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此,我想了很长时间。那天,她必定是有节目的吧?我要穿什么衣服才能让她对我心生好感呢?抑或,要什么样式的衣服才能攫住她那双善良透澈的眼睛?
最后,我把表哥的礼服借来了,以期末考进前十为保障。明晃晃的镜子里,我看着正值少年的自己,镜中呈现出的窗外的柳絮飘飞,忽然有种流泪的冲动。少年的心事,为何这般景状?
我很早便去了后台。可直到演出完毕,我假装热情地帮老师清理完舞台,都不曾见到她的半点影子。那夜,我心情跌落谷底,坐在漆黑不见五指的校园小道深处,独自喝了三瓶冰凉的青岛啤酒。
事后,有人说起过她,那日,她的确是报了名,不过,没被选上。就这样,我和她同站一台的机会,错过了。
我想,以后有的是机会。可实质上,我将这份浓烈早熟的情感怀揣了整整三年,都再没出现过任何合适的机会。
毕业典礼上,她穿的像个公主。我在人群暗处,痴痴地注视着她。后来,只见她与我们班的班长侧头说了什么,班长朝我所在的位置一指,她便朝我走了过来。
“呵,你那晚念的诗真美!”她就那么真实而又美丽地立在我的面前。那一刻,我庆幸自己没有晕厥过去。
“还行,呵呵,都是模仿。这首诗,你之前看过吗?你最喜欢哪一段?”我试图问最多的与之相关联的问题,这样,她便可以在回答的同时,与我多相处一段时光。
我最喜欢的还是末尾的那一段:“看窗外/飞越几百里土地/几十个村庄/几千万人口/我怀疑/我们此生唯一可以相遇的机会/已然错过了。”
她刚念完那段诗,我便接连打了几个万分虚假的喷嚏。因为只有用这种方式,我才有足够堂皇的借口来解释我眼中的热泪。
当晚,我俩互相拥抱,跳舞旋转了一整晚。后来累了,双双气喘吁吁地坐在台阶上。熟络之后,我鼓足勇气,以生平最无所谓的态度说:“很久之前,我还是暗恋过你呢!”
她不语。给了我一个长长的拥抱。临别时说:“如果...如果...有机会...呵,不过,也不可能有机会了。”
当然,最后这段关于机会的话,是她对我说的。后来的时光,我一直在想,在揣摩,少年的我对于当时的她来说,意味着什么?她为何要说那段含糊不清的话?是否,她也曾悄悄地喜欢过我?
很多疑问在我胸中,淤积,沉淀,得不到任何解释。
许多年后,同学聚会,她与同班同学在隔壁楼下的草坪上静坐,依旧美得出奇。她变得内敛了。欢笑之时,也只是抿嘴微微一笑。
不知是谁提议要去最近的舞厅疯狂地跳上一场,顿时全场欢呼。于是,我和她又无由地走在了一起,双双累到气喘吁吁。
只是,直到别离,我们都在不曾提及那首短诗,毕业时的那场舞会。还有,那段关于机会的话语。即便我们都无比明了,此生,恐不会再见,还是无可避免地我们都忘了,模糊了,当年,是什么让我们拥抱?
还好,我们已从那段青涩的年华走出,春草一般安然无恙地掠过了成长的背脊。
爱若悬崖
他鼓起勇气,穿过校园小径,固执地把修改了上百次的纸条递到她手里的时候,她一脸冰霜地问了他一句,如果,爱情是悬崖,你会怎么办?
他不知道该怎样回答这样的问题,在一片哄笑中仓皇逃离。其实,在她的内心深处,是有些许钟情的。毕竟,她曾安然地贴靠来栏杆上,窥探他在球场上的英姿。可要知道,少女的心,就是这样,欲说还休,欲弃还留。
她多想要聪慧的他能给予一个完美的答案。毕竟,年少时对爱情的憧憬,总是这样模糊而又完善。她总希望,这一生的开始,是一段刻苦铭心的恋情。于是,从他遁隐在人潮中的那日起,她便开始了焦灼的等待。
他想了很多对白,看了很多电影,力图从那些经典的镜头里寻找到最完美的答案。少年的心和少女的心一样啊,让人不可思议却又是那么透明洁净。
有朋友说,周末的时候是她的生日,他将一个星期的零花钱积攒起来,就为了给他买一本张爱玲的《倾城之恋》。他多希望,因为这样的一个书名,能让她懂得,潜藏在他内心深处的希冀和坚定不移的答案。
当柳梢的弯月还未全然露出,他便请了假,莽撞地站在校园门口静待。他希望,这会是一个终生难忘的夜晚。因为,他将那句朴实的答案,写在书的内里,熨帖平整,小心翼翼地抱在胸前。
汹涌的人潮中,她是那么特别,像一抹绯红的流云在暗夜的幽光中闪过他的双眼。他轻轻地上前,将那本书递给他,用颤抖地声音说,生日快乐。她笑笑,不语。
那夜的路可真短。他总觉得,那条宽阔明亮的柏油马路,不论如何,也要走到黎明的尽头。只可惜,还未说出掖藏在胸中的话,她已站在了门口。他无奈地挥挥手,用少年的故作坦然和甩头掩住了内心的悲凄。他多希望,书中那句简白的话可以打动她。
很多个日夜后,他从悲伤中醒来。因为这些日子,她都不曾做出任何表态。这样安然与平实的时光,让他似乎觉得,他与她的友谊,即将落幕。
时光就这么穿过了两人的黑发。当初,他曾是那么怨恨着她,并默默发誓,此生,再不要见她,而她亦是。很多年后,在小镇的路上再次相逢,竟忽然无语凝噎。多少少年时的事儿,多少旧日的情,都如同路旁在秋风中簌簌掉落的黄叶一般,将视野遮住了大半。
坐在窗明几净的咖啡厅里,她笑得灿若桃花。大方,不羁,落落得体,一切如同当年。退却昔日的怯懦,他忐忑地问:“当日我回答了你的问题,你日为何不给我回复呢?”她握住咖啡的双手,恍然冻在了时光中。半晌,惊疑地问:“你什么时候回答的?”
