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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明化醇倚床迷本相 (1)

第五卷 明化醇倚床迷本相 (1)

胫走翼飞之理,诚则能明;神来智往之符,大无不化。翻余恶梦,为君为仆之纷纭;历尽迷津,非我非鱼之隐约。

矩儿告甘君曰:“顷得父书,阿母以今日来青城山、儿将往谒。”木兰曰:“须乘夜去,明日恐错迕。”甘君亦促之。矩儿上青城山,未及半,月东出矣。忽二虎剪尾咆哮,径扑左右,风声入云,腥气满谷。矩儿腾身于右,出一拳飞击左虎,抉其目,又腾身于左,出一足横踢右虎,碎其阴,俱跳掷自毙,力尽卧岩畔焉。员夫人方与童子语,今夕矩儿当至,何莲漏深沉,尚阆其耶?”继闻山中虎啸声,猛省曰:“吾儿危矣。”命童子以符禁虎,将儿归。童子下半山,适虎母悲二子之已亡,来伺矩儿,则已昏然睡,将得而甘心矣。童子咒曰:

咄咄咄,山君坐折脑后骨。咍咍咍,封姨立堕一彪胎。

虎母自摇尾去,乃负矩儿还。员夫人唤曰:“儿勿眠,阿母在庵前。”矩儿醒,哭拜于地曰:“秦川风雨,母也因依;蜀郡烟尘,父兮睽隔。未跃姜家之鲤,如无邓氏之儿。永怀堂上刘樊,乘白云于此日;可忆膝前鸡犬,舐丹药以何年。敬谒青城,俨穷碧落。乌鸡反哺,须知季亦嗟予;鹤便重归,徒讶仙曾有子。”夫人谓曰:“儿志在诛珇,力于攻取,清宇内之恶,救民间之灾。消劫以慰天神,积功而扬父母,汉廷方朔,终是仙儿;鲁国汪□,断无殇死。惟兵为凶器,蛊乃皿虫,竖苟据乎膏肓,医勿为之和缓。从而伏枕,继以麾旗,提六六之魔头,断千千之虿尾。鼎钟之绩成矣,河岳之光烂焉。从此叶县仙令,神返玉棺;蓝关从孙,迹留金字也。”矩儿拜辞,犹有靡依之态。员夫人袖出一幅剩锦付之,曰:“后五年迷道至江沉羽处,儿当踏此得渡。怪兽来攫者,亦乘此可免。

”又指谓矩儿曰:“前者二虎毙,其族来报矣!儿避之。”矩儿回视,东旭射目,虎须若林,望阿母及童子,驻一悬崖。惟呼速去。矩儿遂以锦铺地,乘之起,即如御风。下山行,闻城隅笳鼓声,则蜀帅以备边还,来诣甘也。入幕伺之,蜀帅至,与甘君议戎事。甘君曰:“渡川兵两日计三千人,请简其半,驻酉阳州,调土番二千人,应秀山县。仆与君分统,劳逸均之。”蜀帅曰:“职愿为前部,领土番。”甘君曰:“请无速战,登山驰逐以示勇。倦则解甲卧,虑贼无谋来击,先列无数陷堑以待之。若有谋,必不敢来。俟仆觇贼者还,别有所决。”蜀帅曰:“昔总帅罕之战,以三千人破贼数万,军声震耳。可作三日聋,今闻所授策,又窥豹之一斑矣。”即日辞去。简千五百名精兵以待甘君。自以土番二千人为前路,援秀山。甘君午后,仍与木兰微服出,至前酒家,待司为季孙不至。因取纸笔和昨诗云:

蜀云如锦织平川,别有人称锦里贤。

不见所思空对酒,隔江望断过江船。

后暑古辽甘如饴和。久之,季孙足音仍寂。甘君曰:“天女其倚声焉?”木兰曰:“非荷戈者所优也。”亦题曰:

孰与清词涤九川,严公曾和杜陵贤。

天涯相访不相遇,返照难留估客船。

署东海郦仲离步韵。甘君曰:“天女自有姓名乎?”对曰:“先世道元,以注《水经》得亢其宗,雪食其遭烹田氏之辱。昔少在宫闱,君父以次女故,命名仲离也。”甘君曰:“逸韵天成,不为世人贬技,能诗者固不言诗耳。”日暮,季孙始偕一人至,揖甘君云:“此吾湖海友明化醇,阐阴阳化生之机,二十年矣。愿与吾偕至幕府。”甘君曰:“总帅以礼聘先生,命某代致。”即再拜。季孙同揖兴,命木兰将贽献,有书启云:

鼎膺朝廷钺旄,来蜀摄征讨事。独勇不克,独谋不臧,旁求俊明,几于废沐忘饭矣。侧闻先生,武库之门,文园之裔,风流释群伦之症结,放诞通六合之精神;惟苗民昧皇降之衷,故圣王以苍生为轸。是宜九辟,以命三军。谨以天家所颁赤白金卮,绿黄佩带,空头诰身二职,如意记事一枚,以将执雁之仪,匪若馈鲭之陋。

