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明化醇倚床迷本相 (2)
般以酒属化醇曰:“惟我一兄常醉其旁,何言暂也?”化醇答曰:“佳人有是,不填沟壑者仅矣。”四人中尤冶者,为折腰女谢鬘儿,极工谐媚。般命醉客者有赏,不能则笞之。化醇视鬘儿妖艳,殆不从人间来,乘醉谓般曰:“昔已亡商辛,姒死周涅,骊姬惑献,狄后逐襄,尤物之生,多于异国。此者,非吾弟之祸水耶?”般亦笑曰:“以祸水决而注之,便请侍枕席,兄为柳下季平?为苏子卿乎?”化醇殊窘,谓般曰:“国事未了,何敢荒淫,是陷阿兄于不义也。”三人叩头言曰:“国事大者,无过招降。今降旗竖矣,却吾主之意,军中皆将自疑,愿出入小节,以悦怿新知。”鬘儿持巨觥以沃,般大悦,多予赏赉,自辞去。化醇醉甚,懵无知矣。三人呼鬘儿语曰:“汝功在旦夕,幸自奋阴符,能令腐儒自绝于衾疐,不使吾徒有杀使者之迹,则王心可转,国祚可延耳。”鬘儿曰:“生死惟天所命,丧其精气,或可为也。”三人曰:“能如是,亦云可矣。”遂掖化醇入寝室。鬘儿为之脱帻解衣,导以物欲。
化醇虽醉中,尚自敛抑,谓曰:“我窒欲者二十年,不能陷溺,俟大王归汉之后,为尔相攸。”鬘儿嗤曰:“身虽窜苗中,亦不甘与淫娃伍。今禽也择木将栖矣,仍复驱之,将安归耶?”引刀欲自刺。化醇曰:“死无益也,若耽尔色者,早命横陈矣。我不爱尔生,岂惧尔死。无已。不异床,不异被,以报尔之诚。天明自去,若逼我以形秽,即以刀刺吾,受而不悔也。”鬘儿叹曰:“必不得已,诚如君命。”辄裸体入共枕被,化醇终不胜醉,作鼾声,鬘儿潜下其襦,不为觉,索所戏具,沉埋不复出。因幽思曰:“此嫌于无阳者,尺蠖之诎,有道人也。盍舍之?”既而曰:“精气尚完,无以复三帅也。”遂侧身抱其尻,而于前则以手按摩之,亦渐倦思卧矣。中夜稍醒,见小人寸余,出化醇鼻,登鬘儿之腹,细语曰:“吾伺主人睡熟,来与卿合。”鬘儿谓曰:“幺麽之躯,焉与人媾?”小人曰:“彼勇敢强有力者之媾精,非吾为之用命乎?而讥其渺小也。”遽逞淫纵,亦不厌琐细云。鬘儿方神其技,闻化醇醒而泣曰:“天乎,三尸神误我矣。
”以手踣鬘儿于地,鬘儿视寸余小人,遁入床下去,灵液满户,如与神道接焉。遂潜出。天明,化醇卧病,般诣床相慰,化醇曰:“尸神以淫摄吾阳,似无生理。若见怜者,使人舁还酉阳,誓不相累。”般亦嗟叹良久,谓其左右曰:“明副参以忠义来招抚,乍撄疾病,宜速送之归。”三人密启曰:“何不俟其死,而以丧归之。见我之诚。”般曰:“不然,非令舆疾还,其总帅必罪我,以是求降则可,卿等无辄偾大事。”三人乃嘱舁者:“及汉营而畀之荒壤,不必见汉卒一人。”舁者果力疾驰,三日抵酉阳城外,即弃之。始甘君不得化醇耗,谓季孙曰:“副参此行,殆有意外乎?”季孙曰:“其酋必愿降,部下贼或多梗也。要不敢加害。”言未既,有巡军数人扶化醇入,神思委顿,瞪目不复一言,唯泣下。甘君命置其床,季孙坐侧叹曰:“明副参偕我出山,欲作何等事业,乃奄忽以终耶。”化醇微言曰:“吾不能制三尸神,遂遭息壤之盗,苗女入室,真精丧亡,殆不可恋世。”季孙曰:“凡被蛇蝎伤者,得其物治之则可愈。苗女为谁,缚之来,则系铃而解之,至便也。
