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溪之战不过是韩德勤的一次试探,受挫后他马上改用当年“围剿”红军的“堡垒推进”办法,指令在姜堰的张少华保安九旅构筑了大小36个碉堡;这些碉堡有三四层楼高,碉堡之间构筑了大量的工事和暗堡,以此组成交叉火力网;四面还拉起电网,网上挂了许多铃铛,并随时可通上高压电流;电网后面又拉起了纵横交错的堑壕,加之南面原有的运盐河,堪称“固若金汤”。继而隔断水陆交通,禁止粮食、食盐等运进黄桥。
陈粟决定以二、三纵攻取姜堰,一纵打援。三纵又以三团主攻,八团助攻,七团为预备队。
9月13日,陶勇来到七团,他准备挑选一个连悄悄钻到姜堰镇,从敌人的内部配合二、三纵队主力打开姜堰。这是一个大胆而又冒险的计划,七团推荐了六连。他动员说:“敌人吹嘘,他们的防御固若金汤。我们一定要打开乌龟壳,活捉张少华!”
陶勇问六连连长陈桂昌:“你有没有胆量?”
刚满20岁的陈桂昌胸脯一挺,说:“只要司令下命令,我什么都不怕!”
陶勇没说话,算是下了命令。于是六连70余人,个个武装起来,扛着6挺机枪,每人1把大刀、4颗手榴弹。“4颗手榴弹不够!”陶勇马上从其他单位调出一些,给六连战士每人配发12颗。
夜幕降临,陈桂昌带着全连战士偷偷从东北部进入姜堰市区,绕过敌人设防的哨卡,一直摸到镇西石桥的桥头堡下。
陈桂昌本想出其不意地拿下那个碉堡,作为立足之点,可是部队刚开始行动就被敌哨兵发现了。
只有硬攻了。陈桂昌指挥战士猛扑过去,打死了敌哨兵,活捉敌营长等20余人,缴获重机枪2挺。他叫通讯员把俘虏全部捆起来,关在一间房子里,派人守着。敌堡变成指挥点。
9时许,敌人的反扑开始了。迫击炮、重机枪暴雨似的朝六连阵地打来,一会儿就有十几个战士中弹倒下。
陈桂昌不停地在阵地上奔走,一会儿做政治动员,一会儿冲上最前沿阵地组织兵力,人员不够,他就把俘虏交给伤员看管,最后连文书、号手都派到了前沿阵地。他一会儿是机枪手,一会儿是投弹手,边战斗边喊着战士的名字。
学生出身的指导员从未见过这阵势,在敌人潮水般的攻击下,带着剩下的5个战士从自己坚守的阵地上退了下来。阵地被敌人占领了。
陈桂昌闻讯赶到,甩了一下驳壳枪,对指导员说:“上去,把阵地夺回来!”
指导员又带着5名战士硬是把失去的一座房子夺了回来。
这时敌人搬来了救火用的水龙,用它朝六连阵地上喷火烟,接着又用迫击炮轰击。顷刻间浓烟滚滚,火苗飞卷,阵地一片火海。陈桂昌和战士们没有料到敌人会有这一手,顿时乱了阵脚,都去扑火。好在敌人光喊叫,也不敢往上冲,陈桂昌当机立断,收缩兵力,撤出那些被大火吞没的房子。
顶住敌人几次冲锋后,六连的人大部分都已负伤。陈桂昌把剩余的人召集到一起,说:“天快黑了,只要能坚持到天黑,陶司令一定会带大部队打进来的!”
