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南怀瑾的最后100天
7629000000027

第27章 中西交流一使者(2)

包先生回忆说:翻译总是有问题的,翻(译)的不对,不正确,翻译永远是问题。比如他是一个男的还是女的,翻译人员都翻译不对。说白,他们要说黑;我说黑,他们的意思是说白。他们不清楚,很多这样的事。有的时候翻(译)错了,中国人就不承认我错了,就是突然安静下来。我很想跟老师学习,但是因为语言的障碍,有的时候似懂非懂,是语言之间并没有讲到那个点上,就流泪,怎么办,听不懂,很想学。

包先生就想找一本老师的书来读,结果,当时老师的作品只有一本书是翻译成英文的,译者是老师的得意学生朱文光,在一场大水中遇难。有了译本,学起来好一点。但是包先生认为:翻译依然会有一些问题,因为对老师的那本书来说的话,即使是一个中国人,读老师的中文,也会很难去真实地理解他,除非你有实例,到了那个境界,老师总会说,他会是第一个被记录下来的中国的密宗师父。

包卓立学习的不限于某个门派,他对我说:我是哪个宗派都学。什么都学,什么都知道,不会像大部分人一样,只研究老师,我是什么都研究,西方的所有流派,都会去研究。比如苏格拉底的、犹太的、印度教等,每一种它有什么样的功夫,然后把这些东西和中华的文化联系在一起。其实很多人就只研究老师的书,这是很好的事情,但是问题在于,同样的一个道理,如果你只是从一个角度来看的话,会有局限性。需要研究不同的文化,从不同角度来阐释同样一个道理是怎么样的。

我忍不住问他:你在学老师东西的同时,也在学习其他东西,这种修炼和实证有没有冲突呢?

包卓利笑了笑说:No,宗教是有冲突的,修行的话是大致相当的,规则是有不一样的地方,南老师对社会一个非常大的贡献是:他把修行分成不同阶段进行阐释,并且是通过儒释道三家的语言,向大家揭示了一个框架,在人类历史上是史无前例的,甚至包括印度教也没有这方面的贡献。从他之后呢,人们开始理解了不同的次第,但是每当人们要去彻底了解的时候,是要回到他所搭建的这个框架内获得知识。具体例子,比如说儒家,人们总是对儒家不太喜欢,认为总是繁文缛节,比如说你父亲死了,必须要服丧三年等,可是老师把儒家的学问展示开来,告诉人们,修行的步骤应该是怎样的。同样的道理,犹太教也是一样的,犹太教也是往往被人们只注意到它里面的规则,把它变成了宗教化的东西,而忽视了它本身的含义。老师的贡献是让人们看到,真实的宗教背后的真理,真正的真理的东西是什么。

包卓立表示,他希望与我,或者更多的人分享一个教训。

那是20年前的往事了。包先生回忆道,我后来才知道成就一件事情要有计划,可是那时候不记得了。20世纪90年代的时候,我开始有一个计划书,每天要持咒多少遍,然后有什么样的工作量,想把这个分享给大家。你要想成就一件事情的话,必须要把这种计划成为生活的一个部分。没有计划的话,你将一事无成。我们有个朋友叫艾德,是一个外交官,一个大使。老师教了艾德持咒,他就有了一个小小的持咒期,那时候艾德树立了一个榜样。老师教了很多学生,可是只有艾德去这么做了。我也是从艾德那里学来的,没有中国人用英文告诉我应该怎么做,但是艾德这种持咒的方式给我打下了非常扎实的童子功。我也有一个计数器,每天用计数器持诵多少遍,这个并不一定是唯一的方法或是最正确的,但是你要选择一个适合你的方法。

包先生告诉我,他现在诵《准提咒》已经上百万遍了,基本上是每天3000遍,如果哪天到不了3000遍,第二天一定补上,有的时候甚至每天两万遍。

我问他:持咒对自己身心有什么帮助?

