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猛将陶勇(尹家民黄埔·红墙系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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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在苏中(4)

在骑岸镇,到了晚上,九团干部请陶勇看文娱节目。第一个节目是舞蹈。只见几个女兵在笛子、胡琴的伴奏下,翩翩起舞。虽说舞台和服装都是看惯的土台子、灰军装,可掩饰不住女兵们婀娜的青春气息。越是跳到后来,在汽灯炽热的光照下,女兵的面颊染上了一层红润,显得更加姣美动人。陶勇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上起舞的女兵,连女兵额头上的汗珠都看见了。他又低头看了一下手中摇着的折扇,轻声喊过警卫员,往台上努了努嘴。

警卫员没明白陶勇的意思。陶勇一拍他的脑袋:“怎么那么笨!你看人家在台上跳得满头大汗,把扇子送给她们扇一扇!”

警卫员还是不明白:“那么多人,就一把扇子……”

“嘿,说你笨你还真笨!你不会挑最漂亮的送!喏,就在前面领着跳的那个!”

警卫员猫腰执行任务去了。陶勇坐在那里,越看前面那个领舞的越觉得面孔很熟,好像在哪见过。他问坐在身旁的旅政治部主任韩念龙:“她是谁?”

韩念龙小声说:“你算问对人了,她是我的一个小老乡,叫朱岚。我认识她父亲。”

“哦?讲给我听听。”

韩念龙告诉陶勇,朱岚的父亲是崇明县一位有名的开明士绅,同韩念龙、茅珵领导的当地抗日游击队经常来往。她的哥哥和弟弟那时都参加了游击队,弟弟还是韩念龙所在的游击队警卫连的副排长。一次她的父亲和弟弟被日本兵抓去,被绑在树上严刑拷打,要他们供出游击队的驻地和情况,这父子俩大义凛然,坚贞不屈,最后被敌人用刺刀活活戳死。就在这样的情形下没有多久,朱岚也参加了新四军。她是崇启海常备旅政治部文工团团员,到她熟悉的茅团长部队来锻炼的。

“怎么?你对她感兴趣?”韩念龙瞅出点名堂,“我给你介绍介绍!”说着,拉着陶勇就往后台去,他们说话的工夫,朱岚已经跳完舞,在掌声中跑到台后面去了。

韩念龙边走边介绍:“她原是师范的学生,22岁,去年参加新四军后,进步很快,已经入党了。不过她可对你有意见哦!”

“我又没见过她,她对我能有什么意见?”

“你是贵人多忘事,你忘了,你在九团团部门口碰到那个站岗的女兵就是她!人家争取上进,主动要求站的岗,还没站够一个钟头就被你给骂回去了。”

“是她呀,我说怎么脸有点熟。”

“她说你是典型的大男子主义。”

“意见蛮尖锐嘛。”陶勇打着哈哈,催着韩念龙快走。在后台,陶勇见到了正坐在那里擦汗的朱岚,急忙上前大大咧咧握住朱岚的小手,自我介绍说:“我叫陶勇,安徽霍邱人,从小给地主放牛,当过窑工,参加红军后,当过班长、排长、连长、营长、团长、师长。我这个人脾气不好,还有嘛,有一点大男子主义……”

陶勇的突然到来,本来就让朱岚手足无措,加上陶勇说的那些话,更使她羞得无地自容,好半天才支吾道:“陶司令,我……我……”

“什么司令不司令,没有大伙一起干,我一个人顶着屁用!”陶勇说着说着觉得自己好像在作报告,急忙拐过弯来,“哎,今天我来这里,可不是以司令的身份来给你下命令,而是以同志的身份,问你同意不同意?”

“同意什么?”朱岚被弄糊涂了。

“唉,你们小资产阶级就是喜欢拐弯抹角,这不很明白吗,就是咱俩的事呀?”

“咱俩?”朱岚更糊涂了。

陶勇自己也觉出唐突:“我忘了让韩主任先跟你打个招呼,就是说我们俩交个朋友……”

朱岚低下头,咬着刚才擦汗的手绢,脸红得杜鹃一般……

战争年代的婚恋,的确没有多少浪漫的成分,没有那么多花前月下,卿卿我我。更多的是组织介绍,或托人介绍,双方同意即可。有时一方不同意,组织上还要做工作,直至同意为止。陶勇后来给朱岚写过两封被称为情书的信,但都是由秘书石林代笔的。所谓情书,只是从笔记本上扯下一溜纸,写上约会时间、地点,外加两句温和一点的革命口号。

1941年7月的一天,陶勇和朱岚在沙家庄举行了婚礼,结成夫妻。

那天陶勇喝醉了。

只身闯敌堡

随着斗争形势的发展,1941年9月,中共苏中区党委和苏中军区相继成立,下辖中共第一、第二、第三、第四地委和四个军分区。(南)通、如(皋)、海(门)、启(东)四县为苏中第四分区,由第三旅兼管。分区司令员由陶勇兼,政治委员吉洛(姬鹏飞),参谋长梅嘉生,政治部主任卢胜。

