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那时青春,不懂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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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半缘道(4)

他越来越加清楚地知道,秦红棉是什么时候出门,出门之后向左拐,还是向右拐。几日之前,他或许会错过几分钟,往往等他下到一楼时,秦红棉才刚刚开门外出。可现在,这样的事件绝对不会发生。他是那么准确和迅速。每次都能把握好时间的隔差,与秦红棉同时拧开门锁,相对而望。

秦红棉笑笑,旋即两团红云飞上脸颊。很多次,赖初生刚刚洗漱完毕,秦红棉的脚步声便在对面门内缓缓过来了。赖初生为了赶上那不紧不慢的一秒,不顾个人形象,提起公文包便迎门而去。

因此,在秦红棉的记忆里,赖初生彷佛永远都是敞露着上身的。

秦红棉在屋内大叫救命的时候,赖初生刚巧下班上楼。他不顾一切地推门飞进,一看屋内衣服遍处,满地狼藉,便知道此屋遭了贼。

说实话,秦红棉大叫救命,完全是出于一种弱势女性在遇急情时的本能。她并不像赖初生就此进来。因为当时,散落一地的衣物里,有一些正是她的贴身内衣。此刻,在一位陌生男人面前,嫣红粉绿地躺了一地。

秦红棉恨不得天上打雷,将她劈死在即,那么她便不用去面对现在窘人的场面。不过,想归想,实事归实事。她马上屈身,将脚旁的裤子远远地抛到贴身衣物上盖住。

赖初生站在一旁,手脚无措。只好下楼到老头那儿借得一把锤子,咣咣地敲好门锁。半晌,等秦红棉收拾完毕后,他才喃喃地说,不好意思,这锁芯常年不用,大概都有些朽了,即便整修起来也很危险。要不,我给你换一个新的吧?

秦红棉不语,默认了。他记得书上说过,倘若一个陌生至极的男人,不求回报地为你安装门锁,调换灯泡,那么,他大概是爱上了你。

秦红棉不知这段话是真是假。反正此刻,她的心里溢满了幸福了流沙,一颗一颗,整齐有序地从血管里滑过,让她难以控制的全身兴奋。她仔细地看了看面前这个西装笔挺的男人。清瘦的身材,高耸的鼻梁,忘记清理干净的胡茬。

她就那么静谧地看着他,呼哧呼哧地下楼买心锁,呼哧呼哧地上楼捣鼓,又呼哧呼哧地下楼对换。当赖初生大汗淋漓地直起后背,跟她说处那句你家真热的时候,秦红棉禁不住扑哧一声露出了洁白的牙齿。

为了感谢赖初生的帮忙,秦红棉特意做了几个家乡菜,柔情蜜意的江南水乡格调。赖初生毫不客气地一扫而光,之后,懒懒地躺在秦红棉家里的旧沙发上打嗝。他说,不是骗你,我结婚后的这几年,就没在家里安稳地吃过一餐饭。

刚说出结婚这两个字,赖初生心中便闪过了无数悔意。秦红棉惊恐地问,你结婚了?满眼疑惑。赖初生安然地点点头。彷佛,他是多么想给秦红棉一个否定的答案。可是,这一切又如何包藏得了呢?

相见甚欢

赖初生不曾告诉秦红棉,装锁之后,他自留了一片钥匙。当秦红棉外出归来,进屋便大吃一惊。昏暗的墙壁被粉刷得洁净明亮,摇晃的卧室门框换上了新螺丝。她大抵能猜到,这些是何人所为。不过,心里微微有些疼痛。她想起很久之前一部旧电影上的台词:好男人和好女人一样,永远,都在别人身边。

她知道,她不可跨越那条道德的长线。但是,很多时候他无法控制自己。直到有一次,赖初生与她在阳台上嬉笑风声,本在街上购物的妻子忽然出现在他俩面前,秦红棉才知道,一块盖有公章的薄纸的杀伤力远远要比所谓永恒的爱情强大许多。至少那天,一向声称自己并不爱妻子的赖初生,一言不发地跟在女人后面走掉了。

那一夜,秦红棉对着杯盘狼藉的厨房哭得不能自已。她恍然觉得,爱上一个已婚男人,是一个女人一辈子都不可去触犯的错误。

没过几日,赖初生又在她的卧室里插了一束鲜艳的玫瑰。秦红棉对着玫瑰,不知何去何从。很多事儿,明知道是错,可对于深陷爱情的人来说,仍旧是不可抗拒的诱惑。

赖初生打电话跟女人说,晚上有朋友过生日,兴许得半夜回来。他知道,倘若这话是对着女人说的话,她势必会让赖初生带上她一块儿去。只有这样,女人才会一如从前地安安稳稳地躺在床上睡觉。

可是,他不知道,现在的女人已不是从前。至少,她开始懂得如何运用大把的时间学习煮饭做菜,学习洗衣拖地,学习待客化妆,等等。她从对面的屋子里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她甚至常常惊觉,赖初生就在对面的屋子里与秦红棉耳肩斯磨。

