汇龙镇是启东的一个大镇子。国民党统治时期一度是启东县政府所在地,人口比较集中,市面也还繁荣,筑有城墙、碉堡,墙下是一条人工挖掘的护城河。这里,也像全国各地的衙门所在地一样,事前便把准备挨打的一套防御工事做好了。
部队马不停蹄赶到城下,立即发起攻击,激昂的冲锋号震动着小镇。这些溃不成军的乌合之众,哪里经得起正规军的沉重打击。徐承德的大部人马都垮在这里。部队正在清扫战场,从公司镇跑来一个渔民说:“徐承德那个坏蛋正在镇上抢船,看样子要下江南了。”
陶勇想,这个家伙虽然已经成了光杆司令,还是要追!于是命令部队继续追向公司镇。
这时,部队官兵已经整整两天两夜没有合眼了!
公司镇,就在通如海启地区的东南角上,前边是波涛汹涌的长江,背后有新四军的追兵,徐承德走投无路,就带着他的亲信下了水,有的扶着房梁木头,有的把住棕绷床,有的蹲在脚盆里,以无奇不有的方式渡江了。
第七团随后赶到,立即展开火力追击。这才真是名副其实的打落水狗呢。滚滚江水,由西而来,冲击着这帮亡命之徒,漂向东方,漂进黄海。
此时,太阳高高升起,不像炎夏时那样火辣辣的,也不像暴风骤雨前那样暗淡,而是明朗地发出可爱的光芒,清凌凌地照耀着,让人觉得又暖和又惬意,那是一种胜利的感觉。
这次让徐承德跑了。但过了不多久,通如海启地区改为苏中第四分区后,韩德勤又一次掀起了“曲线救国”的逆流,詹长佑正要拉队伍投日,被三旅截在死胡同口上。徐承德只身逃到江南投敌以后,1941年6月间,率领伪军窜回苏中四分区,陶勇立即调遣部队实施围击。这个罪孽深重的反共专家,终于被新四军击毙在悦来镇上。
团长被旅长推下河
皖南事变之后,1941年1月25日,新四军新军部在苏北盐城成立,代军长陈毅、政委刘少奇。新四军整编为七个师一个独立旅,原先的三个纵队依次改为第一师一旅、二旅、三旅。陶勇仍任三旅旅长。
国民党军队也发生了变化。2月15日,仇视新四军的国民党苏鲁皖游击军副总指挥李长江,再也按捺不住两头受气的心理,公开打出投降日军的旗帜。
忍让再三的陈毅再也压不住心头的怒火,于第二日令师长粟裕率部讨伐。
几支烟抽过之后,陈毅已经静下心来。他告诫粟裕:“李长江配合日寇20日合击我盐城军部,此事大意不得。这也是一个机会,借此机会,一举歼灭李长江,以绝后患。”
粟裕早有打算:“18日李长江在泰州召开投敌大会,20日向盐城进攻,我们就在19日捣毁他的司令部。”
粟裕的具体安排是三箭齐发:叶飞的一旅为左路军,王必成的二旅为中路军,陶勇的三旅为右路军。战斗打响后,一旅在扬州至泰州公路两侧阻援,二、三旅作为主攻,沿海安至泰州公路向西横扫,直取泰州。
19日拂晓,粟裕一声令下,三路大军直逼姜堰,中午时分就将七百多伪军消灭殆尽。陶勇的三旅踏着积雪向泰州城东北方向猛插。陶勇坐在马上,看着打先锋的七团向泰州城东门外开进,便掉转马头去指挥别的部队动作。等他来到东门外时,见七团并没前进多远,便拍马赶到前头察看究竟。
这里叫凌家渡,是条河。河上有一座石头拱桥,连接着两岸。河不算宽,桥拱很高,天冷,刚下过雪结成了冰碴儿。有人试着想走过去,走到一半便滑了下来。敌人还在对岸小庙前的碉堡里架起机枪,封锁住桥面。
陶勇下了马,走到桥口,厉声问:“部队为啥不打过去?”
一看陶勇那双冒火的眼睛,旁边的几个干部神色慌乱起来。大胆些的指了指冰花花的桥面,埋下脸。陶勇朝桥面上一看就明白了。他把棉大衣一脱,往桥坡上一扔,转身对警卫班喊道:“把棉衣脱了,给突击部队铺路!”
警卫班的战士立即把棉衣脱了,铺到桥面上,个个都冻得直打哆嗦,但没有人说怪话,就等着突击队伍快过桥。突击队的战士立即踩着棉衣飞步跑上桥坡,往桥另一边走——不是走,而是坐着冰面滑下去,速度很快。
但是过了桥的部队被小庙门口碉堡里的机枪火力封锁住了。火力很猛,七团再次受阻。
陶勇将警卫员拍打着的棉衣套上身,骂道:“奶奶的,怕死有鬼,怕冷有风,来,给我手榴弹!”
随着他的喊声,周围的战士聚拢来,解下手榴弹,递给陶勇。
陶勇将6个手榴弹,别在腰间皮带下3颗,左手抓2颗,右手抓1颗,然后向前冲去。几个干部想拦又不敢,试着说:“旅长,我来吧!”