当晚,三团一营从镇西北方向突击,攻占了一条小街,前进中遇上电网,进攻受阻。第二天,陶勇来到一营,详细了解情况后,重新部署,并发动大家献计献策,寻找破除电网的办法。听取大家意见后,他决定组织勇敢队,用旧棉絮和桌子做成了土坦克,从铁匠铺借来了长脚大铁杆钳子,用自行车上的轮胎包着钳子把,剪开了电网。数十名勇敢队队员乘机在六七十米宽的地段内,冲过百米开阔地,排除障碍物,越过外壕,炸翻地堡,打开了一段缺口。这时营长迅速指挥三个突击连从突破口涌进,冲上街道向两侧发展,很快拿下了发电厂,全歼守敌一个连。对守在炮楼里顽抗的敌人,陶勇命令:“他们用火把我们六连烧得够呛,这次咱们也用火攻。”战士们从炮楼的大门、枪眼里,塞进燃烧的木材、旧棉絮,越塞越多,烟火滚滚,吓得顽敌跑出炮楼投降。与此同时,三团另两个营也先后突进市区,里外配合,歼灭了顽抗的敌人。经两个纵队一夜猛攻,至17日晨,敌保安第九旅两个团两千多人,除张少华化装潜逃外,全部歼灭。
为谋求团结抗日,三纵撤出姜堰,仍驻黄桥镇。
黄桥战前的河豚宴
此时南下的八路军第五纵队一、二支队已抵达涟水以北地区。新四军五支队已列阵于宝应湖、大运河西岸,与陈粟形成了三面夹击韩德勤的战略态势。
韩德勤怕的就是这一招:单有一个新四军还好对付,再加上八路军就难挡了。于是他亲自指挥26个团共3万余人南下,企图砍掉共产党两只还未拉上的手。黄桥是他选定的一个决战战场。
对于陈粟来说,虽然过江后屡战屡胜,控制了黄桥、姜堰等地,但是从夺取苏北全局来说,只是小试牛刀。虽然给了顽军一次次打击,可并未与韩德勤的主力交过锋。虽然江南主力已经过江,但与八路军的联系并未打通。可以说,陈粟所部还没有在苏北站稳脚跟。说一千道一万,就是因为有个拦路虎韩德勤。所以,陈毅和粟裕左商量右商量,最后也决心与韩德勤在黄桥决一雌雄。
一时间,苏北一带战云密布。
最浓重的乌云笼罩着黄桥。
10月1日中午,海安双喜饭店热闹非凡。韩德勤特地从兴化赶到海安,设宴为其主力——八十九军军长李守维壮行。
韩德勤很看重李守维,把他视为嫡系中的嫡系,保家之本。他又是敬酒又是夹菜,忙得不亦乐乎。突然间,客人都放下筷子,四处寻找什么。一股异香扑鼻而来,扭头看时,才知是伙计端上的一道菜散发出来的。韩德勤似早有准备,他起身说:“诸位先生女士,有哪位能说出这是什么菜?”
客人们围着那盆热腾腾的菜肴摇头默想。
突然一位女士尖叫起来:“河豚!”她是李守维的夫人马邦贞。
“好眼力!不愧为李将军之夫人!”韩德勤夸赞着,借题发挥道,“敢吃河豚者,勇士也。李军长战功累累,实乃我军中一勇士也。此次黄桥之行,肩负党国重任,为祝贺李军长马到成功,我特地从天星港搞来这稀罕之物,为的是让李军长和夫人尝尝鲜。”
李守维已经吃得满脸红光,不过还很清醒,他问:“河豚一般4月才有,这10月里哪来的河豚?”
“说得对。4月乃是旺季,现在当然非常稀少。”韩德勤说罢,顺手夹起一块雪白的河豚肉放在李守维碟中,又给自己夹了块,摇头晃脑地如同品酒一般,慢慢嚼着。
韩德勤请马邦贞也尝一块,马邦贞就夹了一小块,又怕又好奇地放进嘴里,有些夸张地嚷道:“果真名不虚传!”
这时韩德勤举起酒杯,向李守维敬酒:“祝老弟攻打黄桥旗开得胜!”
李守维已是半晕半醉,在韩德勤面前也有些放肆起来:“韩主席你应该祝我胜利班师回朝。那么个小镇哪里够我施展拳脚,只怕是我未出师,前头已经胜了!”
韩德勤不免有些担忧:“李夫人,快扶李军长回去休息吧!”
也许是河豚肉起了作用,连马邦贞也像喝醉酒似的说起大话:“韩主席放心,我们守维老将出马,一个顶仨!”借着酒劲儿,她命令起丈夫:“你快命令,提前一天攻下,无非是多死几个弟兄,怕什么,打了胜仗回来再吃韩主席的河豚!”