就这样,他们找到了当年的那本书,翻开扉页。扉页上,找不到任何字迹。他以为,是自己疏忽,忘却了。后来才想起,当日为了保留悬念,在页脚上涂抹了些许胶水,经过熨帖紧抱,已经渗透到书页的内缝,完完整整地将秘密贴合在了一起。
他小心翼翼地撕开,恍然泪落如雨。书上,仍是那一行崭新而又拙劣的笔迹:“若爱是悬崖,我定会奋不顾身地纵情一跃。”
时光的魔盒里
当我骑着新买的自行车在川流不息的马路上横冲直撞时,她就远远地立在路的那头。轻扬的长发下,是一双黑夜的眸子,和一袭白底蓝花长裙,不由自主地,我的车速变得越来越慢,最后,停在了她视线之外的一棵白桦树下。
少年时候的喜欢,就是那么真挚而又不可名状。我很想勇敢的走上去,问问她的名字,与她说上那么几句简短的话。可这样的想法,一直在我围着那条马路上下了一个午后,还是没能实现。
后来,在一次班级的联谊会上,我竟然见到了她。欢喜之余,我又必须保持住从容和镇定。野炊过后,双方班长提议,抽签表演节目。谁要是凑到了17号,就必须表演一个节目,当然,可以随意邀请一个搭档。
我多么希望,那个众人惧怕的17号能够安然地在我的手里展开。那么,我就可以名正言顺地邀请她,将她从人潮中剥离出来。可遗憾的是,直到游戏快要结束,我都不曾抽到17号。后来,是旁边的朋友硬要与我换了纸条,我悻悻地打开,几欲落泪。
就那样,我站在清风草尖,指了指她的位置,顿时一阵欢呼和掌声。那天,我们对站着,商量之后,唱了一首名为《相思风雨中》的老歌。她唱的很是深情,眸子里流动着耀眼的细碎的光芒。
那个午后,我回到了自己温热的位置上,心里一片潮湿。我想,我定是爱上了这位尚不知名的女孩儿。只是,仅一面之缘的我们,该以怎样的方式来开启彼此之间的话匣呢?我想了许久,仍是不知所措。
雨夜,我握着抢来的雨伞匆匆下楼,竟见到她茫然地立在楼道口,我故作散漫地说,嗨,你没带伞吗?一起走吧。于是,我们走上了那条淅淅沥沥的小路。
为了让她不被雨丝淋到,我尽量将伞打到她的一边,结果,在分到的路口,我的衣角已然滴起了不可歇止的迷恋。她抱歉地说,真不好意思,把你的衣服都弄湿了。我笑笑,趁她低头之时,将冰凉的雨伞硬塞进她纤弱的手掌,急速消失在愈渐滂沱的雨幕里。
几个日夜之后,我们相恋了。我几乎是耗尽所有的精力来保存这份至善尽美的初恋。毕竟,少年的欢喜是不可能如忧愁一般时时都有的。
我以为,这样的恋情,一定会天荒地老,她也曾在淡蓝的信中为我写过“生死契阔,与子成说”的誓言。我就这么固执地爱着,将少年的一切希冀都托付于这段旁人看似脆弱到没有结局的恋情之上。
为了能将这份来之不易的恋情延续,我报了与她同城的一所大学。可即便这样,这份早熟的爱情,还是不得不在大学的人潮波澜中淡然泯灭。
铺天盖地的忧伤让我忘却了时间。之后的几年里,我再没触碰过完整的爱情。对于这样一场如同大病的陈年之伤,我只能远远地让它在时光中自然愈合。
很多年后,以为朴实的女子向我表白。他熟读我的每一篇文字,知道我的每一段历史。我终于不再对着往事回首,默默地,牵着她粗糙的大手穿过人流,终于可以在幸福靠近之时,不去触碰那段酸涩的旧忆。
在每一个少年的时光魔盒里,原都盛放着一份永生而又不可更改的纯美恋情。可这些,都会过去。即便我们曾山盟海誓,天荒地老。要知道,年少的誓言,实质并没有绝对的期限。
生活总要继续。那些曾让你彻悟,大悲,狂喜的事情,都只能留在一个名叫时光的磨合里。这并非逃避。就像日渐消瘦的怀念不代表忘却一般。有些东西,总是一直都在。
爱情里没有回头的理由
一
她一直不明白,我那句话的深意。