陶勇根本不听,已经冲出去几米,他趴下,朝前爬了几米,又突然跃起,猛冲了几步,再次趴下,匍匐前进,很快爬到了碉堡侧翼,把手榴弹掀了盖,握在手里一会儿,突然扔进碉堡枪眼,碉堡里很闷的一声巨响,机枪哑了。陶勇振臂大喊:“吹冲锋号!”
号声随即大作。后继部队的号兵也加入了吹号的行列。一时间部队群情激奋,有人在喊:“陶旅长过了桥!冲啊!”
各部队进攻速度明显加快,黑压压的一层冲过高桥,脚下的冰都踩化了。城外的敌人已经扫清,直抵护城河边。城墙头上敌人的机枪炒豆似的在河面上蹦着子弹,溅起一排排的小水柱。团长严昌荣急忙在河岸上察看地形,寻找攻击点。河中有一两条小船,但都沉入水中,不能使用。严昌荣就指挥部队一面抢修船只,一面开展政治攻势。队伍中有认识敌支队长的,便隔河喊话,劝他们投降。
陶勇见部队又停止不前,气不打一处来。他从后面匆匆赶上来,边走边查问路边的战士:“你们团长呢?”
战士们朝河边指着说:“团长在那里。”
陶勇赶到河边,一见严昌荣就劈头盖脸地问道:“部队为啥不过河?”
严昌荣正在看地形,回头见是旅长,刚要回答,就被陶勇已经伸出的手推下了河。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陶勇自己也跟着下了河。
其他干部和战士见团长、旅长都下到了冰冷的河水中,心里眼里都在发热,一个个争先恐后往护城河里跳,跟着登上突击船。这时敌支队长出现在河对岸,陶勇命令开枪射击。各种武器猛烈开火,敌人见他们的支队长中弹倒地,顿时慌了手脚,乱作一团。尽管敌人子弹仍像雨点般射来,不时有人倒下,但大部分人都抢渡过河。碉堡里的枪声渐息,敌人都逃命去了。不到半小时泰州城东北角被三旅拿下,驻守这里的是李长江的二纵队,此时大部缴械,并留下了大批军用物资。
这时的李长江正在城内举行投敌仪式。李长江原定在18日举行,不料天不顺人意,那天偏偏下起了大雨,只好改在了19日。南京日军司令官俊六的代表乔本参谋和扬州南浦的代表粟原参谋到会。当乔本将红底金边的中将军衔和军服授予李长江时,乐队奏起乐曲。新四军攻克姜堰时将电话线剪了,李长江并不知外面的情况,仍沉浸在激动之中。直到泰州城四面枪声大作,他才明白外面发生了什么事。他一面命令部下拼死抵抗,一面喊着参谋处长的名字说:“快,向泰兴、扬州皇军发报,要求火速增援。”
激战至第二日揭晓,第三旅突入城内,王必成的二旅也攻破了东城门。
在强大的攻势下,李长江部万余人纷纷溃散。李长江化装逃跑。
此役,俘敌5000余人,第三旅俘敌1000余人,还争取了其2个支队战场反正。
同日,日寇为援救李长江部,纠集6000余日伪军,分三路扑向泰州城。新四军因讨李战役已胜利完成,于21日傍晚主动撤出泰州城。在转移中,得知东路敌军将于25日通过海安。陶勇急速带领第七团营以上军事干部赶到海安东北郊串场河东西两岸察看地形,准备在这里伏击敌人。当晚陶勇就在河东岸的一间茅草房里和衣而卧,上边盖的和下边铺的均是硬邦邦的玉米秆。随同陶勇看地形的四个营以上干部,都是三个月前才参加革命部队的非党干部,目睹陶勇的战斗作风和对新干部的信任,虽然屋外狂风呼啸,天寒地冻,可心里热乎乎的。因为不久前发生过皖南事变,也发生过改编部队里的非党干部杀害领导的事,不少党员干部心里是有所顾忌的,不愿与非党干部住在一起。
23日凌晨部队进入伏击阵地后,陶勇作了战斗动员,检查了战场准备。一直等到下午4时左右,敌人才进入新四军预先设计好的伏击阵地。全团在陶勇的亲自指挥下,一齐向敌人猛烈射击,反复冲杀。陶勇又是亲自投手榴弹。其中一颗出手后不远就爆炸了。在旁的警卫员为他捏了一把汗,他满不在乎地说:“这叫空中开花,杀伤力才大哩。”
警卫员担心地问:“要是没扔就爆炸了呢?”
“那就要看你的胆大不大,还看你的命大不大……”
当枪声沉寂以后,他坐在硝烟未尽的战场上休息时,下面的团、营长们团团围他而坐,劝他下次打仗,再也不能总是冲在前面,万一……大家不忍出口,他似笑非笑地说:“打仗总会牺牲,怕牺牲还能打仗?”