因为陶勇的兵力和日伪顽相比,相差很大,几乎是一比十。所以扩大队伍,打击日寇,瓦解伪军,争取中间势力成为一个很重要的任务,而陶勇恰恰是这方面的能手。

这一年,陶勇在苏中一连打了几个漂亮仗,日寇吓得龟缩在公路沿线的几个大据点中,不敢贸然出来烧杀抢掠。为了扩大战果,陶勇决定拿下久隆镇据点。

久隆镇是通启公路上的交通重镇,地处海门、启东两县交界,与日寇三厂、吕四据点形成鼎足之势。因它东可增援汇龙镇,南可控制三河港,位置十分重要。日寇中岛联队长命令伪保安大队长徐宝富亲自驻守久隆镇,要他在镇西洋桥头加紧修建工事,确保南通、海门、启东三县公路畅通,如有差错,格杀勿论。

徐宝富接令后不敢怠慢,选择镇西南约半里的地主庄园做据点,加修工事,筑了围墙和碉堡,架设了铁丝网,四周挖了宽10米、水深2米的外壕,以便长期固守。

陶勇率第八团经一昼夜急行军,突然出现在久隆镇、聚星镇、吕四港、海复镇等地,将驻守该地区的徐宝富所部团团围住。

徐宝富乃土匪出身,曾在国民党地方部队中混过一段时间。日寇侵占苏北后,当了伪保安大队长。他与后来被陶勇改编的海防团团长陆兆麟换过帖,拜过把兄弟,性格相投,都不是彻底的死硬派。特别是三旅围攻三阳镇时,为了集中兵力全歼井本中队,曾对来增援而被包围的徐宝富保安大队网开一面,给他留了条生路。徐宝富对此很是感激,暗地说过:“陶旅长枪下有情,我徐某决不无义。”

陶勇得知这一情况,连夜让文字好的参谋写了一封信,派人送给徐宝富,劝其深明大义,率部反正。

徐宝富接到陶勇的信,一连看了七八遍,心里跟打鼓似的无法平静。信不长,可句句如锤,敲打着徐宝富。

徐大队长台鉴:你我虽未谋面,但知你为人爽直,尚明大义,所以上次解你三阳之围。今日寇势如危卵,劝君莫再助纣为虐。光荣反正,乃是良策,新四军不计前隙,热忱欢迎。

陶勇拱手

徐宝富坐在桌边喝了一肚子茶,想不出个头绪,又站起来,在屋里转圈子,长吁短叹,拿不定主意。他很明白,过去在国民党队伍里,正规军是嫡生子,杂牌军是后娘养的。每有战事,必定是推到前头当炮灰。现在虽是日本人的天下,但他们总不能一辈子待在这儿不走吧。

再说眼下他们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不能不为自己留条后路啊。况且现在调防久隆,不在鬼子的直接控制下,脱离起来容易得多。于是他找警卫排长李阿三商议。

李阿三原是陆兆麟部队的一个副官,三十来岁,是个老江湖油子,为人乖巧。他被陶勇部队改编过,可他领了新四军发给的路费,又投奔到徐宝富门下,当了这个警卫排长。他也为此事后悔过,怕当了伪军,万一被抓,可不会再发路费,要发只会发颗上黄泉路的子弹了。后来听说新四军备了伪军人员功过簿,记红黑点,他正想要争个大红点赎罪呢。

他一进屋,徐宝富就对他说:“阿三,你算得上我的心腹之人了,眼下皇军吃紧,保安队军心不定,我们总得想想日后之计,免得将来断桥绝路。”

李阿三抬起脸,紧盯着徐宝富,心中也在琢磨:他怎么和自己想到一起了,便脱口而说:“队长,这几天我也在想这件事。我看最好找陆大队长讨教讨教。”

徐宝富说:“大哥派人来找我了,还捎来陶旅长的信。”

李阿三一惊:“真的?”

徐宝富把信递给李阿三。阿三细看之后,说:“陶旅长是个言而有信的人,人家说到做到。不说别的,陆大队长过去了,如今仍然有人有枪。队长,你可要早拿主意呀!”

两人议定后,徐宝富便派人与陶勇联系。阿三先在弟兄中私下串联,顺便做些准备工作,一待时机成熟,就率部起义。

当天晚上,月朗星稀。陶勇授意分区八团三营一连孙连长到久隆据点附近喊话,加强政治攻势。

孙连长来到据点前面,扯起嗓子高喊道:“保安大队的弟兄们听着,我们是陶勇的部队。陶旅长要我转告你们,日本鬼子好比秋后的蚂蚱,折腾不了几天了。各位应认清形势,不要再为他们卖命了……”

据点岗楼上一片寂静,保安队官兵一个个低头耷脑,心事重重。徐宝富白天在电话里受了中岛一顿训斥,憋了一肚子火,此时觉得机不可失,派李阿三偷偷出来联络,说:“请告诉陶旅长,如果他亲自来,此事好说!”