她做了一件这些年都不曾做过的事--证实赖初生的话。她拿起听筒,打给了赖初生所说的那个过生日的朋友,那头传来嘈杂的喇叭声,说,赖初生与他在一块儿,刚出去上厕所。接着,她又打到了另外一位经常和赖初生在一起的朋友,那头也已同样的方式回答了她。

这个本该让女人心里得到慰藉的答案,此刻却逼迫她流着热泪。她瘫坐在沙发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她似乎知道,赖初生今晚的归处。

秦红棉买了红酒,点了蜡烛,等待着即将出现的人。这头,女人关掉一切可能会发出声响的电器,把耳朵紧紧贴近门壁,只要对面的门锁一响,她便会立刻冲过去抓住赖初生,拆穿他的谎言,让他内疚,恼羞成怒,而后,她便可以借机发威,对秦红棉大打出手。倘若,秦红棉因此还手,那么,她便有足有的理由将赖初生的父母请到此处,将秦红棉轰走。

可惜,她把一切想得太过于简单。赖初生早已知道,她会怀疑,于是,从打电话之时就已经潜伏在了秦红棉家里。

赖初生很想对女人好,他已经看到了女人的改变。当女人穿着拖鞋,将地板擦得光亮,温柔地将早餐送到床上时,他不止一次想过,忘了秦红棉,此生就这么安定地好好跟女人在一起。可不到片刻,这样的决定又被四年的洪流冲毁了。他想念秦红棉。他觉得,即便什么都不能发生也无所谓,只要清晨开门都能见到她就好。

悼念名字

赖初生再去秦红棉家里的时候,女人已消失了整整两天。不过,她的消失似乎并未引起赖初生的愧疚和唤发他内心的旧情波澜。

秦红棉在厨房里切菜时伤了手指,赖初生心疼不已。接着,奔出去翻找创口贴。秦红棉怔怔地站在厨房里,一面捏住手指,一面打着煤气。片刻之后,她有些焦急,弯腰侧头查看,接着一打开关,轰隆一声,尖叫震动了整幢安静的楼房。

煤气的火焰太大,窜上她的额头,吞噬乌黑的头发,灼伤了面容。赖初生是在一片悲叹中将秦红棉送上急救车的。他不明白,为何昨夜刚换上的煤气罐,会出这样的悲剧?

这一切,都在女人的计划之内。她用重金收买了配送煤气罐的工人,令他在更换之后,用刀子,轻轻地在煤气罐的塑胶管子上划出一道细微的裂缝。这个裂缝不可能让人煤气中毒至死,却能使一间封闭狭小的厨房,一氧化碳含量过高。

迅速腾蹿的火苗毁掉了秦红棉的一生。她的父母从千里之外赶来,哭得昏天暗地。这时,女人出现了,她将赖初生与秦红棉的丑事一一道出。顿时,原本在二老心里还高高在上的赖初生,瞬间成了流氓与骗子的化身。

他们拉扯着赖初生,要赖初生还自己的女儿幸福。赖初生不知道,这段本以为可甜蜜到老的爱情,会以这样的结局收场。

女人赢了,她不但赢得了赖初生的安分,还赢会了赖初生的心。因为赖初生不敢不爱,他实在不清楚,倘若自己稍有不当,将会有怎样悲惨的事件发生。这些天,他终日在忐忑与愧疚中徘徊。

几日后,女人走了。独留一份签了字的离婚协议书。她在电话录音里说,她睡在赖初生的后背旁,时常能闻到秦红棉身上特有的气息。甚至,经常看到火苗蹿起的一瞬间,秦红棉那面目狰狞的惨状。

赖初生独自趴在阳台上,侧头,看到昔日与秦红棉说笑的阳台上,一株粉红的月季开得正艳。他恍然觉得胸口疼得不能喘息,对着阳光明媚的蓝天,簌簌地流了一地的眼泪。

他似乎明白,很多我们自以为密不透风的,自以为可进可退的,可对比抉择的爱情,实质往往没有让人一世坦然的结局。

只能爱到这儿

与他初逢之时,她恰巧十八。人生里所有绚烂的风景,都在那一秒里瞬间聚拢。如席慕容《一棵开花的树》中所希冀的一般,她在最美丽的时刻与他相遇了。

他幽默,大方,写一手好字。谈吐间,那幽雅的文人气质若兰悄绽。这些,无一不吸引着情窦初开的她。

相爱半年,他体贴倍至,每夜都将她送到宿舍楼前的食堂旁边。然后一边酷酷地双手插袋,一边微笑着看她走。起初,她会撒娇,哄骗,硬是要他把自己送到宿舍楼下。后来,她兴许是累了,更或者是习惯了这样的相送,再不去强求。

只是,她实在不明白,为何其他的男孩都可以将自己的心爱的女孩送到宿舍楼下,而他却不可以?再者,他不都已经快到宿舍楼下了吗?这么多的路都已经过来了,为何他不能为她再多走上几步?

