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就给我说说吧,也让我开开眼界,长长见识。”三先生说。
反正眼下镖局里也没有什么大事,黄师爷就喝了口茶,滋润了一下喉咙,就像说书一样的,把鄱阳湖上这种红船的来历,和现在红船局的情况都说了个一清二楚。说到最后,他就来了一个总结。他说:“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金钩胡子怕的就是这种船?我想,这也就是叫做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吧。刘大老板,你说是不是呢?”
听了黄师爷的这番话之后,三先生心里是又喜又忧。忧的是胡子挑阴魂未散,如今又出了个什么金钩胡子;喜的是在这鄱阳湖上还有那种红船,可以保一方平安了。于是,他就含糊其辞地回答说:“对对对。黄师爷说得对。这世上的事总是相生相克的。”
通过和黄师爷的这次谈话,总算让三先生弄明白了两件事:一是鄱阳湖上黑虎山的那个强盗大王金钩胡子,二是鄱阳湖上的那种红船。后来他们又说了些闲话。正好镖局有人来找黄师爷,他就回镖局去了。
送走了黄师爷之后,三先生就来到后堂卧房,把刚才从黄师父那里听来的这两件事,细细地对三师母说了一遍。说完了之后,他也总结性地说:“看来我们的儿子大河是找不回来了。还有,我们今后的日子,看来也不会那么太平了。我们都要有一种准备啊。”
“要有一种什么准备啊?”三师母听了三先生的这一番话之后,虽然心中也有些忐忑不安,但她最后还是很有见识地说:“生死由命,富贵在天,打从那懂事的时候起,我就明白了这个道理。我早就说过,得了那不义之财,害得别人家破人亡,总得有个报应喽。”
三先生听了,也不想再说什么。他似乎觉得这个女人的话有几分道理。他就把话题一转,对三师母说:“你说得也有道理。不过,即便是报应,也应该是报应我们啊!那你说说,他为什么要抢走我们的儿子呢?你说我们的儿子大河,到底是不是那个金钩胡子抢去了?他又要把大河抢去做什么啊?”
三师母想了想说:“我们的大河,肯定是那个金钩胡子抢去了。”
“那么,他抢大河去干什么呢?难道是要杀他不成?”
三师母没有做声。
三先生又说:“如果是要杀他,那天把大河抢上船之后,在当时就可以把大河害了,或者是丢到湖里去了?他们为什么还要把他弄到山上去?”
三师母还是没有做声。
三先生又说:“再说,那个金钩胡子他为什么偏偏要加害的是我们的大河,而不是别人呢……”
三师母叫起来了:“你不要在这里烦我,我怎么知道偏偏就是我们的大河呢?你有本事就去黑虎山,问问那个伤天害理的金钩胡子好不好?”
三师母在抹着眼泪。
三先生说:“你不要哭了。我们不是在商量吗?”
三师说:“我们在这里商量有什么用。那你就告诉我,金钩胡子为什么不在当时就害了大河,为什么偏偏抢的就是大河?”
三先生说:“是啊。我就是疑惑不解,就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啊。”
“这有什么好想的。他想养他啊!”三师母好像是赌气地说。
“什么?你说什么?养他?谁养谁?他养我们的大河?金钩胡子要养我们的儿子刘大河!”三先生惊悸地叫了起来。
“我想是的。”三师母平静地说,“他是想养他,养我们的大河……因为他小……因为大河小,不懂事……他就可以像养自己的儿子一样……就可以像……养自己的儿子一样……”
三师母这一回不像是在赌气。
“天啊!金钩胡子要养我们的儿子刘大河!就像养自己的儿子一样……就像……养自己的儿子一样……他……他……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他……”
三先生说不出话来。
三先生终于明白了什么。
他突然间坠入了一个可怕的深渊。
他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
22、夜访
刘大河的确是被金钩胡子抢去了。是他把这位长春客栈的小少爷抢上了黑虎山。
正是像三师母那个女人所想象的那样——金钩胡子把刘大河抢上黑虎山来,并不是为了要杀他,而是要养他!
