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玛知古悬镜瞩中州 (3)
甘君甚恚。烛生曰:“昔年至大西洋诸国,知有玛知古之名,其镜能走妖邪,会神鬼,缩地数千里,窥天十二时,时而作慝,则摄魄追魂。又或降祥,则回风返火。敌国之事,一瞬咸知;彼军之威,崇朝而灭。因何至此,并为贼师也。”木兰曰:“此人未获镜时,曾以釜煎海求大珠,为父兄所执,鞭而逐之。后以福缘得神镜,灵皆避其光,噩贼虽得斯人,亦未必乐为之用也。”犷儿曰:“无忧!彼曾尊我师为兄,师函荐之于总帅,或中途易辙,噩实诱之。师于临行时曾授一物,嘱云,若玛知古不来而反,汝即出战擒之以献总帅。前此方待其来,故不言策也。”乐般曰:“汝师虽云然,只守口惟谨。
”犷儿唯唯,复曰:“同年兄矩儿卧疾不能起,总帅何不治之?”甘君入矩儿卧处问病状,矩儿气塞,语断续不能畅。甘君曰:“儿但书空作字,吾自理会焉。”矩儿以指画云:“腹胀如有物,记阿母言,恐是皿虫也。”甘君大惊,问乐般红苗中之虫,何者为最毒?般答曰:“蛇蝎金蚕竹木,均不足虑,疾发或需年月,吾为诸生时即能治之。闻有象虫者,红苗养象,窃其乳暴日中,十二日,便咒为鼻;十二日又制为丸;研细糁饮食中,人被饵者,经十二辰而疾作,靡有救活,小将军得毋是欤?”矩儿亟以指书云:前饭苗妇家而饱,归而废食以遘此疾也。阿母言惟伏枕求医,乞于枕间思之矣。”烛生曰:“夫不有枕中方书乎?此蛊殆若火蜈蚣绕颈之类。”甘君曰:“斯时殆若梦醒,噩玛之事,宜展第一图,儿吉凶,占之于第二图。矩儿医方,则第三图其要也,可并发之。”乃与烛生焚香致祷,首展彻士作稼之文,载云:
金监骇佥刀,氰始留玉马,马为犬绊,氰逢阴不见。
又观眼藏,为一桃树横卧于地。篆云:“桃叶连桃根,归而饮醇。”又视六子携持,内一方云:
南方毒蛊,俱出蛮妇,炼者能解。惟象蛊为魔母第九子化形所炼,传其咒者三姓,皆十三岁以上小儿为之。能中未成童之儿,不出五日,腹裂出象牙死,虽炼者不能解。须剖鼠胎得三头,刺其血,画腹上作入字,腹中如辘轳声。下三日水,即无恙。喜蛇属人侍疾,忌犬豕属者来视。
甘君拜谢毕。以三箧还纳枕中。适有牝鼠伏枕旁,觳觫不敢动。取而剖之得细鼠恰三头。甘君叹曰:“鼠亦应时者哉!”木兰蛇属,遂攘臂前曰:“姊自医阿弟也!”如方所载治之,三日后果愈。噩青气遣部将来下战书,季孙曰:“何物蠢苗,敢辱国家大帅?请裂其□舌之文,尸诸旄头之下。”甘君命缚此苗,即大呼曰:“某将归汉者,假投战书,实为降计也。侦探使邬郁,某乡人,尝来往苗中,某为居停主,乞命彼与诀而后就刑。”甘君曰:“汝即循州人小比目鱼耶?”叩头答曰:“某来宾,以夫妇同溺海中不死,遂有比目之号。先年挈家奔川中,夫妇皆为噩所执。妇不忍死,乃劝某降。噩以某统前部,不逾时而妇亡去。噩别以苗女配某,或传诱某妇者即噩也。某始翻然欲归大朝,以报私忿,前者谢娘之书,即今苗女所传出以授邬郁者。”甘君命释其缚。
