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肖凤文集(散文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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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1991年4月,生平第一次到香港(1)

启德机场

生平第一次到香港。

这里是陌生的,又是熟悉的。

说它熟悉,是因为早已在很多文章中与书籍里,“理性”地认识了它。又因为笔者的一些文章和照片,曾经很荣幸地在它的几张报纸上刊登过,特别是身在香港的几位文学界老前辈及中青年朋友,曾经很热诚地评论过拙作,这就使得本人对香港,产生了一种极其亲切而又向往的感情。用人们说惯了的话来说,可以算作是“神交已久”吧。

说它陌生,是因为在此之前,我从来没有到过这个地方。

所以当空中小姐用甜美的声音宣布飞机已经飞到了香港上空的时候,我立刻带着兴奋与好奇,把脸贴在窗口上,往窗下望去。从空中鸟瞰这个城市,第一个印象,与从电视片中见到的香港很不相同。只见一个大方块紧挨着另一个大方块,这些方块都是高楼大厦的屋顶。在每个大方块的下边,则是数不尽的小方块,每一个小方块就是一扇窗户。在这些由密密麻麻的楼房组成的地面中间,会出现一条细细的像峡谷一样的带子,这就是马路。而在这些马路上面奔驰的小汽车,则像一个又一个的颜色不同的小甲壳虫,向前蠕动。

飞机在香港时间17点30分(北京时间18点30分,香港不实行夏时制)准时在启德机场降落。这个机场的面积真小,比北京机场小多了,而且就在海边。我真佩服飞行员的高超技巧,惊叹他怎么能够如此准确地降落在跑道上,而没有掉到海里去。记得几年前曾经报道过飞机掉到海里去的事情。我那时觉得很惊异,这次看到了机场的规模,明白了掉到海里去并不是奇怪的事情。因为离跑道大约只有50米的地方就是海面了。

走下飞机的舷梯,两边站着几位机场警察,组成了一个梯形的队形。在这个队形的结尾处,有几辆巨大的大面包车在静候。登上大面包车约有五分钟,就驶到了机场大厅的门口。

这个大厅的面积不大,进入大厅之后,我才第一次懂得了为什么说香港是个国际城市。等待办手续的人群之中,什么肤色的人都有。有身材高大、西装笔挺的英国绅士,也有面色微黑、身材瘦小的东南亚人,有表情严肃、礼貌拘谨的日本人,也有黄发碧眼、身穿牛仔服的美国青年。大家都静悄悄地排着队,没有任何人高声讲话,也没有任何人“加塞儿”,人人都守规矩。机场的办事人员大都是年轻的先生或小姐,他们似乎都很善解人意,办事效率也都很高。大约只用了半个小时的光景,一切手续都已办完,我就走出机场大厅了……走出机场的大门,还没等我犹豫,一辆“的士”“嚓——”的一声就开到了我的身旁。司机帮助我把箱子放入后舱,然后就很客气地为我打开车门,并用广东话问我:“去哪里?”

这时候,已近傍晚,天色还不黑,但是街道两旁鳞次栉比的商店,都已经相继地打开了霓虹灯。我坐在“的士”内,不由自主地回想在北京看过的香港电视连续剧中关于暴力的镜头时,汽车已经平稳地停在东道主为我安排的旅馆的大门口。就这样,我生平第一次踏上了香港的土地。

家庭式旅馆

我住宿的这家旅馆是一座家庭式旅馆。

本来,当东道主告诉我,因为我是一位女士,为了让我方便,将把我安排在一座家庭式的旅馆中时,我曾经很盲目地想象,这座旅馆一定像我在国内许多城市中看到的那样,是由一座临街的小楼组成的。

然而,当我所乘的“的士”停靠在一座高层大厦的门口时,我望着这座从形状上看有点儿像北京的“塔楼”那样的建筑物(与北京的高层建筑不同的地方是,这里的高楼都是一座紧挨着一座,中间一点儿空隙都没有),觉得与我想象中的旅馆差距很大。

这座高楼只是香港成千上万座居民楼中的一座。每一个单元里都住着一户人家。而我要住进去的这家旅馆,只占用了这座楼房里的一个单元。

这个单元里有五室一厅,另加一间厨房和一间卫生间。五室中的三室供房客使用,另外两室是主人的用房。三间客房,每间的面积大约只有十一二平方米,里边放着两张单人床,一张方桌,两张靠背椅,一个小小的梳妆架,一架彩色电视机,窗户上还安装着一个空调机。每间房间都可容纳性别相同的两位客人,每人每24小时收房租一百元港币。五间住房的外面就是那个公用的“厅”,厅的面积比房间要大,大约15平方米左右。里面放着两套沙发,供客人休息、聊天,还放着一个冰箱,供客人保存食品。厨房里备有自动开关的煤气灶,和各种各样的水壶,锅(煮粥、煮面的饭锅,炒菜的铁锅,还有电饭锅,可以说是应有尽有),以及植物油、盐、酱油、醋、料酒、糖、胡椒粉、味精等等一切调味必需品,只要你买来生米、生面、生菜,就可以自己做饭吃。卫生间里备有自动洗衣机和非常先进的热水器,只要手指一拧开关,立刻供应充足的热水,供你淋浴。

