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宗教中国道家之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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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道家的养生智慧(3)

“无心”要求无“机心”。“机心”指机巧之心,有了机心,人的内心就难以澄明。“机心”指心好比水一样受外界扰动,无以平静。水如果无以平静,那就无以鉴照万物。人之心亦然,如果一直扰动它,那么,心之认识功能、指挥功能便无以发挥,造成心思混乱,生机受挫。《庄子·天地》指出:“有机械者必有机事,有机事者必有机心。机心存于胸中则纯白不备。纯白不备则神生不定,神生不定者,道之所不载也。”人一旦有功利机巧之心,精神就无以安宁,就无法把握大道,自然就不能“以道观之”。

“无心”要求无“忧乐之心”。在道家看来,人的喜怒哀乐都是伤生败德害性的,要努力做到平常心。“去知与故,遁天之理。故无天灾,无物累,无人非,无鬼责。其生若浮,其死若休。不思虑,不豫谋。光矣而不耀,信矣而不期。

其寝不梦,其觉无忧。其神纯粹,其魂不罢。虚无恬淡,乃合天德。故曰:悲乐者,德之邪也;喜怒者,道之过也;好恶者,德之失也。故心不忧乐,德之至也。”(《庄子·刻意》)此外,《庄子·逍遥游》指出:“举世而誉之而不加劝,举世而非之而不加沮,定乎内外之分,辩乎荣辱之境,斯已矣。”荣辱毁誉都不入于清·苏六朋绘《太白醉酒图》(局部)心。这种“无心”是无自我之心,这样才能得天心,与天同行,是谓“天德”、“天放”。自我的身心得到了最大的解放,日常生活没有忧患,人与人“无有相害之心”(《庄子·盗跖》),睡觉也就没有梦,因为日无所思。心既然无所忧思,身心得到舒展,这是道德的最高境界。

而要做到“无心”,道家还提出“忘”的方法。工倕在施展技艺的时候,他得心应手,无所考虑,却处处合适。“忘足,履之适也;忘要,带之适也;知忘是非,心之适也;不内变,不外从,事会之适也;始乎适而未尝不适者,忘适之适也。”(《庄子·达生》)其实,人心在自由的时候没有感到什么束缚,甚至没有任何需要改变现状的心思,所谓“忘适之适”即是。

在庄子学派看来,“忘”是一种人应然的、自由的、纯粹的境界。在这种境界中,人真正复归了自我的天性。《庄子·天地》曰:“忘乎物,忘乎天,其名为忘己。忘己之人,是之谓入于天。”“忘”境界的特征表现为“人不忘其所忘而忘其所不忘,此谓诚忘”(《庄子·德充符》)。“鱼相忘乎江湖,人相忘乎道术。”

(《庄子·大宗师》)在“忘”中人不再是社会的人,而是自然的人,如天一样,无喜无怒无忧无乐,故而荣辱毁誉都与他无涉,就像鱼一样各自在江湖中游荡,无拘无束,自由自在。而实现这种境界的途径是:“堕肢体,黜聪明,离形去知,同于大通,此谓坐忘。”(《庄子·大宗师》)“堕尔形体,吐尔聪明,伦与物忘,大同乎涬溟。解心释神,莫然无魂。”(《庄子·在宥》)“养志者忘形,养形者忘利,致道者忘心矣。”(《庄子·让王》)总的来说,应当在身体与精神上都达到无所挂怀的境地。其中,所谓“离形”,即“忘形”,即老子的“无身”之教。

“忘形”表现在超越生死,不以生为喜,也不以死为忧。所谓“去知”,即“黜聪明”、“解心释神”,相当于老子的“明白四达,能无知乎”(《老子》第十章),以愚自守,做到如忘心无知的赤子婴儿般的纯真状态,也是人生的最可爱的阶段。

3.游心以去累

人们常说人生是苦难的。其实,苦难本是人对自己生活的感受。有时自己觉得乐的事情,别人觉得苦;反之亦然。在道家看来,凡俗间的苦与乐都不是人的本然状态,而是心之累。所以应该“解心释神”,通过“游心”以去累,这样才能达到“至乐”、“天乐”——一种超越现实苦乐的自然之乐,没有附加条件,人自身就是目的,也是手段。“乘物以游心,托不得已以养中,至矣。”(《庄子·人间世》)在现实世界中,必然要与物发生关系,而在这个关系中,人往往会拘于物而迷失自己。因此,有必要通过“游心”来使自己从物中超脱出来。

