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肖凤文集(散文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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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美国去来(2)

座落在这个大公园里的建筑物也是各式各样丰富多彩的,它们都很有风格——有古老的罗马式的灰白色大楼,也有现代化的流线型的米黄色大厦,还有巍峨的尖塔;有庞大的音乐厅,也有可以举办画展的美术馆。西北大学的图书馆,造型更是别具一格,它极像一本打开来的书,从它那一层又一层的硕大玻璃窗里流泻出来的灯光,仿佛组成了书页上一排接一排的字。设计者的别具匠心,实在令人感佩。

因为在湖边,西北大学的地面不是一马平川的,它有坡度美。楼房与楼房之间,距离较大,显示出层次美。在楼群中间,在山坡上,在需要稍加点缀的地方,都可以看到线条别致、造型独特的雕塑作品,这些艺术品都能引起观者或行者的遐想,艺术家蕴寓在作品中的含义,不仅美化了校园,也启发了人们的想象力。

西北大学,是一个令人流连忘返的、不忍离去的地方。

1998年8月于芝加哥

(原载《文论报》1999年1月7日,又载《北京观察》1999年第11期)

纽约地铁

几十年前就从欧·亨利的小说里认识了纽约。后来又从许多中外作家的笔下认识了纽约地铁。很多人都说纽约地铁是罪犯活跃的地方,暴力事件层出不穷,“知名度”极高。因此,这次到纽约,一定要看看纽约地铁的真实面目。

纽约地铁已有100年左右的历史,是世界上最早建成的地铁,很古老,很旧。除去像曼哈顿世贸大厦下面的站台外,几乎所有其他的站台都很狭窄,比北京地铁的站台窄多了。有些站台及地铁入口处的墙上,还涂抹着乱七八糟的字或者画,这些都是无聊者的“作品”,清洁工人尚未来得及清扫的。就像有的美国电影或电视连续剧中所展现的那样。

然而它的线路却四通八达,纵横交错,在地下组成了一个完整的交通网,坐着它可以抵达纽约市的任何地方,包括郊区。它的速度又快;上一趟车与下一趟车之间的间隔又短;换车又方便,连挪动一下地方都不必,只需看准用英文字母和阿拉伯数字标志的线路就行了。它的价格很便宜,而且实行“卡”制,不需次次买票。你可以随意地买一张卡,交多少钱卡上就会记录多少钱,每次进站时,只需用卡在入口处一划,拦路的铁杠子就会自动让开,让你进去。如果你卡上的钱用光了,任凭你怎样划,铁杠子都一动不动坚不可摧不放你进站,你就知道应该“续钱”了。续钱也很方便,铁杠子旁边就有卖卡室。站台虽然古老,车内却是又干净又漂亮的,硬塑料的座椅摆得很艺术,有两人座的,有三人座的,有五人座的,供各种人群挑选。椅子有杏黄色的,有土黄色的,有粉色的,五彩缤纷,显得很活泼,可以打破身处地下的沉闷感觉。分布在地上各条街巷里的地铁入口处非常显眼,凡是竖着两支绿色的灯杆,灯杆上面装着圆形灯饰的即是地铁入口。当你往下走时,迎面看到的是入口处横梁上面的英文字母,它明确地向你标识着线路,告诉你下了这个入口能够乘坐哪几条路线。进入地下后,站台前的卖卡室内备有印刷得既精确又漂亮的纽约地铁线路图,是向乘客免费赠送的,对纽约地铁不熟悉的游人看过之后就能一目了然。由于上述的种种方便之处,纽约地铁就成了平民百姓和上班族的首选交通工具。

大概是因为线路多车辆也多的缘故,除去上下班的高峰期外,地铁车上的乘客很少。在这稀稀落落的乘客里,肤色却是多种多样的,有白人老头、白人老太太,有黑人青年、黑人中年,有亚洲人(如果不说话,就难以分清谁是中国人,谁是日本人,谁是韩国人了),有拉丁美洲人,还有辨不出是什么种族的人,大概是什么族与什么族的混血后裔。