问曰:“噩苗求战,岂识天日耶?”宾答曰:“彼跪拜于玛知古坐前,数朝夕矣。将俟总帅列阵,则知古悬镜以抗天兵,故敢为不逊也。”甘君曰:“汝且归报噩云:‘王师奉天讨,不屑与苗民战也。故人被逐而书不答。’再至,则纳汝降。”来宾去。甘君集谋曰:“我军用谋设伏,不出贼师镜中,是穰苴尉缭之书,均无所用之矣。而十万横磨剑,诳既不受;三千背嵬军,攻亦无成。将何恃而不恐也。”季孙曰:“乐君父子可伪为归噩者,乘便取其人镜归于大营,则万余兵将,俱高枕无忧耳。”化醇曰:“此时若用降苗数百人去,噩信益坚矣。”甘君两从之,而谓木兰曰:“天女神奇变化,而让犷儿功成,得毋太逊乎?”木兰曰:“知古之宝,百族毁形,妾宜却避,只阿弟可往,弟先有德于噩,料不敢以镜殃。”甘君乃命矩儿应犷儿。矩儿曰:“先问噩青气蛊我之罪,便救两都督归也。”
季孙遂调降苗二百人谕之曰:“尔等随白苗主去投红苗主,功成皆受上赏。”乐般仍返初服,携犷儿往。红苗人有识般者,以告噩,即出帐迎之。遽携其手曰:“人传王已为汉官,何复来此作说客?”般正色曰:“王何言欤!仆不免为降人耳。乌能称说客。”引犷儿拜曰:“是次儿,昔父子为甘鼎所绐,以五万人归汉,既而甘之谋士,多有嫉吾者。云狼子野心,久必叛去。昨以微过,鞭次子盈百,二百人同时义愤,相与诣仆,弃甘而来也。”犷儿亦袒背以示。二百人泣下稽首。噩曰:“王请勿戚,孤近得玛老师,持镜克敌,早晚即擒甘鼎耳。”即请知古出见。般再拜亦愿为弟子,知古曰:“闻大王行宋襄之仁,遭徐偃之败,怀王不能返楚,而李密仍悔降唐,既首鼠之无端,亦杯蛇而自惑。未识服膺功业,所读何书?满眼风尘,尔劳孰选?”般笑答曰:“仆长夜郎之地,惭日逐之君,徒记姓名,仍讹鱼豕。本无能为杂霸,窃有玷于亡王;惟牛目不辨方隅,故狼行自伤胡尾。知难而退,居宠思危;求上策于牵羊,荷专征之享醴。
自谓封侯之日,胜于去帝号之尉佗,乃恺悌而信谗言,文明且蒙大难,率吁天之豚子,招向日之虎贲;失国而托诸侯,权舆自归夏屋。嗟乎?牟寻本图入觐,悉怛实恐为诛,愚可及乎。悔难追矣。闻吾师穷细亚之图,识由旬之相,樗里莫方其智,离娄当让斯明,足是蛮邦,羁于鳌足,得毋言天则小,遁野而荒;知中国有圣人而勿能臣,倚汉家如父母而不克子,行见少微之光将掩,而天姥之涕欲零也。师其犹病,仆何足云。”知古语塞,但曰:“今噩王以国士遇我,固当报之。”噩曰:“故人来访,正宜剖腹以示,明与国之不欺,何乃反唇相稽?效及门之善问。”般谢不敏,噩肆筵设席,方间,爱将摩潢来告曰:“一小儿率百余人叫嚣营门,专请大王话。”噩大怒,持械出迎,则矩儿也。詈曰:“沙砾之矢,岂不能洞汝胸腹。惟不忍诛懦,冀招降耳。乃以蛮村饮食,置蛊害予。予固无恙也,而狗彘所不食之肉,雷霆所漏诛之魂,何以腼为苗长?今若被擒,可得免死耶?”噩大诧曰:“吾方授餐,未忍置毒。苗妇敢尔,亦必诛之。然小将休更无知,吾即不能擒尔,能逃老师洞鉴耶?”矩儿大怒曰:“番人妖镜,予视之若粪土,腐鼠之吓,岂复入心?”
