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黑夜中,我高举着手中一边响玲一边发亮的手机,正对着她。她有些激动,像一只小鸟般的朝我飞奔而来。接着,在我笔挺的西服上重重的敲了一下。
“嘿,混的不错嘛!”她还是那么的豪爽。
我没有说话,载着她。饶过南国的马路,石板桥,直到我幽僻的居所。在快达到目的地的时候,电台主播不知道吃了什么药,忽然放起了那首老歌《同桌的你》。
她眼角潮湿,如我几年前从那个北方的梦中醒来一般。
我将她带进了家里,把卫生间和卧室的位置告诉了她,让她洗完澡后睡觉。
哗啦啦的水声里,我能清晰的闻见一股女人身上独特的香味,在狭窄的空间的里弥散开来。
这么多年,在这个熟悉的空间里,这是第一次有了女人的气息。
她出来之后,披散着发。硬是要强行看我的卧室。
我知道,她决定的事,任何人都阻止不了。
她逐一的将我卧室的灯打开。每当她打开一盏,黑暗之中就会增添一份光亮,而我昏暗的心门,却如同被刀砍一般,剥落了一大块。我如同一个临检的艺术品,等待着她的到来,将缠裹在我身躯上的布条一一撕落,直至赤裸。
那盏壁灯被打亮的一刻,我的心门终于轰然坍塌。诺大的中国地图在强烈的灯光下显现出来。她想笑,她知道我讨厌地理。可那笑容却在将尽回头的一秒里凝固了。
因为,她看到了那两片早已被涂改模糊的地点--松花江,东北。上面标明了密密麻麻的日期,和一条条散漫的框线。
她忽然地大哭起来,我不知所措。
这是我第一次见她那么哭,却没有心疼的感觉。
五
我载着齐若萱,一路飞奔着。朝着我们原来一块念大学的城市。
内部所有的东西都不曾改变。只是学校外部的小铺多了很多,也豪华了很多。
她爱吃冰淇淋。她也说过,她爱南方唯一的一点,就是南方冬天也有冰淇淋卖。我领着她,告诉她要去一个神秘的地方。
最后,我带她到了那个她在大学时最爱吃的冰吧。除了房子的外部装修更改了之外,其他一切都不曾改变。包括做冰淇淋的老板。
她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惊喜。
老板依旧热情地招待着我们。只是,他再也认不出,此时坐在他店子里的,就是当年他嘴里的两个调皮鬼。
接过价目单,看着她最爱吃的冰淇淋名字旁,那个早已变更的价码,我忽然的有些心疼。不是为钱,而是一种猛然的刺痛。
她接过冰淇淋,没有任何表情的咬了一口。接着,便说:“这里的冰淇淋好象没有以前好吃了,怪不得才卖5块钱一杯。”
我没有说话。不知道她是不是忘了,当年,这样的一杯冰淇淋才卖1块5毛钱一杯她都嫌贵。
“你吃过哈根达斯没有?”她一脸茫然地问我。
对于这个在国内代表着奢华的洋名,我自然回答她没有。然后,她就开始向我不停的介绍着,那一勺就要25块钱人民币的冰淇淋有多美味。
我自然体会不出它的美味。甚至,我此时写着这个冰淇淋的名字--哈根达斯,都是错误的。
我安静地看着她眉飞色舞的讲解着。我内心一片的泪水,从她此时的脸庞上,越过回忆里停顿了多年的树木,忽然的疯长起来。
六
回来的路上,齐若萱帮我提着包。我一言不发。她大抵是看出了我的不高兴,一把将包摔给了我。转身就要走。
我接过了包,没有留她。
过了一会,她回头拽着我的手臂,又要把包拿回。我硬是不给她,把她甩开了。记忆里,这是我第一次拒绝她。
她问我:“为什么不把包给我?”
我黯然了一会,看着她:“我给过你,是你自己不要了。我又有什么理由再给你?”
她无比坚定地看了我一眼,转身走了。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齐若萱的背影。
午后,朋友打电话过来,调侃式的问我,发展的怎么样。我微微笑着,若无其事的告诉他,她走了,不会再回来了。
轻轻的压了电话,我径直走进了卧室,将那幅挂了几年的大地图费力的拆了下来。撕扯的时候,心口无由的疼。
从此,齐若萱就这么地在我记忆里终止了。她始终不会明白,我那句话的深意。
我爱她,依旧地爱着这个曾是冷若冰霜的东北女子。只是,这样的爱实在承载不了时光的雕琢,永远的夭折在了五年前寒冷的松花江上。
我们曾在原地徘徊的时间太长,一日一岁。伤痛和回忆都在这些日日岁岁里不断地得到充实和完善,如树木一般拔高。无法逃离的我们,又如何在此找到一个足以说服自己的理由,用那些早已更变得面目全非的身体,去重复,去迎接昨日已经来过的光影和旧事?
弄堂里的春天
一
当秦少红一家吵嚷着搬进这个小弄堂的时候,楼上楼下的住户已去了大半。那些曾经蓬头垢面的叔叔阿姨,此刻,光鲜亮丽地住进了小镇中心的富人区。小弄堂的四季,再也笼罩不住他们心中的春天。
我和秦少红无可避免地成为了好朋友。两个人从小学到初中,一直盼望着自己的父亲能争气些,像那些已入住富人区的叔叔一样,带领我们平步青云,过衣食无忧的日子。可遗憾的是,我们一住便是整整十年。
十年后,我与秦少红先后越过了十七岁的雨季。生日那天,我和她一同在小弄堂的木工房里洗澡。因为长辈们说过,生日那天,只要和谁一起洗澡,就能与谁保持一世不变的真情。我与秦少红面朝红窗而坐。滚滚的夕阳像幕布一般遮盖了房顶上的罅隙。
秦少红一面帮我搓着后背,一面在硕大的木盆里晃动,嘿,你看,你有了吗?我侧过头,恍然看到秦少红身上那对让人触目惊心的胸脯。我双手捂着自己的胸膛,一语不发,心如田间的麦浪一样随风波折起来。
她一面轻柔地替我擦着后背,一面喃喃地说,你都看了我的,总得让我也看看你的吧?我佯装不曾听到,继续保持沉默。忽然,秦少红从背后制住了我的双手,硬生生地将我扳倒在她的脸盆上。顿时,秦少红凄厉的尖叫撼动了整个寂静的弄堂。
接着,我惊慌失措地拾起衣服,不顾浑身冷汗地往身上裹。而那位预言要与我保持一世不变的真情的秦少红,早已破门而去,逃之夭夭。弄堂里的长辈和孩子们,迅速赶到门外来,看着衣衫不整,一脸窘迫的我,直直摇头。
我与秦少红的十年友谊就在那一个夕阳滚滚的午后无声夭折。我在后园里辟开了一道小门,整日狼狈地从那道小门里钻进钻出。目的,仅是为了避开秦少红,还有她的亲哥哥秦少君。
站在绿树呼啸的楼顶上,我时常能看到秦少红一身绯红地从小弄堂的巷子里走来。她骑着一辆淡蓝的女士自行车,潇洒地与另外一个男生挥手,分道扬镳。一次烈阳当空的正午,我甚至看到,她和那个男生紧紧地拥抱在一起。他们嘴唇对着嘴唇,像两根风中的稻草,不分彼此地卷合在一起。
我侧目低头,恍然触及到自己仍旧扁平干涸的身体。
二
秦少君高考失利,她母亲的咒骂声如雷雨一般惊动了整个贫瘠的小弄堂。那些步履蹒跚的长辈们,从昏暗的小屋里陆续出来,为他求情,开导他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