我觉得纽约地铁是安全的。只有一次发生了险情。我们的朋友兼向导W君,因为是书生,只认得从他家至哥伦比亚大学往返的一条路,此次领着我们游逛,只能边看地铁图边走,竟然把我们带入了一条被废弃了的地铁线路之中。这段路很短,但是很恐怖,立刻令我想起了在北京电视里看过的美国警匪片。这里的站台格外窄,地面上积着水,交错纵横的铁轨上长满厚厚的铁锈,墙面上满目疮痍,让我的神经紧张到了极点。又突然听到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传来的“咔嚓”、“咔嚓”的皮靴声,我想:“糟了!好在我们有三个人!”想到这里,就见远远地走过来三条大汉,走近一看,原来是三位穿着制服的美国警察,与我们在狭窄的站台上擦肩而过,互相礼让,我的神经才松弛了下来。再定睛一看,斑驳的墙皮上有一块木制的路牌,上面写着五个繁体中文字:“华埠坚尼街”,原来此处的头顶上就是纽约唐人街。W君的误导,使我有幸看到了纽约地铁中最破旧的一段,体验了美国现代警匪片里的真实地理环境,应该算是一次极其难得的经历。

不过W君本人确曾有过一次惊险的遭遇。那是三年前他刚到纽约时,一天午夜两点多钟,他与另一位中国留学生坐着地铁回家,一节车厢里只有他们两位乘客。另一站上忽然上来了十几个黑人青少年,其中的四个人上前分别卡住了W和他朋友的脖子,让他们交出所有的钱财。W君的朋友英文很好,好言好语地与他们交涉,正在紧张得不可开交的时刻,从另一列车厢里走过来两名持抢巡逻的警察,黑人青少年立刻做鸟兽散,因为在美国的法律里侵犯别人人身是触犯刑律的事情,W君和他的朋友才侥幸逃脱了此次劫难。事后朋友们都说他俩“命大”。从此以后,他们再也不敢深夜乘坐地铁了。

据W君告诉我,近两年来纽约的治安状况已经有了明显的好转。我在纽约待的时间不长,不过在地铁车厢里也亲眼目睹了两位讨钱的黑人乞丐。他们讨钱的方式很文明:一位是先在车厢里发表演说,说明他是无家可归者,请求有人帮助他,上帝会祝福帮助他的人,等等。另外一位似乎是盲人,带着墨镜拄着拐棍,先唱了一首大概是他自编的歌曲,然后也发表了类似的演说。车厢内的乘客都坐在椅子上静静地听着,有的人拿出了纸币或者硬币放在求乞者的口袋里,他们说过“谢谢”之后就会走向另一节车厢,即使无人给钱也不在一处纠缠。据住在美国多年的中国朋友说,这些所谓无家可归者都是酗酒者,或不务正业者,甚至是吸毒者,总之都是有恶习的人。美国有义务教育,可是他们从小不好好念书,领到政府救济金后也不好好过日子,老大不小了也不愿意从事正当职业劳动挣钱,是一群没有出息的家伙。华人中间就没有这样的人,在美华人是以勤劳向上、重视教育、珍视家庭著称的。

1998年6月于纽约

(原载《北京日报》1999年7月5日)

漫步华尔街

华尔街真是大名鼎鼎。少年时读俄国作家高尔基的旅美散记,第一次知道有条华尔街,它被称作“资本主义的毒瘤”。在我国20世纪50年代出版的报纸杂志上,也常看到华尔街的名字,这是一条被漫画化了的街,资本家都被画成大腹便便的胖子,他们那向前凸起、像怀胎九月的孕妇的大肚子里,装满了金钱和坏水,漫画家告诉我们,这些人野心很大,妄想吞并全世界。

那时候做梦都不会想到,我会有一天亲身来到这条街,看看它的真实模样。

今天,当我以观光者的轻松心态在华尔街悠闲地漫步时,才看明白,原来这是一条很窄的街,简直可以称之为“小街”。位于它两侧的高楼大厦之间的距离,不足50米。而且也不长,从街的这头步行到那一头,20分钟左右足够了。因为街道两侧皆是高楼大厦,所以路中间见不到阳光,仿佛是两座高山之间的峡谷似的。偶尔也能看见一小片阳光,那是华尔街与另外的什么街交叉的十字路口透射出来的,好像是给阴暗的主街的一点儿点缀。著名的美国证券交易所就位于华尔街与一条小街的交叉路口,它是一座灰白色的大厦,正门的入口处很小,只有一间门面那样大小,有武装警察在门口站岗。证券交易所的前后左右都是现代化的摩天大楼,据说美国的各大金融机构总部都在此街内。所以90年代有的中国青年经济学家说,华尔街操纵着世界金融。奇怪的是,在证券交易所的斜对面有一座展览馆,建筑风格与华尔街截然不同,这是一座很古老的罗马式建筑物,门口矗立着开国总统华盛顿的巨型全身塑像。许多旅游者正坐在展览馆门口的多层台阶上休息,喝水,吃东西。不远处还有一间犹太人开的珠宝店,价格昂贵,而物品并不特别高档。