季孙称谢。化醇辞曰:“公以礼聘我,未合趋承,譬犹女子十年已字,百两方将,其附和之娃,在女家为媵姬,入男室为奔妾也,请从此绝。”甘君曰:“又何伤乎?实不虞两贤之同时集也!”木兰进曰:“明先生其守株者欤!则不敢请。既同有入幕之约,想亦不羁,安有初占连茹,忽著绝交者。”化醇乎其容,遂偕赴幕府,从此军中呼司马季孙为正参,而目化醇为副参。甘君自成都赴酉阳。行三日,所简精兵,已驻请号令。甘君与二参谋议曰:“闻苗酋乐般,本夜郎人,世为青衿,以诸生试还山中,被白苗擒之归,而妻以女。其翁死,因长白苗,彼不乐战争,为其下所怂,仆当乘其众心未固,遣一人陈说利害,彼心动必持两端。即不出降,亦不敢索战矣。缓则生变,方以计擒之,何如?”季孙曰:“吾当代为文檄之,即往说,总帅陈兵以耀德。不十日,令彼自诛其强梁贼,手足已断,不降何为?”化醇曰:“酋所居地,风雨之会,阴阳之和,白苗建都,天一所生也;司马公赋性文明,木火之质,水既克火,泽亦灭木矣。

化醇安土敦仁,历有年所,面垢不能去,浮土之形,脾醒不欲眠,燥土之气,自能制白苗积水,为天将收金,况以儒通墨,久得诵《金刚经》不烂之舌,羿彀必志,虞机善迎,非邀谕蜀之功,实佐平蛮之略耳。”季孙曰:“明副参理数融释,代吾行是也,总帅可从之?”甘君曰:“此行固用文战,二君皆优为之,仆拱手观成而已。”季孙为檄文毕,促化醇行。化醇自为诸生服,徒步入乱山中。近苗人村落,为逻者所执,即大笑曰:“蠢兹有苗,岂识吾与大王同游于庠,乃丙舍故人也,速以笋舆至,命门生舁之。”逻者亦笑曰:“此汉家博士弟子员也,偷狗之暇,乃欲攀龙,试以献吾王。

”呼竹笼舁之行。见乐般,化醇曰:“王独不记入学鼓箧时耶?”般肃然曰:“芹茆薄采之年,其风肆好,爰及蛮貊,曷敢忘诸?”化醇曰:“某尝敬业乐群,亦乌知泮林之,化为阿阁之凤也。”般大喜,亲释其缚曰:“使我友为囚,士贰其行矣。谨以谢。”化醇曰:“王自以为与汉孰大,而升陵伏莽,困石据藜,一朝挫跌,死则头行万里,生亦身具五刑,呜呼!狗何为而丧家?鸿何为而罹网?回忆生存黄屋,何如故物青衫?吾闻竖儒被诛,未闻王者不死矣。”般憬然而悟,蹙然而悲,前席请曰:“自隔一黉,鲜闻其过,有幸而教之者,愿伏而思之也。”化醇出司马正参谋之檄示之,云:

苗民之错处蛮服也,如中之虱,以人之汗垢长养之,及其蠢动而肤吸血,则虽百岁老翁,慈眉覆目,犹将遣其稚孙辈,大索衣襦,得其物而遍示长幼,翁以指甲力诛之,而后释于忿,其长幼毛孔蠕蠕,亦觉痛痒叠至。又无不人人自解其衣,各捕虮虱,必尽杀以为快。虱之为扰,致毙焉而后已。今夫蚁,喙墙下。闻厨中有馁鱼骨,狼籍粪草间,则小蚁以报于其王,统蚁帅十百,蚁兵万千,倍道疾驰,思负鱼骨归,以乐卒岁。然他穴食指动者,又逾山阜,渡津梁,率倾国之蚁以争此骨也。既而入粪草境,或数十百蚁,分载共归,其帅引于前,王殿于后。夫然,各返其穴,饮至策勋,国中无不厌若鱼骨者,固无患矣!则有自作不靖,游骑四出,行过厨下,或登厨人床,遽扰枕席。且历碗右,横行腥膻之场,厨人无怒,亦未之有,急拥彗扫除之,聚其王与帅卒而燔烧之,怒犹未已,踪至群穴,悉荡涤之。自此厨左右无蚁迹。尔白苗酋长,曾读书,知取譬矣。有不遭血流之虱乎?其潜居衣缝,仍窃老翁之汗垢以生可矣。有不被火攻之蚁乎?其不登庖厨,惟求鱼骨于粪草以退可矣。不然,告之话言,有征无战,就我菹醢,求死不得也。

般得檄,大恸出血曰:“吾侪小人,受涵濡而不知,有巢穴而自乱,犵譬而喻,实诱其衷。当哀吁邱山,以乞首领。今日之悖,乃红苗祸人也。”遂折竹箭为誓,命寨中立降旗,下书云:

谨守汉约,毋与番争。

誓擒红苗,不敢白战。

谓化醇曰:“真吾师也,请执弟子礼。”化醇曰:“是何敢然!既为向化之儒,可讲分经之谊,并以行呼?以齿坐而已。”化醇行一,般行二,年亦化醇长。于是命军中猎雉兔之品,解一牛,烹羊豕二,为明一兄劝觞。般有健苗三人,兀左丞、易万户、曷都把,凶很善杀掠,皆不愿狫化醇者,相与计曰:“大王为腐儒惑矣,盍以女谒惑腐儒而潜毙之?”乃跪进一狫曰:“大王弟兄会合,非歌舞恐不乐也。”般曰:“诚哉!”命四苗女进:两女齐唱,则两女对舞。三人曰:“苗腔不足以襄嘉会,谨集杜四首,以垂手折腰诸节,按拍应之。”化醇以手作诺字。遂歌舞云:

只在忠良翊圣朝,崆峒使节上青霄。

城南少妇愁多梦,漏泄春光有柳条。

来游此地不知还,曾闪朱旗北斗殷。

诸葛大名垂宇宙,五溪衣服共云山。

伐木丁丁山更幽,相亲相近水中鸥。

非关使者征求急,不废江河万古流。

打鼓发船何郡郎,青春作伴好还乡。

欲填沟壑惟疏放,暂醉佳人锦瑟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