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猛将陶勇(尹家民黄埔·红墙系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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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在苏中(1)

陈毅粟裕派了任务

苏中的南通、如皋、海门、启东四县(后划为苏中四分区,即通如海启地区),好像伸在长江口和黄海边的一个牛犄角。那儿屯集着3.5万顽军部队。黄桥决战后,那里的顽军余悸未消,人心惶惶,集团之间怨尤不已。于是,他们一面争取时间,重整兵马,待机再起;一面强颜欢笑,与新四军握手言和,并达成了某些协议。不仅答应了让路给新四军抗日,而且接受按“三三制”原则改组政权,推行减租减息政策等。

可这毕竟是他们的委曲求全,心里一百个不高兴。新四军领导层也十分清楚,在这样一个兵多将广的地区放出和平烟幕,用意一目了然。于是他们将计就计,做着力争合作和准备自卫的两手准备。那个地区,即将出现一种异乎寻常的斗争局面。如此复杂而微妙的局势,派谁去最合适?陈毅、粟裕相视一笑:当然是陶勇——这家伙,按陈毅的话说,他是八个心眼十个胆:你是老虎他就是狮子,你是猴子他就是狐狸,对付耍赖的,耍横的,他很有一套。把开辟通如海启的任务交给三纵,他们放心。

那天,陶勇和政委刘先胜被叫到苏北指挥部,由陈毅亲自给他俩交代任务。

明确任务后,陈毅提醒他俩:“仗嘛,还是要打的。现在不打是因为他们需要缓口气。这回你们去了,一定要抓紧时间,放手发动群众,发展进步势力,争取中间势力,孤立顽固派。”陈毅把烟蒂压灭在脚下,又抓起大茶缸,再一次强调:“只要沿着这条路线走,我们就不怕那帮家伙起来捣乱了。”

看来陈毅非常重视这步棋,和他们一直谈了大半天。等他俩回到驻地时,已经日落西山了。他们连夜召开会议进行了传达,上上下下顿时忙了起来。

第二天,东进部队和通如海启地区地下党会合后去海安,见到了地下党的领导毛中民、梁灵光、周一峰、洪泽、陈伟达等。梁灵光对这一带最熟,他介绍了国民党顽固派3.5万人马的来历。

通如海启地区,面向长江,背靠斗龙港,临黄河,地形犹如一把锋利的宝刀,刀刃紧逼着被日寇称为大东亚后站基地上海。这个人口密集,物产丰富的地区,遍地是兵,战祸连绵,民不聊生。

梁灵光指着地图接着说:“其实,鬼子兵并不多,总共只不过一个大队,而且遍布全区的主要城镇,分得很散;主要是顽固派的部队,他们占据了广大乡村及镇市,这里号称‘抗日救国’的武装部队竟有6个多旅。令人难以相信的是,这3.5万人马和400多个日军和睦共处已两年多了!”

“论战祸,自然不是打鬼子,这就必须要从这些部队的家底说起。”

梁灵光追溯到很久很久以前。远在1927年,如皋西部曾经是红十四军暴动的策源地。当年,蒋介石为了确保江南财阀的安全,派了一批特务,纠合当地土豪劣绅,在那里进行过惨绝人寰的大屠杀。这帮满手沾有我们共产党人鲜血的刽子手,用极端恐怖的手段把如西地区的革命运动镇压下去以后,穿起军装,做了警官,把这一带长期监视了起来。1938年,南通沦陷以后,韩德勤又以高官厚禄收买了这帮强盗,指令他们招兵买马,扩充实力。于是出现一个“司令如毛,遍地皆兵”的局面,搞得满城风雨,乌烟瘴气。这局面,很快便被国民党的复兴社和CC派看中了,两派同时伸手抓起这批枪杆子。自那以后,他们就和鬼子亲善相处,互不侵犯,其内部却又连连兴师动众,争城夺地,对我党我军,则都誓不两立。黄桥决战前,顽游击第六纵队司令徐承德公开声称不消灭共军死不瞑目,黄桥决战时,顽保安第一旅旅长薛承宗曾经亲自率领兵马进击营溪。

梁灵光快说完的时候,情绪已变得十分激动:“通如海启四县人民处在血雨腥风的岁月里,他们像盼星星、盼月亮一样盼你们去拯救他们。同志们,东进吧!”

陶勇摊开地图,细看了顽军的兵力布局:徐承德的部队占领石港,散布在南通乡下;詹长佑的保安一旅驻扎在马塘,控制了如皋地区。黄桥决战后,这两支部队一度试图阻拦新四军东进,他们把兵力对准海安方向。就图上看,这两支部队像老虎钳夹着通如海启地区的中心地带。陶勇抬起头,对干部们说:“我们第三纵队要从这个豁口上进去,建立抗日民主根据地。在这个局部地区,只有我们一个纵队,总共不过3500人,勉强能够达到顽军兵力的十分之一。兵力悬殊,必须按陈总说的,下好这步棋。同志们,任凭是刀山,是火海,在所不惧。东进,不到黄海,一分钟也不停止!”