臂铁椎径掷。噩战三合,即退入壁中,呼曰:“老师盍赐照也?”知古开镜出匣,矩儿瞑目卧地,乃缚之。般曰:“是甘鼎之假子也。释之以诱鼎,其军必乱。”噩曰:“小儿勇不可当,留之乃为大患。”知古曰:“诚不能损其毫毛,但无自出我范围。”噩不信,命刀斧就地脔之,皮肉连缚索,坚于铠甲。未几,矩儿醒,吼声如雷,缚索尽断,夺刀斧杀数人,大詈:“邪师虚幌,可更展伎俩否?”知古曰:“吾怜是儿,未尝持咒击镜背耳,用咒乃不可活”噩转阻曰:“老师且勿咒,我宁纵之归,以报射臂之德。再逞狂悖,然后死之,则小儿靡怨矣。”矩儿跃出,大呼两都督被羁何所。适来宾至为前导,挥铁椎裂其门,授军械,各斗出。噩下令不必追汉将。忽犷儿前曰:“老师之镜,能照敌人,亦能照吾否?”知古骇问为谁氏子,乐般不答。噩曰:“子侄辈戏老师,勿哂也。”犷儿故作憨态,卧地求照。噩谓知古曰:“彼太作剧,即以缚汉将之索缚之,助一笑噱。”知古亦笑曰:“恐郎君不能遽醒,须所尊唤之。”
于是展镜微幌。犷儿跃起,嘲知古曰:“人欲梦而仍觉,镜将幽而后明。”吐雾水如墨,当镜喷之,竟无光,知古色变手’,堕镜于地。犷儿拾镜奔走,知古掣佩剑逐之,出帐外二十里。犷儿曰:“老师敢斗吾耶?死期至矣。”开镜照知古,敲镜背咒喃喃数字,知古死地下。犷儿出索缚之,降苗数人舁归汉营,报甘君曰:“玛知古为乐王子擒至。”甘君命将士释缚。知古盹如故。犷儿还取镜背微幌,知古始苏,见甘君膜拜曰:“鄙人悔为噩青气簧鼓,不早投总帅。自当为累囚,虽戮死不足赎罪,而偷生得非怀惭。”甘君曰:“先生一念勿贞,三生难复,仆当脱夷吾而作佐,招明彻以来归。
幸无操入室之戈,而乞授登山之镜。”知古问曰:“擒吾者非乐君之子乎?”犷儿入曰:“尔安足以识吾父子?”知古曰:“昔在交址,问行藏于道兄李长脚,道兄云:‘将作甘盘之辅,先降乐毅之儿。’”犷儿曰:“吾师有书荐尔于总帅,何为浮沉至今?吾师知尔必反,授吾以昏镜返照之物,名曰乌银针。吾故吞之而擒尔也。”知古曰:“先吾问策于汝师,岂料授针于高弟。知古曾不知今,不知天,不知性命,无颜为汝师行矣。”甘君曰:“灭火真人之书,请以相示。”知古曰:“为噩焚之,诚鄙人之谬也。”乃命军中呼玛师而不名,以烛生诸幕客见。矩儿曰:“玛师来,犷儿之翁危矣。”知古曰:“无妨,鄙人以书去,噩必悚惧,不敢算乐君也。”
邪师坏道自门庭,不及儿童战血腥。
会使镜光诛赤帝,可能剑术祸文星。
国家和气消凶德,边徼顽民服上刑。
我识腐儒真有子,乞灵何事向仙灵。
天麋散人诠曰:
人能悟其本来,则粹然盎然者如玉马耶。玉马之谓玛,玉气如虹,马形为练,合其义成玛瑙焉。明玗,珊瑚也,故以玛对明,史之例也。
古对今言,积无量恒河沙虫之岁时月日,而成今因以成古,知之者居今以望古,不爱古而薄今,周知万物,不出一原,如玛瑙犵奇照物,而不为物所照,知古之德也。或问曰:“明玛瑙皆物也。史氏系之于人,第不识明何为而化醇,玛何为而知古矣。”予解之曰:“水味至醇,明生于水,故以醇味属焉。山形弥古,玛瑙严于山,故以古形属焉,盍畅其义云。化醇不化,明在舍;知古不知,玛瑙来斯。”问者解颐去。
镜鉴也。鉴于古以镜于今,盖格物斯致知。在物为镜,在事为知也。玛知古不于古求知,而由镜求古。古在镜,今在古。以今之知,合古之镜,其斯以为玛知古之镜,非夫人之知者欤。
悬镜,则不私其古,而与世之不知古者觉之,且与世之自恃其知古者融之。若曰世而无镜,我无能构于虚。人皆有镜,我何为泥于实。悬之不在天在田在人,庶几紫珍可同珍。金炯不独炯,尽神之用,非圣作明述,孰则能之。
中州非荆河惟豫之谓,盖镜从天之上,地之下,有天地之始,浑然自成,则缘四表以为内之之词。大瀛之中为州,九州犹中州之一隅耳。此隅之人,如蚁之为玄驹焉,如蚊之为黍民焉,行喙息,何所不至。而乌乎镜之哉!镜神虽慈,势不能尽玄驹黍民而儆之曰:“凡今之人,天监有赫也。大不得已而托于悬镜之玛知古,悬一镜而无时无处之不瞩焉。”瞩,烛也,中州遍烛,即知古之自为瞩。《书》曰:“视远惟明”,此之道得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