这一天狭窄的华尔街上走着不少行人。有的人边走边看,不时举起相机拍照,一看便知是旅游者。这些旅游者中什么肤色的人都有,大概来自世界各地。而一些西装革履的先生们和身着西装套裙的女士们,则步履匆匆,一看便知是大公司的上班族,当时正是午休时间,他们是出来办点私事的。在证券交易所的大门口,还看见了几位身穿红黄背心,脖子上挂着牌子的人物,这样的装束是在电视台的经济栏目里经常见到的,他们正在漫不经心地观看街上的人群,大概是利用午休时间出来放松一下的。

我们去参观的这一天,大概有一位大人物光临华尔街。因为我看见街上排列着几辆警车,有警察在巡视,车内坐着数名高大魁梧的男子,正用警惕的目光向四处扫描。华尔街的入口处还被一辆大型的警车封锁着,暂时不准车辆入内。这种阵势平时是不会见到的,气氛略微有点紧张。但我们是外国旅游者,只管照样悠闲地漫步拍照,他们也不干涉我们。后来才听说,那一天好像是克林顿总统在访问中国前夕驾临该街。

著名的华尔街与同样著名的百老汇街成直角交叉,被大型警车暂时封锁的那个华尔街的入口处,就在百老汇街上。百老汇街比华尔街可宽多了,也长多了。在百老汇街的一侧,正对着华尔街的地方,有一座非常著名的教堂“三一教堂”,它宏伟壮丽,非常古典,是17世纪的建筑物。它的左面有一个公墓,是一片正方形的草地,中间有耶稣像,四周树着各种各样的墓碑,墓碑也很古老,上面刻的字仍可辨认。但是这些墓地现在似乎已成为休闲之地,有些穿西装的上班族把这里当成了用餐休息的场所,有人正坐在草地的木椅上吃盒饭,也有三五成群的旅游者坐在耶稣像下面休息聊天,还有一个大胖子在木椅上舒展开双臂双腿闲坐。而墓地的栅栏外面即是百老汇路,车水马龙,川流不息。教堂的对面则是高楼大厦、银行、证券交易所。这真是古典与现代的对立与并存。

本人是学文学的,对经济一窍不通。少年时又读过太多的巴尔扎克、狄更斯、雨果、欧·亨利等作家的小说,对金钱如何扭曲人性有过太多的感触。所以如今即便亲身走在这条被人称之为金融中心的街上,也不明白那些金融家、经纪人、炒汇者们都在忙些什么。难道金钱就这样可爱吗?已逝的希腊船王够有钱的了,但他生前幸福吗?他唯一的女儿曾是著名的富婆,但生活得乱八七糟,很年轻就夭折了,金钱给她带来幸福了吗?挥金如土而不幸的人生,与勤劳节约而幸福的人生,哪一种生活方式更可取呢?每个人的想法不同,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罢了。

此前我刚认识了一位美国青年马修,他是我学生的学生,他对东方文化很感兴趣,便向我的学生学习中文。他已经大学毕业,现在的职业是教师。他住在繁华的大都会纽约,却向往与热爱大自然,他非常热情地邀请我们去布鲁克林区的植物园参观,那里是他的所爱。他开着一辆又老又旧的美国汽车,他告诉我们这辆汽车“25岁了”,是他太太的祖母送给他的结婚礼物。他开着这辆25岁的老汽车穿梭在各种丰田、凌志、奔驰、劳斯莱斯组成的车流里,既轻松又快乐。用美国的标准衡量,他是一位穷人,但他生活得幸福而快乐。他爱他的妻子,而她正热衷于教育“失足青年”,给那些犯过错误甚至进过监狱的年轻人上课,帮助这些人走上正路。马修的经济状况虽然不宽裕,但他喜欢抚养孩子,他说:“我要生十个孩子。”他也很上进,正准备报考研究院攻读学位。在布鲁克林植物园与我们拍照的时候,他笑得非常开心,问我们:“为什么中国人拍照的时候不笑?”我们只能回答他说:“我们的民族性格比较严肃。”他说:“以后请你们多笑吧!”马修的例子说明,即使是在美国这样一个极其重视经济的国家里,金钱与幸福也完全是两码事。

1998年6月于纽约

(原载《中外期刊文萃》1998年第2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