肝藏魂,肺藏魄,心藏神,肾藏精,脾藏志,五藏尽伤,则五神去矣。”(《老子河上公章句·成象第六》)去欲、无欲并不是要人过着苦行僧的生活,而是希望人们能自主自由地过快乐的生活。《庄子·盗跖》曰:“必持其名,苦体绝甘,约养以持生,则亦久病长厄而不死者也。”作者认为固守名节,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窘迫地维持生命,这只是长久病困而没死罢了。道家倡导人们应过平和适度的生活。《庄子·庚桑楚》指出:“全汝形,抱汝生,无使汝思虑营营。”人的思虑以全形抱生为度,不要勉强。勉强是有伤身体的。《庄子·让王》篇就认为:“不能自胜则从,神无恶乎!不能自胜而强不从者,此之谓重伤。重伤之人,无寿类矣!”不能自我克制而放纵固然是有损于神的,而不能把握自己又强制不顺应,这样对自己是双重伤害,自然不能高寿。杨朱就主张任欲而行,不要节制。他认为生死短暂,“故从心而动,不违自然所好;当身之娱,非所去也,故不为名所劝。从性而游,不逆万物所好,死后之名,非所取也,故不为刑所及。名誉先后,年命多少,非所量也”(《列子·杨朱》)。他讲究活着就要顺应人的本性,使自己的身体安逸,不要去考虑名利,也不要去思考生命的长寿,快乐就行。欲望不要放纵,但对身心的安逸则不要去阻碍、遏制它,这样的人称为“顺民”。杨朱说,世人所以忙忙碌碌,乃是因为长寿、名誉、地位、钱财四件事。并且为了这四件事,他们怕鬼、怕人、怕权势、怕刑罚,这种违反自然本性的人就叫“遁民”,因为他们的生死都听任外物的支配。而顺民则不然。他不迕逆命数,何须羡慕长寿?不看重显贵,何须羡慕名声?不追求权势,何须羡慕地位?不贪图富有,何须羡慕钱财?他们逍遥自在,没有危害生命的事情,生活的支配权全在自己手中。道家认为目欲视色,耳欲听声,口欲品味,这是人之常情,善养生者有节制地顺应这个常情。
《吕氏春秋·情欲》曰:“欲有情,情有节。圣人修节以止欲,故不过行其情也。”
2.无知定神
河上公曰:“能如婴儿内无思虑,外无政事,则精神不去也。”(《老子河上公章句·能为第十》)道家常以婴儿为喻,表示养生之良好效果,即精神饱满。道门认为常人所以会不断走向衰老,其中一个重要原因是他们知虑过多,精神过多扰动,是以损精伤神。故而要求在日常生活中效法婴儿之无知无欲,以保自身精神之纯厚。对此,西汉初年司马谈的《论六家要旨》也深以为然,他说:“至于大道之要,去健羡,绌聪明,释此而任术。夫神大用则竭,形大劳则敝。形神骚动,欲与天地长久,非所闻也。”司马谈认为要与天地长久,必须保持心灵的平静,不要使精神骚动,要消除自身所获得的各种知识。否则心智洞开,就会劳心劳神劳形。《庄子·在宥》也肯定神好静,而“知”扰之。作者以神仙广成子教化黄帝的口吻说:“无视无听,抱神以静,形将自正。必静必清,无劳女(汝)形,无摇女(汝)精,乃可以长生。目无所见,耳无所闻,心无所知,女神将守形,形乃长生。慎女内,闭女外,多知为败。”他意识到人类的眼、耳等感觉器官皆为心智所御,心纵智则劳形摇精,精神也就不定。
为了将人的心智消融于大道的化境之中,道家提倡“心斋”、“坐忘”的方法。“心斋”之法贵在一个“虚”字,不用耳朵去听,也不用心灵去听,而应当像气那样空旷而能容纳万有。“坐忘”之法在于“堕肢体,黜聪明,离形去知,同于大道”(《庄子·大宗师》)。坐忘、心斋是为入道之门径,也是养生之法。一忘一虚本身表明人类后天的意识沉寂下来了,一切得失计较之心放下了,人进入了虚静的状态。此时,人们忘却外物,忘却知情,忘却生死,直至忘却自身,是谓“吾丧我”,把自我融化在宇宙之中,与道为一。人的灵能得到最大限度地开发,进入了“逍遥游”中的神人意境: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乘云气,御飞龙,而游乎四海之外。道门中人相信,如果能够经过后天修炼回到先天与道合同的状态,那么为生死困扰的人生就会像道一样永恒。《养性延命录》也认为人体与天地相盈虚消息,顺应天道而行,“和之于始,和之于终,静神灭想,生之道也”。