部队踏进如皋地界,农民们奔走相告:“我们的人回来了!”“这下可有指望了!”部队在一片欢呼声中,晓行夜宿,向东进军,不日到达了掘港。

掘港,位于黄海边上,是如皋县东部的重要市镇。纵队领导机关和如皋中心县委确定暂设此地。

为了统一指挥苏中通如海启地区国共两党的军队,按苏北行政委员会决定,组织通如海启游击指挥部,聘请国民党政府战地观察团团长季方任指挥,任命游击第六纵司令徐承德、保一旅旅长薛承宗为副指挥,陶勇也任副指挥,陈同生任政治部主任,并确定立即召开会议,共商团结抗日问题。

不承想,这么个会就惹出许多麻烦。

徐承德的本性难改,这是人们预料之中的事。他在拒不赴会的信中振振有词:“敝部防务繁重,兵权在手,实难分身,祈诸公见谅。”

“他娘的,这是给我们下马威呀!”陶勇把信摔到桌子上,啐了一口,“嘿,这个老油子司令还正经起来了!”转念一想,不,现在不是揭他疮疤的时候,于是对秘书说:“再给他写封信,派人去请。就说事关维护通如海启地区的主权问题,切需我们坐下来从长计议,仍望以抗日为重。”

二番去请徐承德的人走后,保一旅代理旅长詹长佑赶到了。这人,白脸孔,小身材,着一身长衫,进门把拳一抱,嬉皮笑脸大声说:“诸位久候了,久候了!詹某当面请罪!”

大家寒暄了几句,陶勇把徐承德的来信拿给他看。詹长佑故作惊讶,继而低头深思,片刻又笑起来:“防务啊防务,徐司令的防务嘛,果真繁重起来了!”

詹长佑的“果真”二字咬得特别响,一听就知是大有文章。他既暗讽徐承德,又讨好陶勇。话中点明了徐与鬼子相依为命,无防可言。在过去,詹长佑与徐承德之间有过明争暗斗,那时徐部专对保一旅;而今,新四军一到,这“果真繁重”一语不是明明白白一意对准新四军了。正因为如此,当二次去请徐承德的人回来说他病了,詹长佑马上得意地说:“我詹某断言准是头疼。讨论打鬼子嘛,那当然要伤脑筋的喽!”他又朝着陶勇大声说:“陶司令,你也学学刘玄德,来一个三顾茅庐吧!”说完大笑起来。

“请!我们是要再请的,可惜我们请的这个人根本不像诸葛亮。”陶勇并不急躁,好像心中早有此打算。

詹长佑接了下句:“像周瑜,太像周瑜了,专想吃掉人家,扩张自己。”

陶勇颇有同感:“依我看,倒不如说像重庆政府的一些要人,不管民族存亡,专顾集团利益。”

詹长佑很赞赏这种说法:“对,有道理,有道理。要不这样的话,在韩主席面前也不会红得发紫了。”

当晚,陶勇和詹长佑谈了很久,起初谈抗日形势,詹长佑并无太多兴趣,后来干脆像染上了大烟瘾,哈欠连天。可一谈到保安一旅身上,他精神为之一振,三番五次地试探新四军对他的看法。陶勇说明共产党的政策:宽宏大量,既往不咎。詹长佑便把话头扯到薛承宗身上,把他说得一钱不值:“我们那位老旅长固执万分,忠言逆耳,黄桥作战时,如肯言听计从于一峰先生,何至于发生营溪事件!”

“这些都已成为历史。詹先生若能汲取教训也就够了。”

话到此处,詹长佑转达了他们一个团长的请求,请周一峰回保一旅共事。

陶勇一愣:他们请周一峰干吗?

按常规,这些地方势力最怕“赤化”他的军队,不要说让一个纯粹的共产党人进去,就是有点“赤化”倾向的人进去都常常遭到拒绝。过去,周一峰就是通过关系打进去进行工作的,而今却要他以公开身份担任他们的政治部主任。这实在是令人费解。

詹长佑走后,陶勇单独想了一会儿,又把其他人叫来一起琢磨:詹长佑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议来议去,发现詹长佑摆了一步左右可移的活棋:在开辟通如海启地区的斗争中,如果新四军胜了,他就拿着这点做资本,标榜他拥护共产党团结抗日的主张;万一共产党败了,他就会扣住周一峰献给韩德勤,甚至会将自己说成“早知今日放的长线”。陶勇认为,尽管詹长佑心怀叵测,我们仍然可以争取他:一方面,通如海启地区地下党在这支部队曾有长期工作的基础;另一方面,他固然恨我们新四军,同时又怕徐承德,特别担心的是,一旦新四军被消灭以后,徐承德就要转回身敲掉他。这两点,使得他在一定条件下有可能保持中立。如果保一旅按兵不动的话,摆在通如海启地区中心的这把老虎钳就剩一边牙了。这在顽我兵力悬殊的情况下,是何等重要的一环!

