着自己的身体。她离我是如此之近,中间仅隔着一层薄薄的玻璃窗。我仔细地看了她一眼,一看便知她是亚洲人,黑色的头发,黑色的眼睛,黄色的皮肤,很年轻,五官和体形都长得很好看,表情忧郁而苦闷。我不知道她属于亚洲的哪一个国家。为什么年纪轻轻就流落到欧洲,沦落为娼妓。是不是被万恶的人贩子拐卖而来?从她痛苦的表情看,不像是心甘情愿的堕落者。再向前走去,又看见一个很大的玻璃窗里站着一个同样是半裸的女人,这一个是金发碧眼的白种人。只见三个白人青年男子走到这个窗户边,其中的一个推开窗旁的屋门跨进一只脚,与这个女人讲了几句话,女人就用右手拍拍男人的头把他拉进去,然后拉上紫色的窗帘,之后关紧了门。另外的两名男子哈哈一笑继续朝前走。
如此丑恶的场景过去只在小说里偶尔读到过,今天却在我的眼前赤裸裸地发生了。我觉得恶心,也觉得可怖,立刻催促同伴们“快走”,以便尽快离开这个肮脏的地方。
走出这些转弯抹角的小巷,终于走到了一个宽阔的小广场。不料导游先生向后一转身,用他的右手食指,指定了一座四层小楼的第二层,让我们看。他问我们说:“看那第二层里坐着的那些人,知道他们在干什么吗?”我尚未从刚才的惊悸中缓过神儿来,茫然不知所措。只听导游先生在听到同伴们的“不知道”的答复后,忽然用鄙夷的口气大声说:“他们正在集体吸大麻。”然后问我们:“要不要进去看看?”我们立即大声回答说:“不要!不要!”
人生有许多道路可走,这些青年人为何要如此地糟踏自己的青春和生命?
鲁迅先生曾经说过,毛毛虫和大便是不能当做写作对象的。可是我在阿姆斯特丹一角的这段见闻,时时如骨鲠在喉,不吐不快。因为我是一个女人,所以对女人的生存方式格外敏感。那些站在橱窗里的女人们为什么要出卖自己?难道她们不能用诚实的劳动来养活自己吗?难道她们没有丝毫的廉耻心与尊严感吗?那些男人们为什么要视这样的女人为商品呢?他们难道不能够与自己的爱人好好度日,而非要用金钱来“消费”女人的身体吗?在当今的世界上,性病和艾滋病已经在疯狂地蔓延,用如此的生活方式存在于世界上的男人们和女人们,他们给人类带来了灾难,难道他们就没有一点羞耻心,不自责自愧吗?
据我所知,荷兰国里的正派男人们,是不进入这个特殊角落的。
(原载《中外期刊文萃》2000年第1期)
琉森,我终于看见了你!
少年时代就知道瑞士有“世界花园”之称的美誉,又在书籍上和报纸杂志上多次看见过瑞士的风光照片。
青年时代读列夫·托尔斯泰的小说《琉森》,除了被作品主人公第一人称的“我”的所思所感震动之外,印象最深的,就是小说里描绘的琉森湖的美景了。
可是像这样的一个风景如画,却又远在欧洲的地方,此生能有什么样的机会,去领略一下它的庐山真面目呢?
我如此这般地遐想了将近半个世纪之后,终于在今年的金秋十月,意外地来到了瑞士的琉森。也像一百多年前的托尔斯泰那样,住进了紧邻着湖岸的一家旅馆,不过这家旅馆的名字不是托翁住过的“瑞士旅馆”,它有一个很奇怪的名字,翻译成中文就是“垄断旅馆”。
托尔斯泰在1856年时,就称琉森是瑞士的一个最浪漫的地方。过了142年之后,我仍可以重复托尔斯泰的这句话,并把这句话加以发展。我说:琉森的确是世界上最浪漫的地方之一。
琉森之美在于它的湖水,也在于它的山、它的天空、它的云彩、它的建筑,和它所独有的那么一种情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