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感谢你。”声音的尽头站着路易颀长的身影。
“你觉得惊讶吗?”我轻轻放下男孩,站起身来。
“不”,路易的声音平静而坚定:“我能理解。”
这次却换我在心中拨起了一丝讶异的波澜。我望着路易,他嘴角微扬,我瞬间清晰地捕捉到了从他的脸颊一闪而过的隐涩微笑。
“莱斯特,都过去了。”他拉过我的手放在他的手心里轻轻地摩挲着。一切都是那么自然,我们痴痴地凝视对望,眼前的路易,就像一个沐浴着圣光的天使。我抬起另一只手,贴上他的下颌,沿着他的耳根缓缓上移,享受着他肌肤细腻的触感,我移动指尖滑过他柔软的眉毛,触及他的鼻梁,感受着他那俊美明晰的轮廓。他那青蓝色眼眸灿烂而深邃,如海水般开阔纯净,一望无际的波涛下荡起埋藏于深海的柔情一如扫过荒原的风,干烈却又胶着。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路易深情地凝视着我。
“在圣路易斯公墓为他找一个安息所在”,我说道:“这也是他所希望的。”
“这是你第一次这么做是不是?”路易问我,然后解释道:“我意思是——”
“是第一次”,我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也可能是最后一次。”
走出墓园的时候,我无意抬眼看了一眼夜空,月亮已经爬得很高很高。我再次想起了那个男孩,我清楚地记得每一个细节。我不禁在心底无声地笑了,连我都尚且如此,又怎能强求路易从他弟弟的死中彻底的解脱。曾有那么一刻,我想把男孩变成我们的同类,很想很想。我庆幸那个念头转瞬即逝,我不能把他变成第二个尼古拉斯,同样的死亡,一次就够了。
都过去了,是的,都过去了。女巫广场的飞扬琴声,普都拉庄园的黄昏走廊,阿芙根郡的尖顶古堡,我都致以不再回望的永恒告别。我会毫不心痛的将它们都抛洒进无尽的夜色之中。
现在只有路易能牵动我的每一根神经,触发我的每一丝隐痛。当我踏上皇家大街,看到他孤孑的身影,一瞬间我甚至听到了心在滴血的声音。我不能飞奔而去,从背后将他紧紧地揽进怀中,因为我知道他一定不愿意我看到他此时的模样。我几乎是逃也似的回去的,那种原始的痛几欲将我撕裂。当我抬头看见他出现在楼梯口的那一瞬,他苍白的脸上附着的每一缕憔悴都如一把尖刀将我刺得遍体鳞伤。我要他陪着可爱的克劳蒂亚去看歌剧,因为我觉得那些我无法给他的欢乐,她一定可以。我一直站在窗边,看着他的马车淹没于浓浓的黑夜之中,他的气息逐渐随风远去,扯出一道冰冷得令我窒息的距离,噢,这样的距离真的会要了我的命的!歌剧院里,我就坐在他隔壁的包厢,默默地瞧着他,瞧着他坐立不安,焦灼躁动。歌剧散场,我还是那样瞧着他拖着沉重的步子,魂不守舍的离开,他的每一步仿佛都踩在我的心头。我知道他心乱如麻,我一直在他身边,他都丝毫没有察觉。
当他看到我,不顾一切的朝我奔来的时候,我觉得我的心已经彻底融化了。原来,原来我不在身边的时候,他会这样失神,他会这样慌乱,他会这样手无足措,他会这样的希望我出现在他身边。我紧紧地将他拥进怀中,好像全世界都重重地砸进了我的怀抱。我的心在颤抖中哭泣,他曾经口口声声说要离开我,不论他以后再说多少次,我都不会再信。我不会让他离开我,那种撕心裂肺的痛,我怎么忍心让他一受再受!
合上车门的那一瞬,我听见了从门里传来的啜饮的声音。我知道属于我们的开始在那一刻真真正正地降临了。
我没有告诉他她就是男孩的母亲,同样的故事,尝一次就够了。
我也没有告诉他圣路易斯公墓的那座墓碑上刻着谁的名字,有些东西在现在看来真的不那么重要了。
第二日的晨曦迟迟未至,月光染透了浓郁的夜空,它也一定太眷恋墓碑上的那个名字:
路易?德?普特?都拉克,1766——179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