陶勇当即去电请示陈毅。

经过再三争取,徐承德派出了一个政治部主任作为全权代表,使得掘港会议终于开成了。会间,收到了陈毅的复电,答应派新四军马塘办事处主任周一峰回保一旅工作。掘港会议通过了一份联合公报,到会人士都签了名。石港派来的那个“哑巴”代表,也不得不在《告通如海启地区民众书》上写下了“徐承德”三个大字。

这个会议的收获是很大的。这倒不是因为达成什么协议,历史一再表明和顽固派达成什么协议都可能是一纸空文,它的收获就在于当地两大实力派的面貌完全明朗了。看来,这里的斗争才刚刚开始。

周一峰将计就计

通如海启地区建立了抗日民主政府后,劳苦群众个个叫好。这个地区的顽固派们好像也被震动了。他们说,印把子被人家抓住了,“泥腿子”跟着他们打转转,日子越来越不好过!时值1940年底,全国面临着第二次反共高潮。在苏北,韩德勤遥遥呼应皖南一带以顾祝同为首的顽固派,加紧推行“反共限共”政策,大造舆论,为再一次制造摩擦创造条件。通如海启地区也像全国面临的局势一样,以徐承德为首的顽固派跃跃欲试;以詹长佑为首的两面派开始向新四军发难。如皋县政府收回的全部田赋都给了他,他却说什么“杯水车薪,无济于事”,并公开提出要派部队设卡收税。显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就是想把新四军挤下台。

曹甸方向的顽军在韩德勤统一策划下蠢蠢欲动了。新四军和八路军已摆开阵势和他们周旋。为了牵制敌人,陈毅命令三纵抽调一个团兵力进驻海安。陶勇和刘先胜率领第七团北上,同时,将第八、第九两团由启海地区调回掘港,担任防务。未料,第七团刚走不久,通如海启地区的形势骤然恶化。

12月26日半夜12点钟,陶勇刚刚睡下,就被通讯员叫起来。他们收到一份加急电报:掘港被围。这个消息是由马塘传来的,经由掘港,传到了海安。事后查明,那天在马塘发生了一件关系着全局胜负的重大事件。事件惊奇、曲折,引人深思。

那日的马塘,仍然像往常一样的宁静。傍晚,詹长佑手下一名姓胡的政治指导员,气喘吁吁地走进了周一峰的住处,大声说:“周先生,快走吧,詹旅长要下毒手了!”

本来,通如海启地区的顽军即将兴风作浪,早在意料之中。但第二次反共高潮掀起以来,顽方消息封锁甚严,对于他们发起进攻的具体时间一时尚不摸底。从胡某口中得知,大前天,徐承德主持召开了作战会议,通如海启地区所有杂牌部队的军政要人全部到了场。会上,徐传达了韩德勤“精诚团结,全力以赴,赶走共党,夺回江山”的训谕。徐承德垂涎三尺地咋呼着:“有道是兵家相争,机不可失!诸位,趁着第七团北调,赶快下手。打进掘港,收了这个摊子,又是老子天下第一了!”詹长佑轻信了徐承德的狂言,答应派兵攻打掘港。当天下午,他召集亲信部署战斗,明早拂晓发起进攻。胡某讲完这些以后,一再催促周一峰赶快出走。他说:“就在那次会上,旅座亲口透露今夜12点钟要派人捉你!”

周一峰一听,吃了一惊,事情发展到这般地步,我们的部队还蒙在鼓里呢,这是何等危险!必须赶快通知部队准备迎战。又一想,走不得:应当想办法促使詹长佑悬崖勒马,这是关系到全局胜负的一个重大问题。周一峰想到这里,决定立即去劝詹长佑,胡某急忙拦住道:“去不得,去不得,千万千万去不得!风声紧呀,应该赶快通知你们的部队做好战斗准备。”周一峰沉思片刻,急中生智,说:“我们的部队无需通知,早已严阵以待。我嘛,只要詹长佑有胆量,让他来吧,第七团马上要来接我们的。”

“这样看来,贵方早已得到了情报?”胡某试探地追问了一句。

“既然你冒着生命危险来向我报信,我便视为知己。不瞒你说,会议刚刚结束,记录已送到掘港了。”

“此话当真?”胡某大惊。

“若不然,我早去通知部队了。”

“这件事非同小可,我仍劝先生躲一躲,君子不和小人一般见识。”

周一峰周旋了一阵,谢罢胡某以后,带领如皋县政府科以上党员干部撤离了马塘,夜奔环镇,通知部队,这时已是11点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