孙连长立即派人报告陶勇。陶勇与政委商量:“三阳一仗,鬼子丧胆,陆部改编,影响极大。徐宝富两面受夹,率部反正极有可能。我必须连夜赶去,抓住时机。”

黎明时分,陶勇安排好部队,只带一个通讯员来到据点前二三十丈处。通讯员向岗楼喊起话来:“徐大队长听着,陶旅长来了,他有话说。”

徐宝富爬上岗楼,只见前面不远处站着个身材魁梧的军人,仪表堂堂,虎虎生威。他与陶勇从未打过照面,心想鬼子不是说陶勇在如东南坎吗?怎么从天而降?莫非是假扮?他立刻派人去叫李阿三到岗楼上来认一认。

岗楼下,陶勇操着皖西口音讲起话来:“徐大队长,我是陶勇。我们中国人不打中国人,欢迎你掉转枪口,一致抗日!”

听说陶勇来了,保安队官兵都上了岗楼,谁也不说话,个个睁大眼睛望着曙色中这位新四军旅长。虽然旧军装已经洗得发白,但清洁整齐,两眼炯炯有神,挺直胸,面带微笑地仰脸朝岗楼上张望。在他身旁只有一人。四周是一片棉花、玉米杂种的青纱帐。绿叶摇曳,似有千军万马藏匿其中。

徐宝富命令“任何人不准开枪”,探出身子,说:“鄙人就是徐宝富。”他听说陶勇善使双枪,并有百步穿杨的本事,便想试试面前自称陶勇的人,说:“久闻陶旅长好枪法,敬请显露一手,让弟兄们饱饱眼福。”

陶勇闻言,哈哈大笑:“要试试我的枪法?这容易。”说着,他从枪套里拔出枪,打开枪机,问道:“不知徐大队长想要打什么?”

徐宝富指着岗楼上倒挂着的电灯泡:“就打它吧!”

陶勇从通讯员手里接过另一支手枪,子弹上膛,扫了一眼电灯泡,双手举枪,左右开弓,只听“叭叭”两声枪响,第一枪打灭了灯,第二枪打掉了灯头。

岗楼上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徐宝富连连称道:“好枪法,真是名不虚传!”

陶勇收起枪,上前一步,说:“徐大队长,时光不早,莫再迟疑了!”

这时,阿三已挤到徐宝富身边,向下一看,不错,眼前正是陶勇。他见陶勇正注视着自己,忍不住喊道:“陶旅长,你还认识我吗?”

“是李阿三吧?”陶勇有些奇怪,“你不是回家种地去了,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李阿三面有愧色:“陶旅长,我骗了你,我没回家种地,投奔徐大队长了。不过,我记得你的话,一件坏事都没干。”

陶勇笑道:“这好啊,现在过来,为时未晚!”

一旁的徐宝富不再犹豫,叫人快放吊桥。

陶勇摘下军帽,向岗楼上招呼:“新四军欢迎你们,人民欢迎你们!”

以上一段虽说精彩,并在南通一带流传甚广,但多少有些演义的成分。

实际情况是:徐宝富被包围后,自恃工事坚固,负隅顽抗。战斗发起后,在新四军猛烈火力打击下,军心动摇,兵无斗志。新四军一面积极准备强攻,一面乘机展开政治攻势。团参谋长俞炳辉,教导员陈佐、周密、陈广德分别在几个方向带头向敌人喊话,过了一会儿,敌人答话了:“你们是哪一路的?”

“我们是新四军,陶旅长领导的老八团。”

岗楼上的人不相信,有的说:“不要吹牛,陶勇在通如,他又没长飞毛腿,怎么会到这里来呢?”也有的说:“不要冒充,我们大队长认识陶旅长。”

这时,陶勇亲自对敌人回话:“我就是陶勇,叫你们大队长答话。”

敌人一听真是陶勇,个个心惊胆战,慌作一团。过了一会儿,徐宝富开腔了:“既是陶旅长回来了,我接受谈判,具体条件需要当面谈谈。”

经过喊话商定,双方立即停止射击,并决定在东门外的碉堡里谈判。一听陶勇要亲自去谈判,还要钻进敌人碉堡,战士们个个都担心发生意外,纷纷上前劝阻。有的说徐宝富若有诚意,就叫他到指挥所来谈;也有的说即使徐宝富没有恶意,万一他内部有人破坏,出了事怎么办?于是有人建议派其他同志代表陶勇去,或者到我们这边来谈。陶勇推开众人,心里有数地说:“和人家谈判要有诚意嘛。你们把火力、突击队都组织好,万一敌人耍滑头,就坚决消灭他!”

大家见陶勇决心已下,不好再坚持下去,只好按他的指示,抓紧时间做好强攻准备,一旦出现不测,立即倾全力保护陶勇的安全,不惜一切代价把敌人全部歼灭。

其实陶勇比谁都知道走过吊桥钻进敌人碉堡的风险。到了桥头,陶勇刚要走,一拍上衣口袋想起里面还有一支他心爱的派克笔,于是摘下钢笔,递给身边的人,说:“替我保管一下,万一一枪打过来别把它打坏了。”

谁都知道陶勇是在开玩笑,可此时谁也笑不出来。一颗子弹过来绝不是打坏钢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