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达木盆地,地处阿尔金山、祁连山和昆仑山之间,东西长约八百公里,南北宽约三百五十公里,地势自西向东南缓倾,海拔在两千至三千米之间,是我国地势最高的封闭型内陆盆地。称它为“聚宝盆”,是因为这里不仅有丰富的石油、煤以及多种金属矿藏,而且还有世界闻名的各种盐,包括钠盐、氯化钾、氯化镁等。柴达木盆地是属于狂风飞舞的沙漠区域,春秋两季盛行大风。由于西部昆仑山脉的阻挡,狂风在这里改变方向,同时风速也降了下来。在这块带状地域,沉积了大面积的卵石和细沙粒,走进柴达木,到处一片荒漠景象。盆地内属于高原大陆性气候,突出特点是干旱,年降雨量南部二百毫米左右,3营施工的区域仅有几十毫米,最少年份仅十五毫米,而蒸发量则在三千毫米左右,年均相对湿度为百分之三四十,最小值可低于百分之五,即使严冬季节,洗过的衣服晾晒时很快就干了。盆地年均气温在五摄氏度以下,绝对年温差可以达到六十摄氏度以上,温差常常有三十摄氏度,夏季夜间可降至零度以下,正所谓“早穿皮袄午穿纱,围着火炉吃西瓜”,“一天有四季,百步两重天”。盆地内有盐水湖泊五千多个,所有水质基本全部被咸化,饮水十分困难。柴达木的景观就是干旱荒漠,主要土类就是盐化荒漠土和石膏荒漠土,植被稀疏,种类单纯,少量的有高度抗旱能力的骆驼刺、枸杞、沙棘和盐生植被也让人感到是那样的凄凉和无望。3营承担的三十多公里锁定任务就在祁连山下的柯柯盐湖的西侧到德令哈境界以内,这里正处在乌兰与德令哈中间,两侧距离都在七十公里左右。
由于线路处于沙漠区内,他们又比4营多了一项清沙任务,而且是一项非常重要的任务。柴达木的狂风一阵子就可以吹成一座沙丘,晚上只要有风,铁路上必定有积沙,指战员早晨的主要任务就是清除一夜的积沙。如果白天刮大风,就要随时清沙,晚上有列车通过之前也必须先清沙。不论严冬还是酷暑,不论白天的开饭时间还是晚间休息之中,只要有列车通行预告,就必须立即起身赶到分包地段清理积沙。
北京记者在3营采访时把在这恶劣环境下的生产、生活概括为“丰富多彩”,而在这“丰富多彩”的恶劣环境下进行线路锁定,不论哪个人,不论从事什么工种,都不可能有什么优越的选择。
在3营施工地段靠东部与沙漠接壤处有一条较深的沟,原设计是高填方,沙漠戈壁上没有土壤,沙砾石不易轧实,在设计该处的填方时采用细沙填埋的办法。考虑到细沙受到震动后会下沉,整个基础设计了百分之三的沉陷余地。铺轨通车一段时间后下沉不到百分之一,线路超高已严重影响列车运行安全,最后不得不改变原来设计,让已修好的基础重新下落十到三十多厘米。柴达木盆地的细沙黏合度与其他地方的沙子不一样,让设计单位很被动,让施工单位返工又多干一个多月。在这个工地上,我见到了在3营测量班当班长的老乡姜国杰,柴达木的风沙把他的脸吹得如非洲大总统。
线路锁定施工,任务最重的单位中测量班算是首要的一个。
3营测量班最多时有十二个战士,是营部最庞大的有技术含量的单位。他们分为两个组,在工程师、技术员的指导下,背着二十多公斤重的仪器箱、角架、工具来回奔走,丈量于这三十多公里的线路上。每天近的十多公里,远的就有二十多公里,来回一趟仅走路就让人累得没脾气。测量班有一个鞍山小伙子,叫吴伟,性格直爽,工作泼辣。有一次到西线测量,他带的一壶水早早地喝光了,临近中午时渴得嗓子要冒烟,他发现路基不远处的沟坎里有几株枸杞,棵上的小枸杞果已经呈现浅红色。他摘一个尝尝,虽然有点酸,也带有甜味。饥时馊也香,渴时酸也甜。他不由分说摘一大把,几下子就吃了下去,感觉挺解渴。过一段时间他又吃了第二次。没多长时间他觉得前列腺有蠕动,接着想排尿。沙漠上最方便的就是排便。活人没几个,女人在天边,想在哪儿解手都方便。小伙子背过脸就去撒尿,可是感觉有强烈的排尿欲望,却很长时间才有一滴一滴的尿液排出。欲排无尿,欲止不能,那边测量搭档不停地喊。小伙子急了,干脆把裤子前口开启,让“小二”露到外面,有一滴排一滴,边走边排,也不影响扛着角架定位。线路上几个伙伴一看都笑了:这小子还真能!