有时陈毅、粟裕怕他出危险,也常常告诫他,作为一个高级干部不要冒这个险,不要做“拼命三郎”。他此时的理论是:“我的部队底子薄啊!队伍发展快,成分复杂,又没时间整训,只有靠打仗时练兵,只有靠我们指挥员带着战斗冲啊……”
陈毅、粟裕拿他没办法。
他还是愿意冒险,几次都差点送命。有一次,日军从如皋向海安大举进攻,海安成了敌军川流不息的通道。陶勇伏在海安河南池塘里,一面观察一面洗澡,鬼子到了河北边,陶勇从从容容地洗完澡穿衣逃走。后来他不经意地告诉惠浴宇:“好险,几乎光屁股叫鬼子抓了俘虏。”而群众却传说:陶司令(他虽已改为旅长,老百姓仍习惯称他为司令)会使障眼法,他看见了鬼子,鬼子看不见他。
陶勇的威名已经传遍了苏中一带。这年的洪山战斗前夕,漫天大雪,起伏的丘陵白茫茫的一片。部队在纷纷扬扬的大雪中行军,迷失了道路。正在为难之际,一个中年农民走到队伍的面前,问他们是不是陶司令的队伍,他要求带路。部队对这个突然而至而又自告奋勇的向导表示怀疑。这个人却苦苦央求:“陶司令的队伍,是我们穷人的队伍,是打鬼子的队伍,是打顽固派的队伍。”他见部队对他还不信任,竟拍拍自己的腰包,说:“我腰里有钱,不相信我,可以给你们作抵押。我带错了路,你们就没收我的钱。”结果他真把部队带出了山。
飞车结良缘
婚姻是一种缘。说起陶勇与朱岚的缘分还得从那辆从日军缴获来的摩托车说起。江苏一带的老乡到现在都爱管这种铁骑叫电驴子。没想到,这个电驴子还真通人性,给他驮出了一段传奇姻缘。
一天傍晚,他开着电驴子去骑岸镇九团检查工作。一路疾驰,两耳生风,小桥、村庄在眼前一闪而过,三五个急转弯,便停在了九团团部门口。听见摩托车响,便有一个哨兵上去敬礼,并喊道:“首长!”陶勇一怔,怎么说话女里女气,再抬头一看,帽檐下露出秀发,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一看就知道是个女的。陶勇顿时一股怒气冲天而起:“奶奶的,九团的人都死了,派个女的来站岗?”陶勇很清楚,九团周围不太平,常常有骑岸镇的日伪特务摸进来。正想着,终于听到一个男声:“陶司令来了,怎么站在这里?”
陶勇一看,正是九团长茅珵。陶勇冲他问道:“弄个细皮嫩肉的站岗,是要吸引敌人,还是防守敌人?”
茅珵起先不知陶勇为何发火,等陶勇拿眼睛朝站岗的女兵比了比,才知原因所在,笑了一下说:“我马上派个男的来换她。”
那个齐耳短发、眉清目秀的女兵就是朱岚。她听见茅团长称来人是陶司令,才知眼前的正是远近闻名的陶勇。有关陶勇的传说太多了,四分区的不论军人老百姓,说起陶勇的故事都是一串一串的。因为打心里爱戴,故事里就免不了添油加醋。传说传说,越传越奇。陶勇成了鬼子闻风丧胆的人物。
朱岚想跟陶勇说句话,问问哪些故事是真哪些是假,而陶勇却一转身走了,好像架子挺大。跟她说话的是个来换岗的男兵。
“我还没到时间呢。”朱岚挺倔。
“你没见团长挨批啦,说你会把鬼子招来……”
朱岚又羞又恼,脸刷的红了,脱口说了一句:“大男子主义!”
陶勇喜爱文艺,自己也爱拉爱唱。他司令部的墙上还挂着一把二胡,一有空闲他就会摘下来拉一段。虽说拉得不好,却很陶醉,见他那副投入的样子,一旁的哑巴都会手舞足蹈。不管是地方还是军队的剧团,他都很关心。旅部驻地有个大场子,是剧团搭台演戏的好地方,但这里离团司令部太近,后屋里安了电台,收发机整天嘀嘀嗒嗒响,门口还安了岗哨。前几天一个剧团的团长找上门来,要求在大场子搭台演戏。可接待的同志觉得这里是军事机关所在地,不合适。剧团团长知道陶勇爱看戏,就去找陶勇。果然陶勇一口答应,随后司令部挪了地方,让出大场子给剧团演戏。他的理由是,战争条件这样艰苦,没有什么好享受的,让剧团给战士们演一演,能调剂生活,提高战斗力。有一次,鬼子要下乡扫荡,人心惶惶。剧团也想拆台走路。陶勇问:“你们害怕了?”剧团团长说:“我们不怕。”陶勇说:“那好。你们不要拆台子,今晚我要看戏。”剧团团长眨眨眼说:“听司令的,我们不但要演,还要把锣鼓敲得更热闹。”陶勇高兴了:“对嘛。”陶勇骑上摩托车,带着队伍打退了鬼子的进攻,晚上真的来看戏了。演出结束,他接见了全体演员,还赠送剧团30斤猪肉、100斤大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