“一定一定!”韩德勤被这对夫妻弄得也不知他们的话哪句是真哪句是假,怕误事,一个劲儿劝他们回去休息。
李守维来了邪劲儿:“不,这次得听夫人的!我得下完命令再走……”
10月4日,韩德勤以其嫡系李守维第八十九军和翁达独立第六旅为这次进攻的主力,组成中路军,向黄桥的北面和东面实施攻击。以鲁苏皖边游击军二李部及苏北游击第八军陈泰运部组成右路军,以五个保安旅组成左路军,掩护其主力之两翼,攻击黄桥以西及东南地区。
上午8时,李守维满身披挂,跨上战马,挺直腰板,在韩德勤和夫人马邦贞的隆重欢送下,率领部队直奔黄桥。不到一个小时,先头部队已达营溪,在这里遭到了新四军的阻击,李守维命令炮火轰击。双方打了一阵儿,新四军且战且退,李守维杀气满怀,拔出大刀向前挥舞道:“弟兄们,新四军逃跑了,快,乘胜追击,拿下黄桥,人人有赏!”
李守维自以为胜利唾手可得,坐在马上手舞足蹈,随手叫来副官:“给韩主席发报,就说我军进展神速,所向披靡,共军猝不及防,闻风而逃。现我初战大捷,士气大振。黄昏定能拿下黄桥开庆功会……”
陈毅要砍陶勇的头
三纵指挥部设在黄桥东面一个油坊里。这是一个二层楼房,楼上楼下共有六间屋。二楼中间的屋子像个门厅,前后通着。走出后门就是一条露天长廊。在此可凭栏远眺,四周环境尽收眼底。后面楼房角落处还有一口水井,洗洗涮涮很是方便。
黄桥来犯之敌的凶猛,超乎许多人的预料。陶勇在长廊里抽烟踱步,从他脸上看不出任何东西,常年的戎马生涯已经使他养成了处变不惊的习惯。他能在硝烟战火中率兵冲锋,也能在战斗间隙打牌逗乐子。唯有一点,战斗一打响,特别是双方胶着,他的胃就毫无知觉,睡意全消。只有等到战斗结束,他才痛饮一顿,睡上一天。
“陶司令,粟副司令来电话。”参谋长张震东出屋来叫他。
“老陶,你那边情况怎么样?”耳机中传来粟裕熟悉的声音。粟裕的指挥部设在黄桥镇北,他亲自指挥黄桥战斗。陈毅坐镇严徐庄,主要指挥一、二纵队的出击任务。
“粟司令,”陶勇朝着话筒大声呼喊着,“据侦察员报告,李守维的先头部队已进至离黄桥墩不到三里的小焦庄一带。”
“好,沉住气。”粟裕指挥时总是言简意明,但这次多交代了几句,“我最担心的是你们能不能守住黄桥。在这次与韩德勤的决战中,你们三纵的压力最大。”
陶勇满怀信心地说:“粟司令放心,有我陶勇在,就有黄桥在!”
正说着,三团来电话报告,一营已和孙启人的三十三师接上了火。三团一营是黄桥决战中第一个与敌交火的。
小焦庄已是战火纷飞。敌三十三师在两架飞机的掩护下,向新四军发起了猛烈进攻。孙启人像他的主子一样骄横霸道,仅以小部队监视三团前沿火力点,大部队则直扑主阵地,企图一鼓作气,冲进黄桥。
由于三团战前准备非常充分,距离测量、火力配置都搞得特别周密。敌人一上来,就遭到他们的猛烈射击,而且打得很准。孙启人吃了亏,下令向三团前沿阵地大举进攻。一时间,小焦庄真的成了一片焦土。
小焦庄是个很关键的战斗阵地,连严徐庄指挥部里的陈毅都有些着急。许多人都记得陈毅骑在一匹膘壮的白马上做战前动员的模样:“同志们!决战的时刻来到了!我们是前有韩德勤的大军,后有浪涛滚滚的长江。摆在我们面前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是打垮韩德勤,二是下长江喝水……”尽管他相信陶勇的英勇善战,可毕竟面对的是韩德勤数十万大军的进攻啊。他打电话问陶勇情况,陶勇回答他:“陈司令,敌人未得到一寸土地!”“好,打得好!你们一定要坚持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