”化醇示以谢鬘儿状。季孙告甘君曰:“有能入白苗中,生劫谢鬘儿者乎?”甘君曰:“独吾矩儿能之,恐不为女妓辱。”呼矩儿至,告以所为。矩儿曰:“似无不可,但儿将祷于父母,卜吉而后去,须以第三夜也。”是夕,化醇进仙术粥,稍未昏眩,二更灯烬尚荧,见有女子来诣者曰:“副参不淫而丧精,吾奉神人命,以淫而疗疾。”化醇自思:“戒嗜欲一关,以为苗女攻破,此即何拘泥乎?”起就女子乞医治。女子曰:“吾能治人疾,不能医兽病也。”出一镜示曰:“试照尔形?”化醇视镜,己乃变猕猴焉;更照女子,固天仙也。益悼叹曰:“人也而兽,半生道气安在哉?既为兽,亦甘秽形矣。”即拥此女子。闻扣扉者言曰:“明化醇为此,真堕落也。”女子答曰:“儒种不可失,吾自求配,何哓哓者为。”语毕,见此女亦为牝猴,告化醇曰:“以肉治耶?以铁治耶?”化醇大惊曰:“吾皆不欲治矣。”此牝猴遂据而淫之,殊无所苦,亦心死任之耳。将晓,仍一丽人也,下床而隐。化醇欲途既开,道果顿萎,眠食俱废,以俟幽欢。及次夜,前女子不复至,窃冀牝猴之来,亦无庸拒。终已寂寂。
越宿,渐失本形,季孙来视,化醇骨立矣。而言词转清越,诙谐百出。佚荡异平时。季孙曰:“君为魔鬼侵害矣,亦思返本乎?”化醇笑曰:“无欲以观,不如有欲;即色皆是,何故即空。”甘君入,见化醇心疾未愈,曰:“今当命矩儿去,迎鬘医来。”化醇曰:“畴昔之夜,有美一人,惠然肯来,勿药有喜。夫鬘儿其次焉者也。”甘君出,谓矩儿宜去。矩儿曰:“儿祷于父母,梦中报云,借淫鸨之口取叛苗之头,夏姬自访巫臣,少伯能谐西子,为国熊罴士,无与人床笫谋也。”甘君曰:“令彼自杀人,如天之去疾,非神人善谋。吾智不及此。”
矩儿乃趁日落驰去,初更至其地,见降旗下有苗贼数人,喃喃私骂。问曰:“此旗何为而逢公等之怒也?”骂者曰:“童子何知,我红主来邀白主举事,前以汉书生立谈,遽为摇惑,而植此旗,此中兀左丞报书我主,今特命国之副车,来责背盟,犹自相持不下,作厌厌夜饮,以效古人舌战之。吾徒役于人者,奔命终日,马□仆□,是以向旗而陲。”矩儿曰:“此曷都把之人,不善劳客使也。”请入为治具设食,径去寨后厨中呼曰:“副车之从者,饥且渴,何不饮食之?”厨苗曰:“尔何童?来理此事。”矩儿曰:“为从者荷食器者也。尔虽慢客,客不自言耶。”厨苗谢曰:“诚供刀匕者之疏也,幸延进。”从寨左过女部东小室中,即觞客所。矩儿出招红苗曰:“厨者命小子导入款洽。”红苗悦,从之行,入置酒室。矩儿旁瞰邻屋,即贮娇舍,因入为礼。四女皆问曰:“汉娃何役于是?”矩儿曰:“吾全家为天兵所驱,降天朝得不死。