如果要杀他,当时在吴城那热闹的城墙下就可以一刀了结了。再说,他金钩胡子为什么要去杀刘大河呢?他才两三岁啊!杀这么一个两三岁的孩子,也实在是冤枉了他。怎么可以要这么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去代人受过,偿还他父母犯下的罪孽呢?金钩胡子即使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他也不会去做这种让江湖上耻笑的愚事。黑道也有黑道的规矩,就像当年的吴城挑行一样。如果金钩胡子真的一刀下去,让这个刘大河身首两地,哪岂不是自己砸了黑虎山的牌子。
那么,既然不想杀这位小少爷,又抢他来干什么呢?难道是想绑票,把他当作人质,向三先生索一笔横财?如今长春客线可是吴城有名的富户,家财万贯,敲他个十万八万的也不为过。但是,金钩胡子把小少爷刘大河抢来之后,既没有杀他,也没有给长春客栈下“肉票”,叫三先生拿钱财来赎人。他知道,即使是漫天要价,也要不来那十二口皮箱的金银财宝,也更要不回自己的父亲的那颗人头来!
于是,金钩胡子就把这位长春客栈的小少爷刘大河给养了起来。让他仍然过着锦衣玉食的少爷日子。因为,他就是要这位刘大河做他金钩胡子的儿子,认他这个金钩大王做爹。也许有人会说,金钩胡子这么做实在是太荒唐了。但是,孰不知这正是金钩胡子的过人之处,高明之所在。
他不是白养这么一个儿子,他是要让这个儿子在将来认贼作父,代他报仇啊!他认为只有这样做,这种不共戴天之仇才报得痛快,才报得过瘾啊!
这实在不愧是一种大手笔。
金钩胡子的这种做法,终于让他成了鄱阳湖上从古至今所有的湖匪中,老大中的老大,强盗中的强盗。
自从那次在饶州城杀人放火,烧了万盛烟行,杀了曹老板一家大小之后,金钩胡子就铁了心做一辈子强盗。他一要为父亲报仇,二要独霸这九百里鄱阳湖。也就是从那时开始,他就一边寻找真正的仇人三先生和张蛮子的行踪,一边打家劫舍,聚敛钱财,扩充实力,为自己有朝一日登上黑虎山老大的宝座打下基础。就像在吴城挑行一样,他不能总是又在人家的屋檐下讨饭吃。
真是天从人愿。一次在湖上抢劫时,那位山大土不幸中了毒箭,抬上山后就一直躺在那后面的山洞里不能管事了。在临终之时,那位山大王把黑虎山所有的大小的头目都召集到他的床前。他要最后过一把山大王的瘾,安排后事。
他对床前的大小头目说,自己在世上的日子已不多了。回想自己从上一辈大王手中接下这份基业到现在,虽然没有轰轰烈烈,但还是尽心尽力地支撑了几十年,没有断黑虎山的香火。现在,他本想把聚义厅后面的那座地窖打开,把里面的金银全都分给跟随自己多年的弟兄,让他们各自散去,去寻一条生路。但他觉得这样做实在愧对黑虎山以前的师父师祖。他不能让黑虎山这块风水宝地败在自己的手上。要是这样,他就是埋到地下也死不瞑目。
山大王说到这里,无力地扫了众人一眼,然后就从床上的被褥里摸出一把钥匙,把它拿在手中说:
“大家都知道,这就是那把开地窖金库的钥匙,我现在要把它交给你们当中的一个人,由他来掌管,他就是你们的大王……”
山大王说到这里,故意不说下去。他又把眼睛看了看大家。所有在场的大小头目,都眼巴巴地盯着这把明晃晃的钥匙,不知大王要把它交给谁。奇怪的是,大家看着看着这把钥匙之后,都情不自禁地回过头来,不约而同地看着远远地站在门边的胡子挑。
山大王这时才接着说:“既然大家都心中有数,我也就不多说了。我想只有他,才能把黑虎山的这块牌子撑下来。我不怀疑我的眼光,我也相信大家的眼光。那,你就过来吧,胡子挑!”