这件趣事让测量班的几个人当做爆料传得上下都好笑。然而没有多久这样的趣事竟玩大了。
有一天姜国杰带六个战士到接近49团的边界处进行线路测量。吃过早饭出发时,营部驻勤的解放翻斗车把他们送到约十公里的位置由近及远开始测量。一个营一台驻勤车,天天都挺忙。他们下车后,驻勤车就返回营部另有他差,说好中午时再来接他们。几个测量兵在烈日的簇拥下,迎着四五级的和风,一杆一百米,一杆一杆向前进,写着记录做着标记。时近12点,任务完成了却不见驻勤车来。“先休息休息等等车”,姜国杰指挥他的部下。12点过后,汽车还没到,带的水也喝完了。南边不远处有个湖,是咸水湖,几个战士少气无力地走到湖边想找点充饥止渴的东西,没有。咸水湖里基本没有野生动物,咸水湖边上有几丛芦苇也不是止渴的材料。
“该死的司机咋还不来!”这时候如果还不埋怨司机几声,说明这几个人不正常。
沙漠上的夏天经常会使出它瞬息万变的小脾气。一会儿是热辣蒸人的红太阳,一会儿可能是撕脸刮皮的大旋风,有时还有突如其来的一阵子冰雹。那天中午的老天就有点不凑趣。正在大家心急火燎、饥渴难耐时,又来一阵狂风,狂风过后是黑云。姜国杰担心再下冰雹,于是动员大家提起精神慢慢往回走。他让东北大个兵走前面,自己在后面压阵。可以慢一点,但不能掉队一个。
开始几个人还能走,只是渴得难受。也算该有故事,他们刚走一会儿,看见线路北侧的低洼处有一片沙棘,中间围着一丛丛枸杞。与上次不同的是一串串枸杞果鲜艳透红,恰值成熟收摘期。几个人见红果就如蜜蜂嗅到甜味,一哄而上,摘下来不管脏不脏就往嘴里填。国杰已知吴伟上次吃鲜枸杞果的厉害,笑劝各位小兄弟少食即可,好自为之,结果没有一个听进去的。吃了一串又吃第二串,眼看要坏大事,国杰发脾气了:“吃得多要出事!”
真的出事了,还是吴伟曾经出现过的症状。今天不是吴伟一个,是六个。时近13点,汽车没踪影,往回走不能停,停下来不仅可能要遭冰雹打,而且可能就站不起来了。可是这几个全部是急着排尿不出水。“前面有车后面有辙。”都把“小二”伸在外面,边走边滴,边滴边走,滴尿走路两不误!
沙漠上没有人,没有人能看到这支与干渴逗趣的队伍,而能看见这支“雄壮”队伍在发笑的只有昆仑山上西王母的后代们。谁也不认识谁,她们看见也跑不了秘密!
路线锁定,锁住了不少值得让人回味的好故事。
4.两口棺材抬上通车典礼
修建青藏铁路是几代伟人的宏愿,是青海、西藏各族人民的百年梦想。青藏铁路哈格段铺轨到达昆仑山下的第一期终点站——格尔木。国人自豪,世人瞩目。
根据施工进展情况,青海省及铁道兵部决定,9月15日在格尔木举行通车典礼。我到组织股不久,有机会亲历了这一重要盛典。
铁道兵参战部队以团为单位派出代表参加大会。47团由政治处主任唐立才参加,我随行服务。
第一次单独陪同领导外出,心里有些怯意。
唐立才主任,江苏人,脸阔眉浓,白白的,胖胖的,既有智者风度,又有长者神态,对人亲切,工作认真。出发前,把我叫到办公室交代要携带的材料和有关事项。第一次为首长出行服务,没有经验,首长说啥我听啥,没有什么建设性意见。最后在确定第二天的出发时间时,唐主任问:“你去过格尔木没有?”因为唐主任没有去过格尔木,他估计我也不会去过,他这样问只是出于一种言事方式。我说:“去过。”
他当即有点惊讶:“你什么时间去的?”
“去年,在3连当给养员时去的。”
“去干啥?”
“开会。”
“你参加什么会?”
唐主任没有想到一个连队的给养员会到指挥部参加会议。
“指挥部的一个基层生活管理座谈会。”
唐主任很有兴趣,我按他的提问介绍了去年参加会议的情况。这是唐主任第一次对我的基本情况有所了解。
“你们去的时候(汽车)跑几个小时?”