甘总帅以谢氏女淫死明副参,遣十员将,来取谢女首,父母命我,群女畏死者先通款,不至玉石无分也。”鬘儿倒地哭曰:“我亦汉民,何为欲取我首?”三女亦悲哽。矩儿曰:“吾不来告,杀人者死,不杀人者亦未必生。今三女能以贽授吾,陈于父母,速纳款。则三女不死矣。其一女必欲杀者,但自陈主使害副参之人,吾亦全家代请免死。甘总帅恻隐仁人,或得宥死,徒恸哭何济耶。”鬘儿跪陈其悃云:“我不欲贼汉使,而兀左丞、易万户、曷都把三人,以势胁之,始命手刃,我更思其次,乃以肤肉累盛德,即于阽危,悔将何及矣!”矩儿曰:“然则坑汝四女者,唯此三人,若献谗于大王,而使就戮,吾归告父母,列汝辈军功,岂徒不诛斩已耶!”鬘儿曰:“主人厌此三人,阻挠降事,稍为浸润,王必诛之。不待用谗也。”矩儿曰:“其无诳乎?则请设誓。”四女皆伏地仰天自诅。矩儿亦从之盟。起曰:“三人头即纳款具矣,安用他贽。”其三女恐不胜重托,鬘儿复誓曰:“我不能取彼三人首者,仍将吾首去,不波及诸姊。”
三女皆洒涕谢。矩儿曰:“三日内,汝大王以三头悬旗下,即受抚之期也,吾自领前军策救汝等。”四女齐诧曰:“童子亦将军耶?”答曰:“临数十阵,歼千百人,岂真汉娃也哉。”即奔去。其足捷,虽神骏不能追。四女同额庆曰:“天公不欲吾四人死,故遣神人来,不尽人谋,无以酬天贶矣!”鬘儿曰:“孰昵大王而进其说。”三女皆曰:“谢姊以媚副参之术媚大王,即以死副参之心死三帅,或援三妹以为证,同声相应,妹等靡不从也。”鬘儿曰:“我将托疾以大王,苟问三姊,则以忤兀左丞对,吾见大王,自有以耸动。盖左丞在三人中,为有智谋而强悍者,大王固尝猜忌之。诛此,则易万户曷都把,接踵死矣。”三女皆服其巧。后般果召鬘儿,辞以疾。复问三女,则对曰:“鬘婢向承大王欢,不屑与臣下戏。兀左丞昨夜伺大王与红苗人话,呼鬘婢歌舞。征辞曰:‘大王在前,犹可以奏薄技;私自为好,欺君父也。’左丞怒,以剑拟之。彼散发自求死,故甚惫也。”般促鬘儿问状曰:“恹恹不起,为明一兄乎?”对曰:“昔以大王命侍明副参,婢求合也,彼且不愿,云:‘即不能无欲,何至夺大王欢?’婢束缚驰骤之,以至于病,卒不少动,所谓人之无情也。
何足以劳我寤思,而恹恹至此。”般曰:“病不于明,则在我矣?”对曰:“婢每念大王丰度云龙,神明天马,辄轩鼓舞之不遑。苟无病而呻,悖之至也。”语毕,泪涌湿衫袖。般问曰:“且诉吾,无自掩抑。”鬘儿曰:“婢此时,不敢不以实告,大王幸勿泄,若其人知背面语,不独罪婢,祸且及大王耳。”般怒曰:“可是兀狗!”鬘儿曰:“婢视其人,竟不如狗,狗之性,守主人戒。严门庭之禁。兀左丞晓夜淫纵,勾结红苗人,入据大王坐,犹使折辱大王,曰:‘酸丁无耻,便拥虚位,且不听吾言,而信汉腐明化醇之说,无端竖降旗,自绝之道也。早晚吾斫其头,来献尔主!’似此妨主之事,狗肯为哉。”般益怒曰:“是固然矣,何以命汝歌舞,而迫汝以死。遂槁容而黧面,若是之不堪?”鬘儿痛哭,咽死半日,乃苏曰:“婢辈曼声以歌,连臂而舞,以侑大王之觞。兀左丞何人,先淫彼三婢,又欲婢一人荐寝后,更作歌舞?婢曰:‘此身大王所幸之身也,此技大王所悦之技也,左丞若罔上行私,罪且不测矣。’左丞勃然,掷剑欲杀婢。婢曰:‘杀我,大王必报。’左丞詈曰:‘大王直一文耶,此位不久属吾矣。尸居馀气,作威福者几时?’婢以头触彼。彼命曳归,狼狈将死,见大王而诉其愤懑,死不朽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