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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酒星为债帅 (2)

第十一卷  酒星为债帅 (2)

不数日,斛斯侯到营,甘君以兵属,而请受节制,与李郭两节使,张许史三都督,皆进谒。侯曰:“吾至此间,亦非易易,身为贵戚,且典重兵,自非十万金,无以偿十年之积负。诸君何以策我?” 李郭两节使曰:“ 经理粮饷,向由两大都督,金殁,计与张筹之,侯可自支取。” 侯曰:“ 吾曩日荡平四方,犒劳军士之物,其为十万也多矣。今日支取送都下,明当檄诸省补益之,无不可对主上者。” 众皆嘿然。营中兵制,仍甘之旧章,命甘以千人分驻别部,为大营犄角焉。

矼苻闻甘君罢总帅,大喜,以乌蛮数千,索斛斯侯战。侯自临阵,矢及其冠缨,稍失利,遂坚壁不出。请朝廷增兵,调滇粤将士二万人协剿。矼苻知黑苗兵单,汉兵大至,将无以抵御,乃遣人约黄苗蚺吼,集兵盘江,以分西南之势。蚺吼自噩青气来奔后,相得甚欢,为别置一营,分健苗三百隶之,给苗女十二人,更番侍直,噩与谭纵横之略,出没之机,蚺每至惬心处,执噩手,以指爪掴之出血。曰:“快哉!王言。” 不觉手指无位置所,噩至畅所欲言之顷,辄动足创蚺胫骨,蚺亦怡然。适矼使至,蚺曰:“ 何以应之?”噩曰:“盘江曲折,在黔中,如人之有脏腑,请为笮渡五,筒渡三,桥渡一,王分万人夹江而营,捣虚四扰,可以睥睨黔疆。讫乎滇国,矼王之据乌蛮,失其地利,不久为汉兵所剪,佯与为声援,藉以牵制汉兵耳。王所部之苻蛮,三日不饥,而能斗山兕,因粮于草实,及射生之虫,一日可战,经年可眠,雄图不可弃也。吾近结猡鬼十三家,炼之得男猓二千,女猓四百,其术智均过寻常,计立营唫,江上,攻山之暇,兼治舟师,以王之福威。此行亦不复作穷苗想矣。”蚺曰:“聆王之论,将使我据有全黔,而王得以潜窥东粤也,何其蔚苻哉。” 噩因代蚺作书与矼,致连兵之意,蚺阅其词云:

苗五色,配于五行而联一气,如一掌五指,不容有残缺者。自白苗乐王,献其生命,国祚忽斩,灾眚及乎四邻。红苗噩王,虽属颠蹶,丧其家室,而胆益横,气愈昌,匹马来宾,吾为之助薪以延烬,此火未可灭也。青苗硞王,绝其姻好,身殉土兽,愚何足怜。即其国不灭,吾亦遣人绝之。若尔眊王之长黑苗也,强悍自天,翼飞则避其林,胫走则违其穴,积威约之渐矣。乃列阵而魔丧其金,借兵而龙诛于毒,妃死身窜,尚能营窟乌蛮,又何其善败不败也。来使云云,诚如所约,然吾闻王能致鬼,卒败于汉人,恐致之非其鬼耳。夫乌蛮一带多瘴鬼,段氏莫氏他氏,皆为瘴神,王能以钟鼓乐之,荐其牲帛酒醴,则可以结欢,使之效命。彼中死瘴,足困阿罗汉,以之染汉兵,胜于十万蛮卒矣。有奇计不用,为王惜之。

郙得书,谓左右曰:“ 微蚺王指示,吾失策久也。” 乃访之江上,果得瘴神之庙,男曰“ 段将军,” 女曰“ 莫夫人,”其大将曰“他无敌。”

择日,以两皮鼓,三铜鼓,五芦笙,苗女列九人,歌跳神之曲,陈羊豕各二,焚苗锦三束,献椰子酒三缸。郙膜拜,女巫披发,上下旋舞,祝曰:

愿明神,起死瘴,黑兵无伤伤汉将。

方拜间,巫忽起立,作段将军语云:“黑苗王有道,祭神而丰,死瘴非神所主,须遣大将,稽簿籍于章老人,别致一札商之,当死者速瞽当病者死,不当病者病。神或可为也。”郙大喜,拜曰:“惟命!”巫又席地坐,作“莫夫人” 语云:“福大者不能瘴,然酒色甚则能中之,黑苗人三日内媾精者,宜速忏悔。”眊益恐惧,伏地叩颡,连数十声。十二苗女,齐跪其后,手相压,头足相撞。巫又叉手立,作“ 他无敌”语曰:“ 香火主人且归,五日后来谢。” 众人皆起。巫倒地,复其本性,大呼:“ 头背痛欲死,瘴神其先死我乎?”两苗掖之而出,还彻羊豕与酒,殆已空空如。郙殊不能释,狼狈归其营。