山大王吃力地朝门口招了招手,大家立即让开一条路。胡子挑很平静地走上前去,站在山大王的床榻之前。山大王拉着他的手,把那把钥匙放到他的手中,对他说:
“胡子挑,从现在起,你就是黑虎山的大王。黑虎山是鄱阳湖上的一场风水宝地,你要好自为之。”
胡子挑跪了下来,点了点头。他没有想到竟是这么简单,就让自己就做了黑虎山的大王。他似乎有点感谢那位马上就要咽气的山大王。
这时,山大王又说:“胡子挑,我死了之后,照老规矩把我烧掉,把骨灰撒在黑虎山下的湖水中。我的妻儿老小,你要当自己的亲人一样。另外,你把地窖中的钱财取出来,到吴城去开几家店铺,做些生意。有朝一日,黑虎山实在混不下去,弟兄们也有个落脚的地方。这也是我多年的想法,不过我一直没有这么做,就请你做了吧。如今兵荒马乱,也要给弟兄们留点后路……”
山大王交代到这里,就没有再说下去了。
众头目听到这里,都想起了这位大王的许多好处来。胡子挑也从心里感激这位山大王。当时是他收留了自己和弟兄们,如今又将整个山寨交付给自己。他正要说些什么,但是山大王已经在急剧地咳嗽了。他吐了一钵子黑血之后,就一动也不动了……
料理了山大王的后事之后,胡子挑果然遵照山大王的遗嘱,打开了聚义厅后面藏匿金钱的地窖,取出了一大笔钱,准备到吴城去做生意。这时,他非常敬佩这位死去的山大王,想不到一个落草为匪的草寇,还有这种见识。后来他又听到以前的弟兄们说,这位山大土原先是一位读书人,小时候还在县里中过秀才。后来只因父亲遭人暗算吃了官司,后来死在县里的大牢里,他自己才一把火烧了仇人的房屋,然后跑到这黑虎山入伙做了湖匪。
胡子挑听到了那位死去的山大王的这些经历后,就在想,怪不得我从见到他的第一天开始,就觉得他不像一个土匪。胡子挑觉得自己应该记住他的遗愿,好好地做一回山大王。
几天以后,胡子挑就带着老二和老三和其他四五位弟兄,划着一条船潜回了吴城。他们扮成一伙生意人,白天只是在吴城的小街小巷里钻,到了晚上就回到船上睡觉,或者分散开来,躲在原先的朋友家里。胡子挑这次来吴城的目的,一是要寻找自己的仇人,二是要寻找一些关系,在吴城开店铺。他还没有想到这一次要在吴城捞一把。
不料有一天晚上,胡子挑他们在码头路过时,发现路边有一辆独轮车。一个人正从车上扛下一条长布袋走上码头,然后把这条布袋丢到木排下面的水里。他们发现那个人走上木排时,那条布袋猛地动了一下,让那个扛布袋的人打了一个趔趄,差点儿摔了一跤。凭自己这些日子杀人越货的经验,胡子挑他们就知道那布袋里头一定大有文章。他们就在一边静静地等候着。等那个人走下木排,推着那辆独轮车刚一离开码头,胡子挑就立即指挥弟兄把那条布袋捞上来。放在木排上打开布袋一看,里面竟是一个女人。
胡子挑觉得很是蹊跷,立即把这个女人抬到自己的船上,吩咐用姜汤将这个女人灌醒。在等待那个女人苏醒的时候,他们都才发现这女人很是年轻,还有几份姿色。从她的穿着打扮来看,不像是花街柳巷做那种皮肉生意的人,倒像是大户人家的女佣。那么,她为什么会被人丢到湖里呢?要不是碰到自己和弟兄们,她今天晚上是必死无疑。胡子挑在想,这可能又是一个苦命的女人。等她醒过来后再问问她吧。
可是,等到这个女人醒过来了之后,却发现她不会说话,只能听得懂他们说话,原来是个哑巴。胡子挑又在想,这样的哑巴多是后天的哑巴,大多是遭到了某种意外而哑的。如果是先天性的生下来就哑了,那往往是又聋又哑,既不能说话也听不见别人说话。
这样一想,胡子挑就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判断,觉得这个哑女一定有天大的冤情,是被人陷害的。
原来这个哑女就是长春客栈三师母房里的使女梅香。三师母毒死周老板夫妇的两碗莲子羹就是她送去的。后来三师母担心她说出去,就指使张蛮子给她灌了哑药,她就哑了。变成哑巴之后,梅香就咿咿呀呀地到处乱跑乱叫,她真的要把这件事的真相告诉别人。但是,这时她已经哑了,没有人知道她说什么。三先生和三师母还担心她会坏事,就又指使张蛮子把她弄到湖里去,她要杀人灭口。不料老天有眼,却让胡子挑把这个可怜的女人救活了。
梅香活过来之后,也不管眼前这几个人是干什么的,又是咿咿呀呀的指手划脚。胡子挑一见,就知道其中必有冤情,但又不知道她说什么。这时,一种好奇心,却让他非要弄个明白。于是他便和老二老三等人坐下来,一边耐心地问,一边仔细地研究这个哑女的动作和表情。最后,他们终于明白了一个大概的意思,知道这个哑女人说的是一个人毒死了自己的父母,两位老人口喷鲜血死了。但这个毒死父母的人是谁呢?梅香比划了半天,他们还是不明白。胡子挑最后说:“你知道那户人家住哪里吗?”