“从乌兰出发,跑了六七个小时。”我说。
“路程不近,司机可能也没有去过,咱们明天早点走。”
按照唐主任的要求,我到机关小灶预定了第二天早上6点的早饭,争取7点钟出发。
这次去格尔木,根据司机的意见我们走了西线。沿青藏铁路的走向,从乌兰向西,过德令哈、小柴旦,经“万丈盐桥”到达格尔木。
在青海境内,尤其在柴达木盆地内开车,最大的优越性是障碍少、会车少、视野好。如果不是“搓板路面”对车轮形成较大阻力,足可以把车开飞起来。汽车跑几十里地不见一个人,与迎面来车打个照面也是一种记忆。
唐主任坐在车上静思的时间多,双目微闭,均匀呼吸,很少说话。第一次陪首长出行,我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做更合适。车上的冷清不时让我生出一种恐惧感——担心司机会不会打瞌睡,会不会把我们两个从他的记忆中消失掉。我目视前方,不时转过头看看司机的表情和握方向盘的手势是否正常。以后几十年间,我始终是坐在车上不会睡觉。如果找初始原因,与这次行车关系极大。
10点多到德令哈,司机下车用脚分别照准四个车轮胎蹬两下子,可能是检查一下车轮子会不会脱落。此时离吃午饭时间尚早,路程也仅有三分之一左右。司机给车加过水,简单检查一下车况,把噙在嘴里的烟用力吸了几口,扔掉烟头似宣誓一样:“走,争取一气跑到格尔木!”
其实,司机也并不知道德令哈距格尔木有多远。出发前一天晚上我查了一下地图,估计有三百多公里,中间没有县城可以停歇,午餐只能吃我们携带的干粮。
315国道经过德令哈以后,向西进入沙漠区。9月的柴达木,四野一片苍茫,黄沙把吸收的阳光和热量一股脑地反射出来,刺得睁不开眼,蒸得喘不过气。为了防暑,司机摘掉吉普车四个门上的挡风玻璃,立时热风扑面,沙尘飞扬,把脸打得麻麻酥酥挺不是滋味。唐主任没有再打瞌睡,司机像一头红了眼的斗牛。我的心情倒宽松不少——不再担心司机会打瞌睡了。
一路上除小便挺方便以外,其他就没有什么方便了。如果不是我们带一小桶备用汽油、一暖瓶开水,估计我们三个人也有可能学习彭加木去了。下午近3点到达大柴旦镇,第一件事就是找水,为人加水,为车加水。水是生命之源,在这里有最深的体味。乌兰、德令哈有绿色、有灵气,就是因为有水。从德令哈出发在沙漠中狂奔,一路没有见到水,当然也就没有绿色。听说柴达木盆地很多湖,湖水全是盐水、咸水,而这一路两旁连盐水、咸水也见不到,干渴、枯萎的骆驼草耷拉着脑袋,没有一点精神,似很长时间没有享受过一滴水的滋润。它依然能为沙漠中的骆驼提供充饥的食物,真是不可思议的精灵。
大柴旦有不少运输公司和石油保障单位。他们对铁道兵还都有着很值得记忆的感情。在那里,我们加油、加水,吃过自带的干粮。听说到格尔木还有二百多公里,没敢逗留,立即启程。
车过锡铁山以后,看到车前遥远的地平线上有似丛林般的墨绿色磷光,隐隐约约,似巨龙在飞跃,像群马在奔驰,唐主任提醒,前面是察尔汗盐湖,盐路很光滑,车速要减一减。首长对行车安全比我还上心。
“察尔汗”是蒙古语,意为“盐泽”,是世界第二、全国第一大盐湖,东西长一百六十八公里,南北宽二十到四十公里,总面积五千八百多平方公里,盐储量六百多亿吨。按教科书讲,可供全世界人民食用八百年。察尔汗盐湖,是大自然送给中华民族的一份厚礼。李时珍的《本草纲目》中就有过记载,当时内地供应的“青盐”,粒度较大,食前需粉碎,放在油锅里反应强烈,常有“嘭嘭”炸裂声,它就产于这里。修建盐湖铁路,是青藏铁路一期工程中难度最大的项目之一。我们听说到了察尔汗盐湖,自然产生一种好奇心理。进入“万丈盐桥”,唐主任让停车休息,事实上就是让我们观赏盐桥奇观。天色不早,首长不表态司机还真的不敢停车。
“万丈盐桥”是察尔汗盐湖地区敦(煌)格(尔木)公路(215国道)上的一处奇特的地理景观,也是浮在卤水上的一座世界桥梁史和交通史上的奇迹性“大桥”。
世界上把含盐量超过百分之四十的盐泽列为修筑公路的禁区。按正常要求,要通过这段几十公里的盐湖,修路的唯一办法就是架桥。要架一座三十多公里的钢筋混凝土大桥,对我国20世纪70年代的修路条件来说,几乎是异想天开。当时千余名筑路工人到达盐湖的布达布逊湖的北岸时,面对白茫茫的大片盐泽都束手无策,急恨时他们无意间掀起一块硬盐盖,发现盐泽深处冒出的卤水竟把孔洞填住了,而且填得死硬死硬,这一发现启发了筑路勇士的智慧。他们选择孔洞最少的区间作为公路的路线,工人们抡铁锤砸盐盖填住孔洞,又用卤水浇灌、凝结,一层一层最后形成厚度达到一至四米盐盖,一米一米直至修成一万余丈的盐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