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平正带着方小初两人在生产线上参观,她认真地听着张平的介绍,张平的言语之间处处流露着对公司的自豪,方小初恨不得将自己所懂的技术知识全部从大脑中调动出来,用来和张总交谈。
张总没有很大的架子,方小初时不时插几句倒也相谈甚欢。车间的工作人员不时偷偷朝他们这边看来,有张总在谁都不敢多说闲话,方小初狐假虎威了一回。
不知不觉已过半小时,方小初结结实实地了解了一下霍李威士的车间、仓库、电脑操作室和科研室,很高兴这次的收获。
这时候Mike同志说话了:“张总,我们华总一直很想请您和供应科的车经理吃个饭,总是找不到机会,两位领导要是方便的时候可以赏脸,我们不胜荣幸。”
Mike像背台词一样说完这段话,他可能想这就是一句客套,说说无妨,但没想到张总不露声色地沉下脸来。
仅几秒的时间,方小初还是注意到了这个细节,她想:不好,又要上演一年多前的晴转多云了。
果然,张平扭头问Mike:“这是你们华总说的?”
超级大憨蛋Mike还挺开心,说:“是啊。”
张平没再看他的脸,表情严肃地说:“我们搞技术的,不比做业务的那么活跃,你回头跟华总说声谢谢,大家都是朋友,就不用客气了嘛。对了,我这边下午还有个会要开的,你们要再看看吗?”
逐客令已下,还看什么看?这个傻呵呵的Mike!
方小初说:“张总,已经很麻烦您了,您那么忙,还带我们这么详尽地参观,真的很不好意思占用您这么长的时间,我们就先走了,您忙您的。”
方小初和张总礼貌地告别后,拉着Mike离开了。走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霍李威士的办公大楼,对自己两次拜访却只能止步于此,不禁有些唏嘘。
想到这里,方小初看看身边的Mike,这家伙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
有一点点的生气,但没有办法冲他发火,只能憋着。同样的错误,自己尽量避免了又怎么样,还不是再次断送在一个毛头小子身上!
他们出了霍李威士的大门,在路边等出租车。这里处于还未开发完的高新区,打车不容易,于是两人站在路边一直等着。
方小初想起上次来拜访,张平还帮他们打电话叫了出租车,今非昔比,人家都没有再为他们考虑这些。
方小初平静了一下心情,觉得不应该把责任全怪到Mike身上,自己比他经验丰富还犯这个错误呢,想到这里又有点不太好意思。
方小初觉得有义务给Mike讲一讲这其中的复杂关系。复杂关系不能用复杂的语言表述,怕Mike听了更蒙。
方小初尽量用缓和的语气问:“Mike,感觉怎么样?”
Mike说:“方经理,我是不是今天把事搞砸了?本来还谈的好好的,为啥张总一下子就冷淡了?可我真的不知道是为什么?”
Mike并不笨,而且他很诚实,肯正确面对自己的问题。这就是方小初为什么虽然觉得Mike憨憨的,但还是情不自禁愿意帮他的原因。
方小初脑子里飞快地组织语言,她不想说得太复杂,从而让Mike对业务生畏,更不想让他听出相反的意思来,那岂不是白讲了吗?
Mike是新人,要照顾到他对工作正面的态度,还有自尊心。
方小初装作没事一样,说:“没有那么严重,Mike,做业务就是这样。你觉得自己是哪句话说错了?”
Mike说:“我真的不知道,我只是说华总要请客啊。”
方小初问:“那你记得你说华总要请张总和车经理吃饭时,张总的回答?”
Mike想不起来,说:“忘了。”
方小初说:“好吧,张总当时问‘是华总说的’?就是说,张总认为华总是肯定不会这样说的,他觉得是你的意思。Mike,这话是华总说过的吗?”
Mike想了想,说:“华总有一次叫我和主管开会的时候,说过的,他说‘争取和霍李威士的张总吃个饭,还有那个车经理。”
方小初说:“但华总没说要两个一起请呀。”
Mike不解:“这个有问题吗?”