梅香点了点头。
胡子挑又说:“你愿带我们去吗?”
她又连连点头。
于是他们在梅香的带领下,终于找到了豫章路。梅香就带着他们穿过一条小巷,来到了长春客栈后院的围墙外。因为梅香来长春客栈几年了,一直是从后院落进进出出,从来就没有走过大门,所以她也不知道长春客栈的大门朝哪里开,就把他们带到后院落来了。胡子挑他们一到那里,就只见高高的院墙,一长溜的房子。胡子挑心想,这里是谁家的院落,这围墙还是八成新的。自己以前也到过这里,知道这里以前好像是一家小小的客栈。自己离开吴城也没有几年,是谁造了这么一大片房子?
胡子挑正在纳闷时,老三却对他说:“大哥,管他是谁家的,一定是个大户人家。我们不妨做一次买卖,也不枉来吴城一趟。”
胡子挑说:“先别急,我们得先摸准这户人家的来头,先不要打草惊蛇。”
胡子挑便叫他们几个人留在原地莫动,自己带着老三沿着这道围墙一直朝前走。走着走着,他就更加清楚了,原来这里果然就是长春客栈的地盘。长春客栈原先只是一家小店,这家的老板姓周,他也有点认识。可是那个年老的周老板怎么能造出这么多房子?你看,这围墙就像吴城的城墙一样,又高又厚,怎么都走不到尽头。这就更让胡子挑感到奇怪了。他同老三沿着这道围墙,终于又走到了大街上。再往前走去,他们便看到了一个金碧辉煌的大门楼,“长春客栈”四个大字在一长串的灯笼下闪闪发光。
啊,真的是长春客线,长长的一条豫章路,可让它占了一大半!看来真是个有钱的主儿。这时,他又想起了那个周老板来。这些年,周老板哪有那么大的本事,弄到那么多钱,把生意做得如此红火。胡子挑猛然一想:对,现在的老板肯定不是那个老实的周老板,他们夫妇绝对没有这种本事。
那么,现在长春客栈的老板是谁呢?
胡子挑知道这是长春客栈以后,就没有再往向前走去,而是从原路返回又回到了后院,带着梅香和一肚子的疑问回到了船上。他没有轻举妄动,更没有急着跳过墙去,大烧大抢一番。胡子挑知道,这么大的一个院落,即使是跳进去了也一时也找不到存钱的地方,捞不到什么好处,说不定还会偷鸡不着蚀把米。他还是决定放长线钓大鱼,先查出这家的老板是谁。
要查出长春客栈的老板是谁,对胡子挑这伙人来说,本来不是一件难事。但是,由于三先生自从进了长春客线之后,并没有什么人知道他就是三先生,大家都叫他刘老板。因此,胡子挑后来问了几个人,大家都说这老板姓刘,其余的情况都不大清楚。
胡子挑见打听不出来,真想跑到那筷子巷去找那个潘半仙问一问。但是他一想到自己现在已经当年的挑夫了,弄得不好还会连累他老人家,也就没有去了。后来,他想到了豫章路口和那家茶馆,在那里能看到长春客栈的大门。胡子挑就决定自己到豫章路口的那家小茶馆里去蹲守,就不定能查他个水落石出。于是他就叫两个弟兄划着船,把那个哑女人送到黑虎山去了,让她去给兄弟们烧水做饭。叫老三和老二等人继续到吴城各处打探探,自己就到那家茶馆去“喝茶”。就这样,胡子挑在那家小茶馆一等就是三天,最后一天虽然把两个船夫吓得半死。不过,自己虽然吃了人家的一碗虾皮凉拌粉丝,喝了一碗鸡蛋葱花汤,但最后还是成全了人家一回。
在第三天里,胡子挑当时就已经觉察到那家茶馆的老板已经认出了自己。知道如果再这样等下去也不会有好结果。再说吴城毕竟不是鄱阳湖,更不是自己的黑虎山,由不得你撒野。如果那个老板给吴城衙门暗地捎个信儿,几十条长枪一来把茶馆围住,你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难逃脱。所以,当他把那两碗没有动的虾皮凉拌粉丝撞下地之后,就离开了那家茶馆。
然而,就在胡子挑急急忙忙地走出茶馆时,横过豫章路口时,却与一个打着黑布洋伞的人撞了一个满怀。幸好被撞的对方也是一个大块头,才没有把他撞倒在地。胡子挑正要赔个不是,但一抬头却把自己吓了一跳——他终于又见到了那张脸,那张寻找了这么多年的脸。
对,就是那长脸!那一脸的横肉,那一脸的凶相,让胡子挑一辈子都忘不了。
但是胡子挑并没有发作,马上沉住了气,一声不响地走了。他仿佛听到那个人在对着自己的背影狠狠地说:“蹿死呀!瞎了狗眼的东西!”
