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卷 酒星为债帅 (1)
昏而能见,分野疑在曹耶瞽堕亦有声,流辉信由蜎土。入饮醇之坐,本不攒眉瞽营避债之台,何为负腹。
途中,木兰叩知古曰:“ 玛师所以镜毒龙者若何?” 知古曰:“稽其始则甚不经,迄于今尚非无据。昔尧时九日射落,其乌投于虞渊,水沸尽赤,乌化为鱼,有龙食之而孕,生九种水怪,散入九州之奥区,此其最长者,具龙体而无其德,先戮于楚之次飞,继诛于陶岘之海山使者,其乖气蟠际上下,神灵勿为解释,历杀劫而毒益滋。近日由沅水徒乌蛮江,其二子均系螟蛉,遭天帝之罚而被斩者,乐王子戮其体而遗其魂,彼必来报,故吾于总帅前,不欲明言之。” 木兰又叩曰:“究竟何如?”知古蹙然曰:“不死尚劳甲胄,徒费糗粮,犹小患也瞽死则褒国龀女,营州猪龙,乱国之妖,实胎于此。可胜虑欤!” 因相与嗟叹。已抵江岸。木兰请知古息村店,而自寻龙窟。知古曰:“三日不以信来,吾必迁地矣。”
木兰画水行,江中一日夜,历关城土门二重,见龙宫罨晦色,其殿瓦以蓝靛合蚌壳为之。罘豻七间,室三隅而无柱,制铜龛为座。寝宫一处,与二龙子合坐处二,食处三,旁列周庐,长三百步,中挂人兽皮,及水族之鳞介衣,不见一士卒。惟卧地皆水虫,切切语,听之亦模糊。木兰入其宫,闻呼曰:“大王将餐!” 有鱼面长如二尺人者,以蒸艾剋肉进。王嚼巨骨尽咽,二龙子争割剋肾肉以献,王还给剋脏肉答之。又一鱼面者,进山鸡三尾,引炬□其毛,父子各尽一物,又献菰米之饭,是切人肝同煮者。王饭而辄叹曰:“群肉满盘,不如一片人肝。”二龙子皆曰:“须吸白王小子之髓,作羹以奉甘旨,儿等方快于心。” 王答曰:“ 彼军多妇人,得尝其佳处一脔味,较胜于白玉豚儿也。” 遂投箸起。
木兰入外庐觇之,见前水虫皆变,披人兽皮者即如其形,而立能语言,进宫中奏事。披鳞甲衣者,争执兵械,林立待令。木兰走出土城,水涸为淤泥。知毒龙闭水之术,投之必陷顶踵矣。出竹杖化蟒骑之而行,登江岸,觅知古于店,乃向之村落。一夕而变为大池。未解所以,疑玛师以地陷,遽迁徙,天人间转盼事,皆无一定,上云际望,十里外露镜光,下寻其径,则知古坐石上,嗟呀不已。见木兰之来,急告曰:“ 昨夜镜啸,吾故出走以避之,悬镜待天女,将有谋也。” 木兰以毒龙宫中事相告,知古曰:“ 天女速往军中,请总帅亟为备,若毒龙之众来劫,不可当也。适吾镜山巅复吟,今日必与神人遇,宜仍于店舍伺之。”
木兰先归,知古行旧地,则大池水深,黝然不见底。一村妪携钓竿坐池畔,投饵致鱼,而脱竿者九,此妪不去,犹增饵焉。知古谓妪:“ 钓者无必欲得之心,若是其不惮烦也,何不结网?”妪曰:“小儿辈所为,吾老矣。假以须眉,当学后车之吕望耳。” 言毕,有大鱼衔钩而上,絏鬣鼓荡,将及丈余。妪不能掣,呼曰:“小乌贼何在?” 即有两小子奔至,并曳鱼出。盖呼其孙也。鱼向知古动腮颊,如有言然,知古展镜窃视,乃王者相。知其白龙鱼服者,谓妪曰:“若得此鱼,烹而食诸,抑鬻诸乎?”妪曰:“鬻之且不爱千金,食之亦不图一箸,将献之垓大王。” 知古曰:“ 垓大王为谁?”其二孙曰:“即乌蛮江之龙君,吾祖母假子也。” 知古曰:“龙君嗜人肉,未必献此鱼得其欢心。”妪曰:“客谓此鱼耶,人而尊者也,献于垓大王。自能复其人相而餍饫之,吾诚爱吾子,不妄钓耳。” 知古见妪意不可挽,私开镜向妪,敲镜背而密咒,妪倒地为蠵蛇。二孙泣跪请免死。知古曰:“ 速解鱼,将尔祖母去,迟则镜及矣。
” 二子顶礼,一置鱼于地,一负蛇以归,其鱼跃入池。雷雨大作,四野晦冥,知古镜之,则池中现大山庄,如贵人别墅。雨稍霁,一长须人从池中出,请玛大师与主人话。但从之行,即无水也。知古随此人入池,不数武,紫衫人迎于门,入中庭,再拜。谢知古曰:“非吾师神镜,仆为毒龙所鱼肉矣。” 知古叩所自,答曰:“ 故郴州柳秀才,以洞庭君禅位,司龙职,诛灭水族之叛乱。前者受帝敕,来治乌蛮江毒龙,化大池为小居停,避物色也。小劫无避法,为鱼以当之,亦计有吾师镜光之援耳。往时天女在吾宫中,小童已报之矣。烦吾师告甘总帅,忍数日之厄,仆自讨灭之。然总帅大功垂成,必有觊觎公侯之封爵者。尧舜之时,亦有谗说,甘非外廷重臣,亦殊禁近勋戚。徒以海滨俘斩,有古罴虎之风,统领大军,专征五省。虽不自满假,深得士心。然如道人克敌,易入讹言瞽女子从军,堪污介节。彼将造谤,吾岂无因,凯歌方来,惧有阻抑。吾师以为然否乎?” 知古曰:“ 龙君所云,凡立功之臣,均宜奉为龟鉴。甘总帅今事,即知其将然,不敢有所顾虑耳。”