包卓立说:持咒并不是人们想象的那样——我持了咒就会有气或者有光这种神异现象,但是我非常坚定地认为,持咒一定是有帮助的。这个帮助不是我们想象的那种,这个持咒就好像是,通过你来告诉世人,持咒就好像是通电一样,跟谁通电呢,跟诸佛菩萨通电。我为什么会有长进,那是因为我持咒,我听话。平常在老师身边各式各样的人都有,但是你接近到老师,并不一定就能学到他的东西,所有的宗教都教人们要去持咒,就像基督教让你在安静的地方反思自己一样,也是一种修行,持咒是最容易的方法,因为每天都可以做。

包卓立先南师离开美国去台湾,然后南师去了香港。总之他们很难在一起。我一直在思考,后来他是怎样跟南师交流的。

包卓立坦言:要是没有和老师在一起,就不跟老师有交流。交流的时候一定有翻译,我不像大部分人一样,每天可以给老师打电话,跟他交流,我也不讲中文。我离开老师之后,早些年修行很遗憾,就没有那么精进。老师在教人方面并不是说他今天上了一堂课,你就明白或懂,他其实是用他每一个动作,包括做人处世方面来教你,不在上课的时候我也被老师深深地影响了,甚至老师曾说的一句话都能影响我。他待人做人处世这样的平和。这样的影响不是说一两句话就能学到什么。他自己私人的时间也都在修行,用功,当然每天修行的时间段和每五年、十年,学习到的也是不同的阶段。

此时,座上有人问包卓立:跟老师这么久有多大收获?

包卓立答:一个学生真正能学多少,取决于自己的灵性。就算在老师身边学了很长时间的,听了很多课,也不一定理解老师教了些什么。20年,30年,不一定的,这不是批评,也没有针对任何人。他们跟老师生活,也看老师的书,自认为了解老师,自认为了解儒释道。至少我了解自己不懂什么东西。可是我非常幸运的是,有幸和老师在一起共同生活了十年,楼上楼下。

与包先生的谈话非常愉快,整个过程,南先生也不管不问,他说:你们两个人慢慢摆龙门阵。

7月底,应该是25日,餐桌上多了一位外国客人。

南师介绍说:这是北京中医药大学的硕士李博安,了不得,在学中医,相当有造诣哦!

李博安是美国人,来中国已经18年了,硕士毕业后,在广东省中医院工作,师从腹针大师薄智云。他原专业是营养学,后来发现中医也有相同点,于是又多学了中医。

李博安说一口流利的中文,此次来大学堂,依然是向南师讨教中医的问题,看得出来,南师对这个外国学生很喜欢。

南师说:治病要注意时差,这个问题很多人没有注意到。比如一个人在中国生活了几个月,回去之后,短时期内还是要按中国的时间治疗。

李博安满脸惊奇,频频点头。

南师停了停,又说:中医一定要懂得道家常识,比如同时有子午线和指南针,应以指南针为准,特别要注意磁偏角,要灵活运用,不能挨板(四川方言:死板),不能太教条。

李博安说:我的朋友建议我先学习,再修炼,下次我回来希望能请老师灌顶,并教我《准提咒》。

宏达兄说:好啊,很多人念《准提咒》已经上千遍了,少则一年也要念过30万遍。

南师说:中国有句老话;聪明反被聪明误。

李博安说:要克服聪明很难啊!

南师说:那你要警觉,千万不要被自己的聪明耽误了。

接着,南师给李博安讲了自己治疗白内障手术的事。

南师说:我不是有白内障嘛?请了好多人来看,连毛泽东的眼科手术医生唐由之都来帮我看过,他的绝招是金针拔瞳,名气相当大。唐医生带了五六个博士生,他们都想给我看,唐医生说:你的白内障还没有熟,再过一年才能做手术。我不敢找他做,你想啊,金针拔瞳需要极好的视力,他都八九十岁的人了,视力再好能好到哪里去?万一他一不小心,我的眼睛就完了。我怕的是,不做手术还能看点,如果做了反而看不见了。这几年我自己也在做功课,我想看不见就算了。但是李素美不甘心,打听到上海有一位女医生很厉害,会用针灸治眼科,后来她的老师张仁来给我看病,他没有在瞳孔里扎针,而是在边上扎针,非常轻松,有道理。

南师话锋一转道:我不是想说哪个医生好,哪个医生强,哪个医生水平低下,重要的是要博采众家之长,千万不能自己反被自己的聪明误了。所以做事不要偏,专一了就是偏,不偏又很(肤)浅,不能深入,这最难把握。

南师讲了半天故事,原来还是要提醒李博安时刻要警觉和反省自己,不能被自己的聪明误了。

李博安连连称是,然后对南师说:我想学学中国的正骨手法。

南师说:医学太远了,太博大精深了,有五乘道,包括五个内涵,叫作五明,是从印度传过来的五类学科,指的是:内明、医方明、工巧明、即声明和因明。其中因明就是逻辑学、因果关系、比喻方法、帮助思维的工具……

李博安不住点头记下。

南师说:你不是要修道嘛,修道也要修五明,这些内容太多了,听了也不一定全部领会,那你就吃不完兜着走吧!

餐桌上发出了一片开心的笑声,李博安也在呵呵地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