方小初说:“是不是有问题,我不太清楚,我对霍李威士这个客户也不熟。但是公司这么大,部门多,各种关系就会很复杂。霍李威士这几年一直都用一个代理商,只用一个厂家的产品,这已经说明:三者之间有很强的一个关系纽带。这个关系网,可能只关乎一个人,也有可能是很多人。”
Mike说:“我听公司的人说,那个代理商和霍李威士的高层关系很要好。”
方小初笑笑:“这些都是道听途说,可真可假,但真正的原因肯定不会这么简单。就像华总说要请两个人吃饭,但并不是两个一起请。因为张平和车国庆,他们可能很要好,也有可能有矛盾。”
方小初分析,张平和车国庆肯定是不和的,但她不敢这样肯定地和Mike说,这娃太实在了,保不定又顺着她的思维胡乱猜下去。
方小初接着说:“还有,华总没有这样说过,就不要乱传话,否则你们主管也饶不了你哦。”
Mike一听“主管”二字,明显比刚才慌了:“那我怎么办?哎呀!”
通常顶头上司比公司老总更可怕。
方小初看他那样,在心里笑死了,打算不继续吓他,说:“你也别怕,我吓吓你,谁闲得无聊会打这种小报告啊?”顿了顿,又认真地说,“Mike,要想做好业务,要先把客户的情况摸清楚,谁是一把手,谁是二把手,公司是一个人说了算,还是一群人都有说话权;客户内部的关系,是和好的,还是貌合神离的,甚至是矛盾重重的?都得搞清楚。光谈产品是不行的,如果只谈技术,有技术中心就够了。销售人员要做的,就是认清客户的需要,理清客户的关系,再慢慢地把产品卖进去。”
“哦。”Mike似懂非懂。
“这只是经验,没什么太深奥的道理,别想得太复杂,以后慢慢就懂了。”方小初说。
“谢谢方经理,那我回去该怎么写工作汇报。”
“就实事求是地写,”方小初很讨厌工作那种浮夸造假,“请客这段不用写了,越写越糊涂,别惹得满城风雨了。”
Mike高兴地说:“嗯,方经理,我明白你说的话了。真的谢谢你,这两天我学会好多,我们的主管要能给我讲这些就好了,他就是喜欢训我。”
方小初说:“不要在外面说主管的坏话哦,尤其是面对客户时。哪怕你和主管在你们公司打起来了,有杀父之仇,在外人看来必须是团结一致的,不要各说各话,互相拆台。”
Mike说:“知道,我真的学会好多啊……”
方小初打断他:“Mike我求你了,不要说‘学会好多呀’这些话,很套话的,不如请我喝瓶饮料来得实际呢。”
与Mike在外面奔波几日,又回头和华为夷交差,体力上有些不支。方小初看到Mike只需头靠在车上睡一觉就能恢复体力,万分羡慕,心想自己真是老了,睡两觉也缓不过神来了。
人们忙忙碌碌,终日为稻粱而苦,没有时间停下来歇歇脚;
人们不断追求,永远为攀比而累,很少人知道自己到底要什么。
生活与梦想为什么要冲突呢?
剩女方小初,常常做自己的心灵鸡汤!
和Mike出差回来后,时间过去了一半,要做的事大多圆满收关。
正值周末,睡了个大懒觉,醒来后一直赖在被窝,一边看电视一边玩手机。难得的颓废时光。
电视里面某个娱乐至上的电视台正在播着一档极其有名的节目,几个早过了青春期的主持人活蹦乱跳地和嘉宾们玩着游戏,现场不时发出“WOW、WOW、WOW”的欢呼声。
没太留意电视的内容。对方小初来说,电视只是一个在宾馆里提供声音和人气的机器。
瘫在被子里看QQ空间,举目皆是朋友们晒出的宝宝照片,刷刷刷。怀孕的说孩子现在几周了,生了的说孩子几个月了。宝宝会翻身了,宝宝尿裤子了,宝宝会走了,宝宝生病了,带宝宝去哪儿玩了。
方小初喜欢小孩,那是人的一生中唯一一次纯粹的机会,她喜欢小孩眼睛的透澈清亮,笑得干脆大声,哭得又肆无忌惮。
可天天在空间里看各路孩子的照片,难免有些审美疲劳。
方小初把手机锁定,拿手机的镜面照照自己:也不赖啊!我怎么就嫁不出去呢?想晒幸福都不行。最重要的是,我怎么嫁不出去还觉得单身其实也不错呐。
改天有空,一定去医院做个性取向检查。
电话响了,又是聂小图。方小初很怕接他的电话,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硬着头皮冒了句:“小图,有事么?”
问完以后又狠狠地骂了一句自己脑残,这也太伤人了!好在电话里看不到对方的表情。
聂小图问:“小初,你还在济南吗?”