这个公寓里的旅馆女主人是一位北京“知青”。她原籍广东,但在北京长大,所以她既会讲纯熟的广东方言,又会讲标准的北京土话。她长得很美,长圆形的白皙脸庞上,长着一双大大的黑亮的眼睛,没有修饰过的双眉细细的、弯弯的、黑黑的,娇媚地斜横在明亮的双眸之上。一管秀气的鼻梁下面,是一张红红的樱桃小口,微微发胖的身材让她显得格外丰满可爱,衣着极其普通,但却极其清洁大方。“文革”耽误了她的学业,她便把自己的聪明才智转向了经营管理。她把这个小小的旅馆整治得干净、整洁,可以说是一尘不染。她曾经动过一次大手术,但是仍然活得乐观、开朗,勤劳得像一个打工的女佣。她在街上走路时总是一溜小跑,高效率地处理她的一切业务、生活。她说话的声音很甜美,交友的范围很广阔,所以她的小小旅馆里容纳着大千世界里的各种各样的客人。笔者在这里住的日子很短,就曾经与来自北京的、广州的、江西的、台湾的、香港本地的、美国的、瑞士的旅客为邻。大家都是萍水相逢,虽然共用一间厨房、一间卫生间,相互之间却都非常客气,彼此礼让。每逢清晨,假如碰面,就微笑着互道“早安”,“咕得猫尼”。说话的声音也都很低,从不大声喧哗,坐在屋内,绝对听不见“厅”里在说什么话。

女主人发给每位房客四把钥匙,一把是房门的,两把是单元门的(一个木门、一个保险铁门,跟北京的设施几乎完全一样),还有一把是这座大厦的大门的。大厦的入口处,有一位专职的看门人,这是一位老叟,他工作得非常尽职。白天,他会像上班一样,端坐在大门入口处的一张办公桌后面,认真地端详每一位进出的客人;夜晚,他则在两座电梯入口处中间,支起一张折叠床来,他本人就睡在大门的门厅里,而把大门紧紧地锁住。我手中的这把大门钥匙,就是预防如果归来得太晚,看门人已经睡下,就要自己开启大门的。然而因为我在北京已经养成了19点以后就不出门的习惯,所以这把大门钥匙如同虚设,我一直没有把它派上用场。

这里的生活起居非常方便。住着也很安全。过去曾经在报纸上看到过不少关于偷窃、抢劫、强奸等等的暴力新闻,我和我的邻居们以及这里的房主人,倒是一次还没有遇到过。

街景

香港的街市真繁华。

数不清的马路纵横交错,稍不小心,就会迷路。数不清的高楼大厦,一座紧挨着一座,颜色各不相同,艺术风格也是各领风骚——中环区的办公大楼与商业大楼大都豪华气派,而九龙半岛的老式英式建筑物则高贵典雅,铜锣湾的商业区热闹非凡,半山区的高级别墅则令人想起了各种香港电视连续剧里的阔佬住宅。

更让人吃惊的是商店。在香港,你无法回避商店。因为在任何一条马路的两旁,都是一座商店紧挨着另一座商店,而且卖什么商品的商店都有,无所不包。尤其令我耳目一新的是他们的小菜市场,我们是知识劳动族,在北京时,是要天天买菜做饭的,对居家附近的农贸市场较为熟悉。在香港,自己也动手做过几餐,所以光顾过几次香港普通老百姓出入的蔬菜市场。它的最大特色与最吸引我之处,就是货品的新鲜和干净。鱼在水中自由地游着,虾在水中放肆地跳着,绝对看不见死鱼或死虾。肉也都是刚宰杀的,瘦肉血红血红,肥肉颤颤巍巍,观感与冻肉完全不同。蔬菜都是极新鲜的,仿佛都是刚从地里拔出来的,洗得干干净净,不能吃的部分早已剔除。水果都很漂亮,好像是在争相炫耀着鲜艳的色彩——苹果很大很红,芒果很大很黄,葡萄很大很紫,还有香蕉、柠檬、柑橘,它们都散发着诱人的香气。豆腐坊和面包房都是后厂前店,后面的作坊里刚刚烤出来的面包或者刚刚磨出来的豆腐,立刻拿到前面的店堂里来卖,顾客拿到手里,往往还是热乎乎的。

东道主也陪着我到过中环区及半岛区的英国式高档百货商店。给我印象最深的是购物环境之幽雅以及商品的审美价值。在那里陈列着的家具、衣物等都是极具艺术性的,各种各样的商品都设计得别出心裁,新颖别致,看起来非常入目,仿佛是在参观一个规模宏大的艺术品展览。建筑物本身也设计得相当可人心意,进入大厦之后,商店都在左右两边,直落地面的宽大橱窗陈列着形形色色的商品,中间则是供顾客散步、选择的宽阔走廊,脚下踩着柔软的地毯,耳边响着极轻极柔的音乐。假如你信步走进橱窗后面的购物大厅,绝对看不见售货小姐的踪影,不知道她们究竟躲在什么地方,而假如你在商品面前刚一站定,她们就会及时地悄没声儿地出现在你的面前,不管你是富人还是穷人,不管你有无能力购物,她们都一律微笑着立在你的身边,轻声细语地向你问候。这些香港售货小姐都很年轻,长得也都漂亮,穿着可体的制服,搽着淡淡的脂粉,说话轻声轻语,非常招人喜欢。

香港的交通十分方便。地下铁道四通八达,管理都是现代化的,自动售票机可以随时卖给你所需要的车票,你投进去多少硬币,它就还给你多少价值的车卡。车站的站名都用非常醒目的大字标出,各个路口与转弯处都挂着非常详细的地图及指示箭头,只要认识中国字就不会迷路。上班去还可以乘地上的公共汽车及双层有轨电车,上飞机与火车站有专门的小巴接送,出租车满街都是,一扬手就会停下,像广州一样方便。从香港到九龙,还有廉价舒适的轮渡。笔者在那里住的时间不长,东道主却为本人安排了乘地铁、双层有轨电车、小巴、出租车、轮渡种种交通工具的机会,使笔者能够深入地一览香港普通老百姓的生活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