胡子挑仿佛又听到了十多年前的那个早晨,在吴城码头上的那种骂声。他的心竟跳得那么厉害。当然,这不是害怕,而是一种不期而遇的激动。
——张蛮子,我终于找到你了!
胡子挑在心里恨恨地说。
等张蛮子走了几步远,胡子挑才转过身来站在那豫章路口。他远远地看着张蛮子撑着一把黑色的洋布伞,在风雨之中走过了豫章路,然后头也不回地走进了长春客栈的大门。就在走上那台阶的时候,只见张蛮子还很神气地收了伞,站在那里把伞上的水甩了两下。这时立刻从大门里走出来一个人,帮他把手中的那把洋布雨伞接了过去……
胡子挑看在眼里,牙齿咬得咯咯地响。
狗东西,看你还能神气几天!
这时,胡子挑非常自信地对自己说——长春客栈的那个刘老板肯定就是那个小朝奉三先生。这个张蛮子不姓刘,他也肯定做不了老板……
在细雨霏霏之中,胡子挑一个人默默地来到码头,站在风雨中,默默地看着那根直立在雨中的旗杆。那根旗杆已经霉烂了,差不多也快了倒了。望着那旗杆,胡子挑在默默地说 爹,我找了那十二口皮箱!那十二口皮箱我找到了!
长长的雨水和着泪水在他的脸上流过,顺着他那长长的胡须落到地上……
当天夜里,胡子挑又带着老三来到长春客线的后门,他亲手把那条长布袋丢过高高的围墙,让它落在长春客栈的后院里,然后就连夜带着弟兄回黑虎山去了。他要给长春客栈的那个刘老板三先生和张蛮子一个信号——当年送那十二口皮箱的人今天找回来了!
他们的小船向黑虎山划去。就在这回山的途中,面对这无边的夜幕、无边的风雨,还有这脚下几千年都在流淌的浩瀚的湖水和头上苍茫的长天,一个复仇的计划,终于在胡子挑的心中酝酿成熟了。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胡子挑突然想起了这句话。这是当年在吴城时,他从潘遇求那里学来的一句古训。
我怎么会想到这句屁话呢!
胡子挑似乎有些得意地在问自己。
湖面上有风,吹动着他那一部已经变得很白的长胡须,也吹动着鄱阳湖的水,波涛把船帮撞得啪啪地响。远远的湖面上或者是岸边,似乎有两点幽幽的火光在闪动。是渔火吗?
胡子挑死死的盯着那两点远远的火光,他觉得这很像爹的眼睛——那双至今恐怕还没有合上的眼睛。
再过几天就是端午节了。胡子挑又想到了粽子,想到了家家户户大门上挂的菖蒲和艾草,还想到了划龙船。他在心里对自己说:该是动手的时候了!
“老三,回去了我们也准备一条龙船,快过端午节了!”
这句话,让一船的人听了都觉得很奇怪。
只听老三说:“大哥,还要包粽子啊。”
“是,还要包粽子。那就包一个大粽子吧,到时候。”
这位黑虎山的新大王在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