方小初说:“呃,还在。”
聂小图说:“我周末有空,你要是来不了北京,我去济南找你。”
方小初吓了一跳,这是表白还是啥?一个单身的男人到另外一个城市找一个单身的女人,这层意思不是明摆着吗?
方小初半天没回答,她现在很凌乱,不知道是该直接拒绝,还是答应。聂小图这么好的条件,自己一个在相亲会上都被冷落的剩女还有什么好挑的?现在没感觉,或许相处一下就有感觉了呢?
看着方小初半天没吭声,聂小图有些挫败感,他自找了一个台阶下,说:“你一定还是很忙吧?要是没空就算啦。以后有的是机会。”
方小初支支吾吾地说:“其实不忙,呃,我正在床上呢……”然后不知道哪根神经错乱了,说了一句:“你是不是喜欢我啊?”
聂小图没想到她会这么一问,一时之间不知所措。方小初此刻已经豁出去了,她早就打定主意,不玩暧昧。于是接着说:“小图,你总是拿北京的美食美景诱惑我,是想如果将来能在一起了,让我跟随你去北京是吗?”
聂小图说:“这个……”
方小初说:“可我从来没有打算去北京,我喜欢上海。而且……”
聂小图装着轻松地问:“而且什么?”
方小初一咬牙一跺脚,说道:“而且我们真的不可能。”
聂小图听了,沉默许久,然后哈哈大笑,对着方小初说:“小初,我觉得是你想多了。我就是觉得你在上海好好招待过我,我也有义务在北京当当你的导游。今天呢,是周末没事,想去附近的城市玩玩,没有别的意思,你想太多啦。”
方小初听了这话,恨不得把自己拍到地板缝里,不要拉出来的那种。但是听了聂小图的话,心里又有些许轻松。于是说道:“哦哦,原来是这样,我又自作多情了。行啊,等有机会去北京宰你一顿吧。”
挂了电话后,方小初看到对面镜子里的自己,脸红得像猪肝一样,一直红到脖子根。
丢人就丢人吧。总算把话说清楚了。有一天真的没有人要了,再后悔也来得及。
刚用冷水冰了冰脸上的红,赵静的电话就来了。
赵静问:“亲爱的,还在睡呐?”
方小初像找不到七魂六魄一样,无精打采地说:“醒了。”
赵静问:“怎么啦,又被谁蹂躏了?”
方小初不太想说聂小图的事,于是说:“没事。你最近好不好?”
赵静叹了口气:“我就天天和竞争对手打,一刻也不能放松。最近很辛苦,但牢骚没有用,只能多做点工作。这个月也早回不去了。”
方小初说:“我们是难姐难妹。哎,你说我们俩这么拼命干吗,就不能和很多女人一样,找个清闲点的工作,找个能赚钱的男人,天天负责貌美如花不就行了吗?”
赵静说:“这不像你说的话,小初,我们俩可是一直都号称要妇女解放的。”
方小初也叹口气:“女人解放了,更累了,不过经济能支撑一些自由,累也值了。”
赵静说:“是啊,买个啥都向男人要钱,我看我是过不了那日子。”然后话锋一转,问道,“聂小图和你联系了吗?”
方小初发现赵静特别能提聂小图,就像吕唯唯总提到郑子衿一样。她想了想,回答说:“没有啥联系,我们也没戏。我觉得你倒是对他有意思的。”
赵静连忙说:“我能有啥意思?”
方小初说:“瞧你紧张那样儿,我觉得,你俩倒是挺合适,身高比例很登对嘛。实在不行你们凑成一对好了。”
两人东扯西拉地聊了近50分钟,心情放松很多,最后手机都烫耳朵了才收线。
方小初知道,聂小图是那种如果把他带到父母朋友面前,会百分百地得到赞许的那种,可人和人的气场就是很奇妙,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这勉强不了。
我方小初不懂男人,但我总懂得自己吧!
剩女们总是嘴硬,内心渴望着爱情,表面却全然无所谓。
“不急”这类的说辞,安慰了他人,也安慰了自己。但方小初不想为了婚姻而婚姻,讨厌“不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都是耍流氓”这种理论,过程一样的重要。她一直期待有一个臭味相投的人,和她惺惺相惜。
她想:人的一生很短,又很长,什么盖棺定论,万古流芳都不关我事。我就是一介凡人,只需要人生在世时,眼前风景如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