3.无为守神
《庄子·天道》曰:“夫虚静恬淡寂漠无为者,天地之平而道德之至也。故帝王圣人休焉。休则虚,虚则实,实则伦矣。虚则静,静则动,动则得矣。静则无为,无为也,则任事者责矣。无为则俞俞。俞俞者,忧患不能处,年寿长矣。
夫虚静恬淡寂漠无为者,万物之本也。”作者认为清静无为是万物生长之本,也是养生之本。无为者,无违生命之节律,动静适宜,忧患不生,方可养生。《庄子·刻意》也提出虚静恬淡是养神的要妙。作者说:“平易恬淡,则忧患不能入,邪气不能袭,故其德全而神不亏。不思虑,不豫谋。光矣而不耀,信矣而不期。其寝不梦,其觉无忧。其神纯粹,其魂不罢。虚无恬淡,乃合天德。
故曰:悲乐者,德之邪也;喜怒者,道之过也;好恶者,德之失也。故心不忧乐,德之至也;一而不变,静之至也;无所于忤,虚之至也;不与物交,淡之至也;无所于逆,粹之至也。故曰:纯粹而不杂,静一而不变,淡而无为,动而以天行,此养神之道也。”养神要让神纯粹,也就是说,没有什么东西去干扰“神”,没有谋虑伤神,没有喜怒哀乐害神,没有外物役神,其境界可谓是心静如镜,物来则应,物去不留,自然天真,就像天的运行一样,了无行迹,是谓“天德”、“天行”。作者还进一步指出“纯素之道,唯神是守。守而勿失,与神为一。一之精通,合于天伦”。
二、取舍合乎天的养心法门
在古人看来,心是五脏之主,是调控身体的中枢。《管子·心术上》就认为:“心之在体,君之位也。九窍之有职,官之分也。心处其道,九窍循理。”
《黄帝内经素问·灵兰秘典论》也肯定心在人体中的主导地位,并认为心还是精神之舍:“心者,君主之官也,神明出焉。”《庄子·人间世》称:“虚室生白,吉祥止止。夫且不止,是之谓坐驰。”室,心也。清虚之心绽放光明,吉祥如意止于凝静之心。如其不然,形虽不动,心则外放走神,那就叫做“坐驰”。
“心”除了表示作为实体存在的心脏及其功能之外,它主要用于表征人的思想活动、人的心灵境界以及动态中的人性。道家讲究的“心”主要不是“人心”,而是“天心”,即自然本性之心。《管子·版法解》指出:“天植者,心也。”天是自然,心(意识)本身是天在自然而然中产生的。维护这种“天心”便成为养心的主要内容。《文子·上礼》称:“圣人初作乐也,以归神杜淫,反其天心。”礼乐文明本也是为了复归天心,让人心人性纯朴不散。人心的活动应当以自然之心(天心)为归宿或要求。《老子指归》卷一谓:“取舍合乎天心。”扬雄随后在《太玄》中《周》之初一中指出:“还于天心,何德不僭,否。”在复归天心的过程中,无论僭越了哪方面的德,都是不吉祥的。
道家在谈“心”的时候,往往内在地提出了如何“养心”的问题,也就是行为主体在外在的接物和内在的思想活动中,如何超越有形无形的束缚,以保持自我本性,使自我获得安顿。老子提出“虚其心,实其腹,弱其志,强其骨”的方案,虚心与弱志意同,实腹与强骨义通。老子告知,应该虚化自我的浮躁心意,减弱自我的有为意志,回归本真的自我,做到形神俱健。《管子·内业》从反向指出:“形不正,德不来。中不静,心不治。”形不正,说明腹、骨等出现了问题。
“中”指一种潜在的自我意识,只有做到潜意识中的心都静了,这样,人日常的内心活动就可以治理或控制了。所以《管子·内业》又说:“严容畏敬,精将至定。正心在中,万物是度。”“能正能静,然后能定,定心在中,耳目聪明,四枝(肢)坚固,可以为精舍。”汉代扬雄《太玄》之《戾》次二说:“正其腹,引其背,酋贞。测曰,正其腹,中心定也。”次三说:“戾其腹,正其背。测曰,戾腹正背,中外争也。”腹为阳,背为阴,负阴抱阳,才是人之常态。因此,正其腹,乃是正阳,以阳为中。人的中心要“定”,扬雄继承老子“希言守中”之教,认为要“闻贞增默,外人不得。测曰:闻贞增默,识内也。”(《太玄·增》初一)。扬雄发挥了老子“涤除玄览”的洗心明心思想,生动地刻画了人的心理活动,以“击”和“刺”来形容内心革命的强烈与迫切。他在《太玄》之《童》次八中说:“或击之,或刺之,修其玄鉴,渝。测曰,击之刺之,过以衰也。”修心不如养心,修心以养心为度,因此要谨防其过。