初冬的夜,有些清冷。我独自坐在依旧拥挤的候车厅,等待着那一班从东北到达此地的列车。
时间如一把正确的,却又老塞不进去的钥匙,在我陈旧的心门前焦急地晃动着。于是,抖动的双手里,一页页的历史如麦浪一般的翻滚起来。
我年轻的心,就在那时躁动着,对于这位此刻正在列车上沉睡或是不语的东北女子。四年的光阴,让我把她的音貌剪辑地如此细致。仿佛每一个部位单独的列开,我都能从那茫茫的万千人潮中将她毫不出错地挑拣出来。可这样的细致,对于当时孤傲的她来说,根本不值一提。
她极度地热恋着北方的男子,豪迈胸襟,高大身形。甚至,这样的热切,让她开始梦想着嫁到北方,比东北更远的北方。
我是一个南国的过客,对于她来说。虽然我也有着高大的身形,可那些低矮的山脉,潮湿的空气已经将我腐蚀得多情细腻。一分一秒的更改,都能让我疼痛。
我想,我是离不开这个小小的城市了。
毕业的那天,她如所有人想象的一般,和一个东北男子远去了。听说,是在很冷很冷的松花江上。梦里,我依稀还能看见她细致的脸庞,在那个我只有从地图上才能寻到的他方。她绚烂若花地笑着。
醒来,总是眼角微微的潮湿。四年的光阴,就这么潜藏在心底,一夜一夜的沸腾着。不曾停歇。
二
时间飞快的旋转着,我开始逐渐的淡忘着那一个名叫齐若萱的东北女子。还有,那一条北方的河流。
五年后的同学聚会上,我没有到场。我不知道我害怕什么,对于五年后的我,此时已是如此出类拔萃的我。
朋友深夜给我电话,告诉我齐若萱已经离婚。现居东北。并且,她还要走了我的电话。
刚听完朋友这么轻描淡写的几句话,我就再也止不住了。那奔腾的泪水,在紧握着电话的这头,一瞬间淹没了我。
次日,我接到了齐若萱的电话,从遥远的东北打来。声音有些颤抖。
我一直努力地平静着自己,不让自己有任何的情感泛滥。可还是这么轻易的被她听出来了。她在那头第一次关切的问道:“你不舒服吗?怎么声音有些不对劲。”
“这里风大。”我微笑着搪塞。
“呵呵,你那里风再大,能有我这里大吗?”齐若萱在电话那头忽然地笑了起来。我也跟着笑。
最后,她终于把握住了正题。我要来你那里。
这是我期待已久的话,可仿佛又是我预料之中的话。尽管我有了足够的防线,可还是在那一瞬间被冲垮了。
我还未回答,电话那头的她已经开始说话了。
“我已经买好了票,马上就坐车。”
事隔五年,她还是那么的冲动。我在这头忽然大笑了起来。仿佛我能够看到五年前,她是如此坚定的,也是如此冲动的跟着那个北方男子走了一样。
大抵,她当时的模样,应该和此时差不多吧。
三
暗夜里,我又顺着壁灯的光亮,慢慢地找寻着从东北而来的走向。那些一块一块分割而立的省份,像一个个在我心底浑圆的伤疤,紧密相连。
我将齐若萱的照片吃力地从柜子底下面翻了出来,拍打了几下。一切还是如昨天一样的崭新。
此时,快到她到达的时间了。我开始有些焦急,左右地细看着她照片上的样子。我生怕自己一不小心会忘记。
其实,我完全不用去理会这些。因为,在南方的车站里,很少出现像她一般高挑的女子。
四
齐若萱从纷涌的人潮中缓慢地走了出来。原本齐耳的短发已经长过没肩,向上卷曲。诱人的气息在这五年之内酝酿的更加浓烈。唯一不曾改变的,还是她一如当年的孤傲,不愿和别人一般。
我早早的就认出了她。和当年去考场楼下接她一般。可她,好象并没有那么坚定地认出了我。
我依在我的小车旁,等候着她。她隔着一段距离,不断的向着我这个位置缓缓挪动,眼神游离。
显然,她并不确定,这就是今日的我。
她开始有些着急,翻出了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