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旅游伦敦郊外漫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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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环伦敦杂树林(1)

十月间,一群斑尾林鸽栖息在之前提到的小杂树林里。两条乡间小路形成一个夹角,这就是灌木覆盖之处,一些别墅的花园也荫蔽于此。这些灌木是鸟儿的胜地,也常见野鸡在此徘徊,有时在花园里,就在枪的射程之内。不久,山鹑的啼声在夜里时不时地从窗外传来。虽然经常有斑尾林鸽造访,但不会在此逗留,而在这个时节,它们成群而来。

这一群有八只。白天它们会去麦茬地转一圈,晚上飞回窝里。它们留在这里过冬,人们会想起很多年来最严寒的冬天。即使是在最严酷的霜冻天,只要太阳出来了,这群鸟儿都会不时地互相召唤。元旦的一天中午,它们沉闷的咕咕声从灌木间传来。

大雪封了路,原野上的雪有没脚深,此时的斑尾林鸽很安静,但还是常常能看到它们飞来飞去。突然天气转暖,它们又开始咕咕叫了,这样,从十月到五月的筑巢期间,整个冬天都可以不时地从附近的房里听到斑尾林鸽的啁啾。有时,早春日落前,它们聚在一起休憩,直到最终停在高高的桦树那光秃而细的尖端,暴露在天空的背景上,清晰可见。

一次,斑尾林鸽六只成一排飞落在长长的桦树枝上,像沉重的果实一样将它压弯。色彩浓烈的落日燃起来,将原野染成短暂的红色,它们沉闷的声音回响在树林间。到了五月,斑尾林鸽都成双成对了,每一对都各享有一片杂树林。它们并没有避开房屋,而是靠的很近,两三对在靠近花园处筑了巢。

在那里,灌木下面光秃秃的,除了一些枯枝,没有遮蔽物,可以看到鸽子或斑鸠在地面到巢之间上下飞来飞去。它们离我如此之近,在它们展开尾巴助飞到树枝上时,尾巴尖上的暗色斑纹都能看到。在花园门外不到二十码的距离,有三株小云冷杉,立在没有边界的灌木边。常有一只鸽子拜访其中最大的一棵,有在上面筑巢的意思。

常听到它们在树尖上振翅的声音,或一起打理硬羽毛的声音,在花园里也许可以看到一只鸽子从远处飞来,快如风,突然半合上它的羽翼,迅速向前,落在树枝间。它们的咕咕声并非完全音韵优美;不过依然和谐流畅;斑鸠是树林歌者的佼佼者,所以叫做斑尾林鸽也名符其实。虽然往来于最深最幽寂的树林间,但它们依然离房屋和花园不远,我时常能听到,而且几乎总是看到它们;伦敦也离这里不远。它们好像和麻雀、椋鸟一样熟悉这里。

这些鸽子是新居民;但自从我知道这片杂树林以来,就有斑鸠在此筑巢。去年春天我观察时发现它们来晚了,但当它们真的到来时,会比以往选择离房屋更近的地方落脚。斑鸠可以在喉间咕咕出轻柔的元音“唔”。燕子不会带来夏天,但当斑鸠开始咕咕叫时,那就是夏天来了。有天下午,其中一只飞上花园旁不到二十码的角树上。一开始它直直地坐在树枝上俯视我,接着转开,飞到下面的巢里。

筑巢的时候,我会同时听到五种不同的鸟在花园里或任何一扇窗前鸣叫。鸽子咕咕叫,它们温柔的叫声时不时被斑尾林鸽的吵吵声给压倒。一只布谷鸟在最高的桦树上啼叫,一只夜莺和溪雀(或者莎草文须雀)在路的那一边,声音亦可听闻。值得注意的是,每种鸟都比上个对应时期少。比如,今年就在暗示,这一年是斑尾林鸽之年,但去年这片杂树林好像是属于檞鸫的。

三月清晨,工人们乘坐的火车驶向伦敦,那隆隆声曾将我吵醒,看着窗边的天花板上有一线曙光,那水平的光芒经过蒸汽时染上橙色。清晨的某种感觉将心升抬,靠近太阳。光、空气、舞动的树枝在说话;土地、以及生命在那一刻仿佛连绵无尽。当光芒从唐斯丘陵[1]上空纯净的空气里奔腾而来,这种“无尽”感同样适用于伦敦周边。正这样想着,忽然听见三声清越如小号的乐音,从花园外杂树林边的一棵树上传来。更柔和的声音紧跟着,接着又是同样三声乐音,如此野性的甜美声音回荡于林间。

檞鸫的啼鸣不仅近在咫尺或眼前,啼声飘走后依然缭绕不绝,就像号角似的。它是春天的小号手:这位三月之神,它骄傲的召唤挑战着树林;无人能应答。听听檞鸫吧:当它唱歌时,可能会飘雪,会落雨,但不会持久;紫罗兰就近在眼前。巢在桦树上,从花园里就可看见,那一年仿佛是属于檞鸫的。明年这里就是布谷鸟的地盘。