紫衫人送于门外,前长须人导之出池面。
归而亟白总帅。甘君服其论,铭坐右云:“ 幕客以下,各治锻业!”化醇曰:“ 嵇生好此,养生也瞽吾辈为之,畏死也。但玛师之意,非以毒龙畏铁物,故锻铁以阻其来侵乎?”知古曰:“是也,犹恐不及。” 木兰曰:“ 柳龙君待拯之事,王妃已告于吾,此时诸将各染瘴疠,两女徒中夜畏鬼,副参不能守,吾自护之。庆喜汕妮,为鬼物所攫去,慕炜力战夺还,今炜亦病矣。矩儿防护中军,乐王父子相守,吾日夜巡警,恐有不虞。夫毒龙之潜相侵扰,其害过于战斗也。”知古曰:“毒龙鬼之属,宜不安于夕,今晚以计饵之,吾镜尚存,乐王子与天女合力。先破其鬼胆,而后待柳龙君策勋也。”木兰乃召四女至,置一房栊,戒曰:“ 鬼至但敲屈戌,无得声大疾呼也。” 四女如教。犷儿亦谓木兰:“ 吾两人各伏房栊之左右,以救四女。”
知古入夜,取镜远视,告总帅曰:“ 毒龙已出乌蛮江,帅群鬼由地道薄营矣!” 总帅命将士持火炬列帐下。毒龙之众,转入后营,见四女一室,两龙子由地起,径持庆喜。汕妮埰儿,亦为毒龙所拥。魔妗急敲屈戌,知古悬镜于房栊外。木兰从左至,犷儿从右至,毒龙未及斗,已为犷儿所擒。两龙子入地走,木兰追获之。群鬼不敢出地。知古大喜,送总帅帐下勘治,毒龙自称垓□,两儿涂劚涂鍜,先寄乌蛮江,黑苗来约,乘夜劫营,图私汉女,死罪也。总帅命斩之。行刑者以无血告,木兰曰:“遁矣。” 知古悬镜呼曰:“四女已为毒龙摄去也。”犷儿先追之,四女不能从地道行,入云端五里而落地。毒龙父子,将拥之淫。犷儿咒疾雷急击,劈其阳,木兰呼四神将下,各曳一女返,毒龙父子来斗,两人各变异相为金甲神,口鼻耳目,俱出火焰,毒龙料不能胜,径率两龙子,从地道奔还。至江边,柳龙君已指麾洞庭诸介士合围,先诛殛其水虫。毒龙父子尽在罗网,大呼乞缓擒捉。柳龙君曰:“缚汝已迟五日,再缓焉,吾且得罪天帝。” 命力士并缚之,先钉其魂,后断其首,俱无复生理。入江中,火其故窟,斯足以报命帝廷矣。毒龙已灭,矼苻大惊无措。总帅方议进剿,适枢密院使臣至,宣谕云:
尔甘鼎招降白苗之功,自不可没。今妖氛遽炽,困及元戎,三日之陷身,千秋之蒙垢也。自贬三株,虽万不获已,顾国家赏罚,人臣不当自言。若屡著战功,则将自请加秩乎?诸葛大臣,用人失措,然后议贬。若自为敌掳,岂直为斯请哉!宜夺全官,并勘失律。姑以用人之间,及于宽宥,暂解总帅任,以都督领千人驻黔州,候代者来,即以大兵付。著枢密使遣官驰谕。
甘君泥首谢恩毕,使臣慰曰:“总帅奇功布于天下,行道之人,谁不啧啧?或议其后者。谓以道术取胜瞽以女戎随行,耸上 听 闻,遂 奉 此 谕,非 寻 常 蹉 跌 者 比。” 甘 君 曰:“鼎之被辱,深挫国威。今命为都督,犹未至贬三秩也。国家厚恩,敢不图报哉。” 使者去,幕客皆不为甘君惋惜,以不终左迁也。李节使进曰:“顷闻代者为斛斯贵,世袭柔远侯,以高门伟望,时在军旅,不战而人多自降。四方每著懋绩,今苗将平矣,彼合应其时乎?” 郭节使曰:“ 闻其嗜酒善陶情,军士无所触迕。惟挥霍不能遂,往往告逋遍都下,人目之为债侯。夫吾两人,分矼大圻,有李郭之目。然听总帅令,如诸生之受教于学官,彼金张许史,皆望族也。其服总帅何如哉。今易此侯雅镇有余,而戮力同心,未必不让美前人矣。”矩儿曰:“果是此侯,乃酒星所转也。忆阿母尝言:‘数年后,朝廷当用酒星,则总帅功益显。’ 儿问何人,阿母又言贵不可言,今其名适符,当前定耳。” 李节使曰:“斛斯侯尝思饮,则呼地下出酒瓮,人谓其术神,如小军使言,则非酒星无此醉福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