小苗谍至,言噩领猡鬼数千,营唫,江上,于下流造楼船,斛斯侯檄张许两大都督御敌。又蚺王领万人,夹盘江而营,汉将御之者,甘都督也。斛斯侯俟滇粤调兵至,方与王战。郙笑曰:“彼两处胜负未定,吾恃章老人,巫言若验,不费一枪刀半箭弩也。闻斛斯善饮酒,必兼嗜色,试驱苗雏男女,能盅汉人者,令彼吞饵,虽贵者多福泽,不患其不病而至死矣。” 群苗依计自行之。斛斯侯初以所支十万金,寄京师之逋主人,挂漏犹多,来议者如织。楚蜀三司,闻侯甫临,而囊极羞涩,并遣人致馈。李郭两节使,不敢爱其家藏宝器,竞出黄白金,以备犒军物,又不止十万焉。侯大悦,赐醴及将士。分他州所送食品。若熊掌驼峰,冰鳞糖蟹,及蛮中希有之鲑菜,与两节使共餍之,曰:“劳王事者,分贵贱,不异甘苦,可无以洽其情欤!” 三日谓之浅澉五日谓之深杯。

一夕,厨吏告以越酿不继,当若何而飞骑促之。侯捋髭曰:“ 怯儿何为者,吾试借中山元石一□。” 指北隅者三,有两巨罂,随地龟坼出,揭其盖,气味馥烈,乃燕赵间秫酒,非越中之醇。两节使咸起为贺。侯问左右曰:“前蜀藩使送两巴童,能樽前一曲否?”答曰:“其本事也。” 呼两童登场,按节扬袂,引睇含,,联步而歌曰:

天莫生愁,人间酌玉瓯。宝马将风走,宝剑将云透。僞!争识富平侯。报国鸢肩,承家蝉翼,酒气犹能泽九州。

侯大笑,谓两节使曰:“谁为此曲者,以张放目我,我当制一词歌之。”

曾凭双屐踏沧波,惊起鱼龙跳舞。战骨已枯方奏凯,掠入麒麟画谱。蛮骑连云,苗弧挂月,那便将人侮。何非王事,劳臣鞅掌如故。  故侯却忆前生,玉屏珠帐,浪得神仙护。阿母忽教天上堕,收拾烟花无数。未戮鲸鲵,先调邟鸽,巧作相思语。余情不乐,枉教山鬼相妒。

李郭两节使叹曰:“ 喉之雄才劲气,真可付之关西大汉,用铁板,唱铜侯矣。惟此间虹雨霓云,都成瘴疠。安得无数烟花,为金华殿中人,一洗尘颜,重翻新曲也。” 军士耳语,有苗男女数十,修容极冶,闻侯之两蜀童歌,如有忻羡者。侯命罗致之。男十三人,女十五人,颇解汉辞,娴汉礼。侯以男女各二侍李郭,其十四男女,直宿帐中焉。侯将寝,以金叵罗酌秫酒,置男女于左右,而互饮迭淫,中宵无倦意。

明日,其男皆逃,女七人,争为长枕大被之乐。侯之视女,如无物也。然七人交持之,勿使息肩,至五日惫矣。两节使问疾,侯曰:“头风方剧,肺病转深,未免以军事累两制置使也。”两节使曰:“ 合营将士,俱得奇疾。一昼夜,停支军糗者,将及五十人矣。” 侯曰:“ 闻甘都督幕中,蓄道术士,召之来视,或有禳除乎?” 李节使曰:“ 无过玛知古矣。”即以书致甘君,乞玛师镜病者。知古凭镜潜审,斛斯侯之床下,两虾蟆吐白气如线,上贯侯鼻。其军中,则有蛇蜿蜒丈余,以舌刺人而气断,以尾捎人而声嘶。谓甘君曰:“蟊贼之来,不知其向,当穷之。” 再镜苗中,见黑苗在野庙顶礼,而不见其神。

呼犷儿告以故,犷儿曰:“虾蟆及蛇,即庙中妖神也,师自入斛斯营镜之,其物必逃归,则我击之于庙,若击而不中,我亦走还。” 甘君曰:“ 何言之怯耶?”犷儿曰:“闻乌蛮多瘴鬼,受千年积阴气,化为虫蛇,其厉者上冲霄汉,如五色彩云,能阻仙人鸾鹤之路,因苗中人弃于天,畜弃于地,虽有妖孽,三教主往往置之。圣人所谓天地之憾也。虾蟆蛇二物,非其尤者必有似是之魔神统之。”于是知古径往斛斯大营,开镜照床下,虾蟆跃不见。及军中,蛇亦腾无踪。谓两节使曰:“吾见侯之疾,将不可愈。军士死亡者亦多,医国手不来,初无善策。” 两节使密语曰:“向知甘君有秘授之图,盍考索之,万人之命,贵侯之身,宜乞天医也。” 知古诺之,归以告甘君。烛生曰:“自获吾师人镜以后,勿稽此图,想人天之间,图为镜掩矣。”甘君展第三图有云:

禽瘴 死 畜,虫 瘴 死 人,在 乌 蛮 江 背 者, 曰“五云瘴”,映天若霞,触之立死。又名曰“ 趋炎瘴,”先毙贵人而次贱者。人被瘴死,移置水边,其魂必化为鱼鳖入水,因而捕之,炙其骨为粉,和硝磺糁将死者脐中,腹出黑血升余即愈,宜祭已死者水葬之,不沉瘴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