这时,人是“不知耳目之所宜,而游心乎德之和”(《庄子·德充符》),即合乎自然之和。自我的心志很恬淡,就像呼吸一样自然,与物无所伤。《庄子·应帝王》曰:“汝游心于淡,合气于漠,顺物自然而无容私焉,而天下治矣。”这样,自己在无比轻松自由的境界中,可“游心于物之初”(《庄子·田子方》),“游心于无穷,而反在通达之国”(《庄子·则阳》)。此时的快乐如同鱼之乐和化蝶之乐,人与天地万物亲密无间,自由自在。

“游心”要求保持自己一颗灵动的心,活泼自然,无拘无束。做到“游心”才是最智慧的人,也就没有“累”。“故圣人观于天而不助,成于德而不累,出于道而不谋,会于仁而不恃,薄于义而不积,应于礼而不讳,接于事而不辞,齐于法而不乱,恃于民而不轻,因于物而不去。”(《庄子·在宥》)圣人不累,并不是不为,而是为无为。圣人也观天、成德、出道、会仁、薄义、应礼、接事、齐法、恃民、因物,但他是不助,不累,不谋,不恃,不积,不讳,不辞,不乱,不轻,不去,如此这般,他才自由自在,是谓“无为而尊者,天道也;有为而累者,人道也”(《庄子·在宥》)。

人之累与乐是人生截然相反的两种生活境地。明道者“知天乐者,无天怨,无人非,无物累,无鬼责”(《庄子·天道》)。圣人做到“无物累”,并不是圣人不接物,而只是圣人能够“极物之真”,以合乎事物本真的方式与事物相交往,这样与物无伤,自己就无累了。庄子学派在《庄子·天道》中说到:“夫至人有世,不亦大乎,而不足以为之累;天下奋柄而不与之偕;审乎无假而不与利迁;极物之真,能守其本。故外天地,遗万物,而神未尝有所困也。通乎道,合乎德,退仁义,宾礼乐,至人之心有所定矣!”

《庄子·至乐》载有人生诸累:养生过度乃使生累而死;国家灭亡受斧钺之诛,求生也不可得,亦生之累;做坏事致死于荒野,有愧父母妻子之累;饥饿受冻而伤生;还有年数大了,却不得死,等等,这些都是不得生之欢而受生之累的种种表现。人生在世,诸累难以避免,但也不是完全不可避免。《庄子·达生》曰:“夫欲免为形者,莫如弃世。弃世则无累,无累则正平,正平则与彼更生,更生则几矣!事奚足遗弃而生奚足遗?弃事则形不劳,遗生则精不亏。夫形全精复,与天为一。”这里庄子学派开出一付去累之方:弃世。什么是“弃世”?根据上下文,我们可以知道,是指超越尘世的诸多束缚,做到不为世俗之事烦累,也不为生命担忧。内心做到“正平”,形亦不过劳,精也不专亏损,这便是“与天为一”的全真之道、去累之方。去累之方是要求自己对生活采取“游”的态度,不拘于一时一地一事。《庄子·山木》中庄子笑论如何不受材之累,他说:“周将处乎材与不材之间。材与不材之间,似之而非也,故未免乎累。若夫乘道德而浮游则不然,无誉无訾,一龙一蛇,与时俱化,而无肯专为。一上一下,以和为量,浮游乎万物之祖。物物而不物于物,则胡可得而累邪!此神农、黄帝之法则也。若夫万物之情,人伦之传则不然:合则离,成则毁,廉则挫,尊则议,有为则亏,贤则谋,不肖则欺。胡可得而必乎哉!悲夫,弟子志之,其唯道德之乡乎!”这里表达了一种人生理想境界——道德境界,亦即人的行事能与万物变化相随,且游于万物之上,保持事物的常态,避免出现“成则毁、廉则挫”的结局,这样也就“无累”。