杂树林边的田野里孤零零地站着梣树,它兀自矗立,离花园大概六十到七十码。每天早晨一只布谷鸟都会来拜访这棵梣树,每次在那里啼叫一个小时,它的声音在屋舍间回荡,像夏日沙滩上一波接一波的海浪。不一会儿常会有另外两只也飞来,在杂树林间追逐,飞到最高的桦树上,又飞到梣树上来。就这样日复一日地重复,每晚还会再重演。从梣树飞到杂树林,再飞回来,布谷鸟的身姿常在眼前;它们有时从房前经过,叫声太熟悉,不会比燕子的叽喳惹得更多关注。最后布谷鸟依然在此,啼叫从未停止,直至它们飞到海的那边。

这是布谷鸟的季节;第二个春天,它们又回来了,不过比以前晚很多,也不经常啼叫,虽然在这里却也不常见。五月六日晚上八点半已过,有一只在杂树林间啼叫,月亮洒下清辉。它们并不显眼,至于檞鸫,我更是没在灌木间听到它们。这是斑尾林鸽之年。鸟儿接连而来,轮流执掌此地。

虽然椋鸟行踪不定,但它们的习性还是有规律的。这一年(1881年),没有椋鸟在屋顶啭鸣。往年它们经常会来,只有去年春天一对椋鸟在排水槽间筑起巢来。它们完工很久之后,来了一场暴风雨,排水槽里的雨水被鸟巢挡住,流不出去,以至水位上涨,淹没了筑巢的角落。花上半磅钱才能修好,不过这不要紧;椋鸟天性乐观。但今年听不到它们的哨音,还有它们归巢前盘旋时的振翅声,还是不免失望。一对家燕也在屋檐下靠近椋鸟窝处筑了巢,今年它们没回来,也让我怅然若失,它们的巢还完好无损呢。我害怕,有厄运降临到了椋鸟和家燕身上。

还有一次是田凫之年。到了1881年十一月末,出现了一大群田凫,又称凤头麦鸡,它们在广阔平坦的耕地上渡过了很长时日。那时我估计了它们的数量是四百只,远远超过我之前在附近看到的任何鸟群。不断有新成员加入进来,直到十二月,数量超过了一千。依然有田凫不断到达,1882年元旦,数量翻了一番,肯定有整整两千只。田凫的习惯是行动一致,一起起飞,一起升空,一起降落——如此规律一致,让人觉得它们的每只翅膀都是同时振动的。这么一大群白色身体的鸟儿从黑色的耕地上飞起来,景象很是壮观。

当田凫从头顶飞过时,空气如仲夏的低吟般唱歌,和着振翅的尖声。当一道光亮从白色的胸脯旋耀而下时,人们不自觉地抬头仰望,想知道那是一番怎样的景象。阳光照耀在它们身上,远远望去,好像一片夺目地闪耀着的云霞。旋即,它们转向,云霞抹上了黑影。在人们的记忆里,这里从未出现到过数量如此庞大的鸟群。

我看不出它们这样扎堆的原因,除非是因为冬天比较温暖,但以前温暖的冬天也不见如此胜景。这群鸟儿几乎不离开这一片土地——它们在上空盘旋之后又落回原地。曾经有一些会在草场上花几个小时陪伴羊群,直至傍晚,薄雾笼罩了它们,而啼声依然可从阴暗中传来。田凫整个冬天都留在这里,春天来临时离开。三月份,这一大群鸟儿就四散而飞了。

这个冬天很温暖。12月31日依然有毛莨、水杨梅、和白野麻花。1月7日,石南的花蕾在嫩叶间打开;9日,蒲公英和海芋也开了。11日,一只灰色的婆婆纳在努力开花,16日,山楂的花苞也开了,绿色可见。2月14日,一只黄鹉开始歌唱,树莓吐出绿色的花蕾。两只黄蜂在日光中飞过。这天是圣烛节[2],希望未来的天气也能温暖些。圣烛节这天阳光灿烂,天气晴朗,直到晚上下了小雨。紧接着的夏天却阴冷难熬,刮着东风,不过庆幸的是收获的季节它也放晴了。2月20日,一只苍头燕雀也唱起来了:这都是在早春时节。

一天早晨我正在观察这些凤头麦鸡,一个持枪男子出了门上了大路。还有一人跟着,看着没带武器,但鉴于第一个人一边走一边将枪卸成几块,将枪管放进外套背后的口袋里,枪托放在另一个口袋里,所以也许另一个人也藏了枪。这两人在大路上的冷血行为真让人震惊,他们的愚蠢更胜于鲁莽,那个人藏枪的时候正有一只兔子在吃草,且就在枪的近距射程内,这俩人都没发现。

苏格兰冷杉的树枝几乎要碰到一扇窗。如果我没记错,年初地上还有雪时,一只金顶鹪鹩飞来。有段时间,它一周来拜访两三次,金色的羽冠在墨绿的针叶间清晰可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