她不去问,他也不肯说。这样独特而又让人不解的相送,好象成了他们之间最默契的交流方式。只要一到那儿站住,女孩就自然明白,她该一个人走剩下的路了。偶然,她会回头。每次回头都能看到他傻傻地站在那儿,保持分离时的姿势一动不动,像个木偶。她冲着男孩笑笑,转身飞也似地上楼了。

后来,她发现,他不仅仅是相送会留那么一段路,就连苦苦哀求他帮忙写个作文,他都会留下一个结尾等她完成。

她不明白,为何他给的爱就那么不彻底?她哭过,她闹过,可男孩却说,人生有很多事儿都是要自己亲历去完成的,我这是在帮你,也是我爱你的方式。

女孩不语,可她忽然知道,他不可能是这一生最坚实的依靠。因为,他给不了全部,他的爱,从始至终都是那么不彻底。

外语四级考试,她连报两次,都以失败告终。最后,她只能央求他在考试中给她发答案,却不料,被他一口否决了。原本以为这是最后的,也是最可靠的一根救命草,怎知,会是如此脆弱,经不住半点考验。

艰难的考试过后,她毅然与他分手。忍痛,另觅新爱。虽缺少了初始了心动,却多少有些安慰。后来的他,会安稳地把她送到宿舍楼下,帮她专心地做完作业,甚至,会大胆地在考中给她发正确答案。

她对后来的他无比依赖,以至于自己都时时怀疑,是否真爱过他。可尽管她如此想着,却也无法改变一个最终必将发生的事实--诀别。

之后,她奔入了四处找寻工作的大潮之中。几年后,稍有一席之地的她才逐渐明白,自己是有那么多不懂之处,事事力不从心。悔不当初。

在享受爱的欢愉时,她忘了如何去实现自己来世一遭的真正意义。她和许多尘俗女子一般,都不明白,真爱你的人,很多时候,只能到这儿。

繁琐的真爱

他爱上她之时,夏花已凋零了一地。大片大片的梧桐叶从幽径两旁洋洋洒洒地飘至石板路上,厚厚地晾了一地。

阳光透过尚未全然光秃的树干,瓢泼大雨似地盖满了他们绯红的脸。他紧握着她的小手,安静地穿梭在历经万千岁月的树木之间。

在一棵任凭他们如何伸展双手也无法合抱的古树下,他许下了长长的愿望。她俏皮地问,你刚才许的什么?是不是想时光倒流回古代,好让你能明媚正取那三妻四妾?

他笑笑,不做声。在他的心里,从始至终她都像一个孩子,虽已紧紧攥住幸福,却仍旧时时患得患失,生怕这仅有的一点儿喜悦,会在回眸间陡然消逝了。

她爱他,却百思不得其因。最后,挠首斜眼地在日记上写道:我爱他娇纵,然又小心翼翼地包容着我的一切。

当他再牵她步入这条小径时,春绿已绽满了树林。连片连片的新叶在这个午后匆匆拔节,仿佛谁也不肯错过这个生机昂然的时节。

春雨贵如油!春雨贵如油!当倾盆大雨将这块看似狭小的树林掀至沸腾时,她跟在他的身后一边逛奔,一边如是大声唱道。

印象中,前一秒,他还紧握着她的小手,如痴如醉地沉浸在两人的幸福世界里。

至远远的瓦檐下时,两人早已浑身湿透。他不住地打喷嚏,而她,仍旧欢蹦得像个瞬间得以自由的孩子。

归来之后,他大病了一场。她隔三岔五地发来短信,问是否一切安好。没人知道,直到此时,她的心仍是有所顾虑的。大抵,尘世的所有女子都是如此罢。虽是以最迟缓的速度进入爱河,却是陷得那般深恶,一生都不可抽心脱离。

最后,在他康复的那夜,他们吃了生平第一次烛光晚餐。将尽时,他盗用了一位作家的文字:烟火可刻下永久记忆,流星可供于世人许愿,但惟有这对烛光,才能照亮你我的双眼。

那夜,她的心始终像片沾满露珠的小花,稍一触碰,那些用尽整夜才淤积在一起的水滴,便会刹那掉落。

毫无疑问,她放下了心中所有惶惑,义无返顾地爱上了他。她开始日日关心他的饮食起居,像足了已婚的小女人。

经常有人会给她发来一些繁琐的短信,大都和生活健康有关。例如,哪儿哪儿又查到什么了,得注意这段时间不能吃什么;哪儿哪儿研究所又发现了,什么和什么不能混在一起食用。诸如此类的短信,只要她手机上有的,她总会毫无保留地分发给他。

他偶然会问,我整日都与你一起,空闲时给我看不就行了吗?何必浪费那一毛钱?每每这时,她总撅嘴翻开短信,让他看最后一段。

请把这条短信发给你所关心的每一个人!

起初他会笑笑,推开他的手,不再言语。后来,不去询问了。再后来,只要看到短信的开头是此类文字,便不往下阅了。要知道,这样的短信,若真要寻访,一日何止十条?况且,大都不实用。譬如,建议每日面对电脑不要超过五小时这一条,他就无法办到。

没有哪一个公司的财务人员是不用电脑工作的。除非辞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