其实,有累无累,在道家看来,并不是要人无所作为,而是启发人们安时处顺,不要有自我的心念。《庄子·山木》篇还说:“故有人者累,见有于人者忧。

故尧非有人,非见有于人也。吾愿去君之累,除君之忧,而独与道游于大莫之国。”君王之累乃君王有为所致,有为则有事,有事则争,争则累。魏文侯就意识到魏国成为他不得开心的负累。他说:“吾闻子方之师,吾形解而不欲动,口钳而不欲言。吾所学者,直土埂耳!夫魏真为我累耳!”(《庄子·田子方》)文侯以国为累,而《庄子·庚桑楚》中更多阐述了自我之累。作者首先指出无累之境应是“至礼不人,至义不物,至知不谋,至仁无亲,至信辟金。彻志之勃,解心之谬,去德之累,达道之塞”。《庚桑楚》篇讲的“无累”的关键在于“至”。所谓“至”,就是至高无上,达到顶点,因为达到顶点,眼界特别开阔,没有任何局限,所以就能够“不人”、“不物”、“不谋”、“无亲”、“辟金”,也就是虚化了所有现实存在,达到万通的境地。反之,在仁、义、礼、知、志诸方面如果不能达于“至”或“彻”就会有累。“贵富显严名利六者,勃志也;容动色理气意六者,谬心也;恶欲喜怒哀乐六者,累德也;去就取与知能六者,塞道也。”那如何去累呢?关键在于心静。“此四六者不荡胸中则正,正则静,静则明,明则虚,虚则无为而无不为也。”(《庄子·庚桑楚》)富贵贫贱均不会害身,便是无累。

知足可以去累。“知足者,不以利自累也;审自得者,失之而不惧;行修于内者,无位而不怍。”(《庄子·让王》)总的来说,要做个真正快乐自由的人,关键在于:“谨修而身,慎守其真,还以物与人,则无所累矣。”(《庄子·渔父》)“不累于俗,不饰于物,不苟于人,不忮于众”(《庄子·天下》);“夫无知之物,无建己之患,无用知之累,动静不离于理,是以终身无誉”(同上)。绝不要像小人那样,为妄图道物兼得,未免乎累。“小夫之知,不离苞苴竿牍,敝精神乎蹇浅,而欲兼济道物,太一形虚。若是者,迷惑于宇宙,形累不知太初。”而应当学至人那样,超脱一切,无有为心。《庄子·列御寇》曰:“彼至人者,归精神乎无始,而甘冥乎无何有之乡。”让自我的心灵像山间挺拔的松树,立定脚跟,心不随物转,安闲自适。

(二)原心反性以养生

《淮南子·缪称训》有言:“原心反性,则贵矣;适情知足,则富矣;明死生之分,则寿矣。”这说明“心”的活动与自身健康有着直接关系。《文子·九守》:“心者,形之主也;神者,心之宝也。”人之心是形体的主宰,用《老子》的话是“心使气曰强”。而淮南学派也认为心可“经天下之气”(《淮南子·原道训》)。心灵在健康状态能够自动调节身内精气达到强健的目的。这里蕴含着治心养生的操作性指向。其实,心之“使”或“形之主”都通过“神”来起作用。“神者,智之渊也;神清则智明。智者,心之府也;智公则心平。”(《文子·九守》)神清方可智明,智公方可心平,所以,说“神”为心之宝是不为过的。

治心何以养生呢?《文子·符言》对此进行了发挥,作者说:“人有顺逆之气生于心,心治则气顺,心乱则气逆。心之治乱在于道德,得道则心治,失道则心乱。心治则交让,心乱则交争。让则有德,争则有贼。有德则气顺,贼生则气逆。”心顺则生养,气逆则生病。但心顺需治心。而心治需要含蓄道德。心治与道德间是互动关系,心治了有道德,有道德心方可治。所谓“德积则福生”(《文子·符言》)。

治心的旨向在于“平和”。“心必和平然后乐。心必乐,然后耳目鼻口有以欲之。故乐之务在于和心,和心在于行适。

夫乐有适,心亦有适。”(《吕氏春秋·适音》)否则,虽有五音在耳旁却不能听;虽有五色在眼前却不能看;虽有芳香在鼻前却不能嗅。原因就在于心不乐,心不得其适,就会影响到感官的功能。所谓“心者,形之主”(《文子·九守》),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道家提倡心要静,以静养生。但是道家也意识到心静只是一种境界修养,心之动有内在原因与外在原因。外在原因比如声色犬马等各种诱惑,而内在原因是指人之常情得不到维护时,即人的基本生活得不到保障时,那么心自然会动。道家并没有排斥人的基本欲望,而是要求人的欲望得其宜,不要贪。《吕氏春秋·适音》指出“心亦有适”,适者,和也,与人之情相合也。“人之情,欲寿而恶夭,欲安而恶危,欲荣而恶辱,欲逸而恶劳。四欲得,四恶除,则心适矣。

四欲之得也,在于胜理。胜理以治身,则生全矣;生全则寿长矣。”(《吕氏春秋·适音》)自然欲望得到满足,心就得其所,是谓合乎身心之理,故而长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