“治心”是道家实现个体逍遥的主要途径。在道家看来,许多名利欲望都会伤害自我的本真。“心”作为人的主体性即自我意识的表现,它必然是活动着的。而活动着的“心”却时时面临诸多挑战,要保持清静理智的心灵状态是十分困难的。因此,道家为在欲海中沉浮的世人提供了如何保护自我的思想方法,其中重要方面便是“治心”、“调心”,使自己与道(天道、地道、人道)同步律动,才能存身安身。
(一)养心在于去累
《庄子·在宥》详细叙述了人心的特点:“人心排下而进上,上下囚杀,淖约柔乎刚强,廉刿雕琢,其热焦火,其寒凝冰,其疾俯仰之间而再抚四海之外。其居也,渊而静;其动也,县而天。偾骄而不可系者,其唯人心乎!”从而为如何修心指明了方向,那就是要让心平静,不要去扰乱人心,因为“躁则失君”(《老子》第二十六章)。
1.心斋得天乐
道家认为心的常态是平静的,而干扰平静的是人的欲望。《庄子·天道》曰:“圣人之心静乎!天地之鉴也,万物之镜也。”何谓“心静”呢?“万物无足以挠心者,故静也。”(《庄子·天道》)要维护心静常态,就应当“不见可欲,使民心不乱”(《老子》第三章),如其不然,“驰骋畋猎令人心发狂”(《老子》第十二章),追逐猎物(可欲之物),那么自我的心思就会被对象所牵制,以至于“发狂”,失去保持“心”的常态,其实是伤害了自我之“心”。“不见”不只是不去看,还包括不动念,不追求之意,视有若无。因此“不见可欲”成为“治心”的基本要求。然而这只是治标,真正的心静是在见到可欲之物依然不动心。因此,老子认为圣人治理社会其实关键就在于“虚其心,实其腹,弱其志,强其骨;常使民无知、无欲,使夫智者不敢为也。为无为,则无不治”(《老子》第三章)。按照老子的思路,人们获得圣人“不言之教”,可以空虚自我心思,这就叫做“虚心”,其结果是“心善渊”(《老子》第八章),“无常心”,“浑其心”(《老子》第四十九章)。我心如同愚人不懂得用智,也就不会以自己的心意去干扰事物的正常状态,从而保持了内心的平静。但是保持平静本身并不是目的,而是实现“心使气曰强”(《老子》第五十五章)的手段。其实就是自己能够把握自己的思想和行动,做个真正的自我。
“虚心”之法,事实上成为后世道家、道教基本的养生法门,成为道门保持真我风采的手段。《庄子》提出“心斋”,其实就是心虚。“若一志,无听之以耳而听之以心;无听之以心而听之以气。听止于耳,心止于符。气也者,虚而待物者也。唯道集虚。虚者,心斋也。”(《庄子·人间世》)由于道体虚无,人必须也应以虚静之心即“心斋”应之,这样,人的内心就会大放光明,十分安宁幸福,可以称为“天乐”。“天乐”是最自然、最本能的快乐。这种快乐来自“心定”。
“一心定而万物服”,“一心定而王天下”。在心定虚静的情况下,“推于天地,通天万物,此之谓天乐。天乐者,圣人之心,以畜天下也”(《庄子·天道》)。“夫徇耳目内通而外于心知,鬼神将来舍,而况人乎!”(同上)就是耳、目等感觉器官都能通达,不以心智来干扰它,这样心才会神明。
2.无心得天心
“无为”法则在修心上的要求便是“无心”。《庄子·天地》曰:“古之畜天下者,无欲而天下足,无为而万物化,渊静而百姓定。《记》曰:通于一而万事毕,无心得而鬼神服。”“渊静”便是心静、无心,做到这一点,便能无所不成,令鬼神都佩服。《庄子·知北游》进一步说明“无心”的妙境。作者说:“形若槁骸,心若死灰,真其实知,不以故自持。媒媒晦晦,无心而不可与谋。”无心在形体上好比“槁骸”无所动,在心境上好比“死灰”一样归于沉寂,此时自我有真知,却不为人知,即“明白四达,能无知乎”之意。可见,无心是人灵能发挥的最佳环境,无心可谓是无所不“心”,即无所不知,获得大智慧。
“无心”要求无“成心”。“成心”就是人们在实践中形成的对事物的既定看法,“夫随其成心而师之,谁独且无师乎?奚必知代而自取者有之?愚者与有焉!未成乎心而有是非,是今日适越而昔至也”(《庄子·齐物论》)。作者认为人因为有了成心,并以此为标准,于是有是非。为了消除人间的纷争,釜底抽薪之法便是“无心”,人与人之间没有分别心,即“无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