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易的目光渐渐地黯淡了下来，就像是行将熄灭的烛火，闪动着颤抖的迷蒙。他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一动不动地呆坐在那里，一只手紧紧地攥成拳状。我知道他想起了什么。我一言不发地望着他，有那么一刻我突然觉得自己好残忍。我闭上眼睛，不再看他，其实我是怕他看到我的泪水。我感到那咸涩的液体倒回我的鼻腔，然后顺着我的咽喉流淌而下，就像石灰一般腐蚀着我的五脏六腑，连一副枯骨都剩不下来。
“莱斯特——”路易的声音微弱而沙哑，整个人就好像被抽空了一样。
“结束了，路易，这就是最好的结局。”我猛地睁开眼睛，站了起来。
我将男孩带出了酒馆的时候，路易没有起身阻拦，他只是呆呆地坐在那里。仿佛刚从一场劫难中生还出逃，惊魂甫定。
窄巷里翻滚着潮湿的雾气，大街上的一切喧嚣仿佛都已被隔绝在千里之外。月光从男孩的背后照过来，映在我脸上，我从他涣散的瞳孔中看到了我自己的影子。我的肌肤冰凉如雪，同黑夜融为一体，垂望着一个在迷失中颤抖的灵魂。男孩蜷起身子，将脸埋进手臂，轻轻饮泣起来，他轻颤的嗓音一如残破的乐音挣扎的交响，壮烈而凄美。在他那深沉的渴望里埋藏着一抹最纯净的忧伤。我听到了他凌乱的心跳，鲜血的气味袅袅上升，扑进我的鼻翼，就像一次次迫切的邀请。我拂过他额前的发丝，看到他脸颊上蒙着一层薄薄的汗水，就像月下海滩的细沙。他缓缓抬起头望着我，我看到他那蓝色的眼睛里盛满了虔诚，他已停止了哭泣，眼角还挂着几颗闪亮的泪珠。
“你已经获得了宽恕。”我贴在他的耳畔，让这句话轻轻的滑进他的耳中。我抬起手，绕过他的脖子，他细致的皮肤下埋藏的血管透出一种魅惑的幽蓝。我感到他抬起了双臂，围住了我的腰，刚开始似乎有些犹豫，不过最后还是紧紧地抱住了我。顿时，我被包围在温暖的甜腻之中，里面跳跃着年轻的温度，滚动着鲜血的馨香，我几欲融化。我慢慢地垂下头，用我冰冷的唇一点点的扫过他颈上的肌肤，他温热的身躯紧贴着我，他那凌乱而有力的心跳捶打着我的胸腔，刹那间我脑中灌上了一股混沌的共鸣。他颈上突起的动脉发出诱惑的引逗，我张开嘴，将獠牙扎进了他的皮肤。
浓稠的鲜血冲进我的嘴里，在口腔里腾起一股热气，顺着我的咽喉滑落而下，一时间眼前的一切好像都模糊了轮廓，一股股热浪奔腾冲刷着我的每一寸肌肤。我感到我们仿佛在塞纳河的波光里一点点的坠落，沉入永恒的漩涡。他的心跳在一点点地归于平静，他的体温在一点点变冷，终将融入夜的苍凉。他环抱我的手臂开始慢慢的放松，直到他残存的力气再也无法承受一个拥抱的重量，终于滑过我的身侧，如断桥般永远垂落。那些曾经紧紧缠绕他的枷锁在一瞬间崩裂，此时此刻他再也不用在信仰的岔路口痛苦彷徨，再也不用担心如何诠释他那无奈难言的忠诚。男孩倒在我怀里，他柔软的发丝刮蹭着我的手腕，他的面容沉静而安详，之前的痛苦之色此刻已经了无痕迹。他薄薄的嘴唇平整舒展，晚风吹散了他脸颊上的汗水，只剩月光在他轮廓的沟壑里悠悠地摇曳。我出神地望着他，就像望着一个熟睡的婴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