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无影,老妪心知,无影有事要与寒瑜商量,向前微微倾着身子,知趣地说话:“大当家,那老婆子先下去了!”
面对老妪知进退,明分寸的处事,寒瑜点点头。同时也很苦恼,若是无影能够学到前辈的一半,自己也不至于替他担忧,也不至于逼他离开连城,逃离这些纷扰。
“你怎么回来了?我不是说过,没有我的吩咐,你不准回连城吗?怎么,现在连我的话也不听了?”寒瑜端着茶杯,神情漠然。冷冷地反问着,故意不去看无影。
自从奶娘去世后,无影就跟着寒瑜,从未像这次一样,彼此分开这么长的时间,心里着实很思念寒瑜。在无影的心里,寒瑜不仅仅是自己的主子,更是自己想要用生命保护一生的人。
自知自己不听主子的命令,私自返回连城,只怕会让主子对自己更加反感,更加讨厌。可想到主子万一被奸人所蒙蔽,到时候只怕主子会有什么不测,甘愿冒着被主子责罚的危险,也要赶来报信。
多年相依为命,就算是再冷淡的性子,也会有所触动,寒瑜也不例外。表面上责问一番,心里却因看见无影归来,而升起一丝雀跃。但仔细一想,父亲固然回来了,可目前的局势并不乐观,九娘的下落依旧毫无头绪。无影此时回来,势必会受到牵连。
走到寒瑜面前,望着闲适品茶的寒瑜,“主子,属下自知不该违背您的命令,但有要事向您禀告,听完之后,任凭您如何处置属下。”无影恭敬开口,一双眼睛里更是流露出想要言明的渴求,寒瑜无法忽视,也无法拒绝。
“说!”轻轻吐出一字,却给无影带来一丝希望,主子还是愿意听自己说一句的,主子心里还是有自己的。
“主子,现在寒家的老当家并不是真正的老当家,是外人假扮的。”无影明明白白说出自己连日以来调查的结果。
“无影,你好大的胆子,这件事我已经确认过了,现在寒家的就是父亲,他确实已经回来了!”听了无影所谓的大事,寒瑜好看的眉毛皱在一起,语气微微不悦。之前自己确实认错了一次,可这次的父亲,寒瑜很肯定就是在外多年的父亲。
得知寒瑜发火,无影跪下请罪,顿了顿,继续开口:“主子,无影绝不是空穴来风,经过一段时间的调查,真正的老当家已经在几年前就随夫人去了。”
得知多年追查的真相,寒瑜难以置信,手里的茶杯滑落在地上,随着清脆的声音,茶杯成了碎片,击打着寒瑜的内心,她的心狠狠地被刺了一刀,胸口闷闷的,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一般。一瞬间百感交集,无助,彷徨,迷茫,不信,痛苦,绝望,自责,悲伤……
抓着无影的肩膀,往昔精明犀利的目光中泪光闪烁,直直地盯着无影,不住地质疑发声:“不会的,父亲是武学奇才,功夫出神入化,天下间没几个人是他的对手。他……他怎么可能离世了?他说过,十年之后就会回到寒家,回到我们身边。父亲一直都是言而有信的男子汉,他不会对我们食言。”
从怀里拿出一封信和一件玉佩,无影悲痛说着:“主子,这是老当家留下的遗物。”
不过是一件玉佩,一封信,却深深令寒瑜觉得千斤重,拿着父亲剩下的遗物,手指轻轻抚上父亲常年随身携带有些瑕疵的羊脂玉佩,想起幼时由于自己的一时任性,使得玉佩有了一道浅浅的裂痕。迈着沉重的步子,打开了信。苍劲有力的字体,映入眼帘。
吾儿瑜儿,
当你看见这封信时,为父可能已经不在了。不过,此时的你相信已经可以独立经营寒家了。留下这信,不为别的,只想告诉你,没有父亲在身边,你依旧要好好地生活,好好地照顾寒家上下所有人。
你大姐,二姐性子有时容易犯错,你要多担待,毕竟在这世上,她们是你唯一的亲人。瑜儿,你性子看似淡然,不计较成败,但骨子里过于看重自己,常常对自己过于自负。这是你的优点,也是你的缺点,你须谨记:气忌盛,新忌满,才忌露。
瑜儿,为父这一生都在为寒家而奔波,终究成就了寒家的辉煌,可却负了许多人,其中包括九娘,婉娘(寒瑜母亲的闺名),姗儿,嫣儿,还有你。作为爱人,我为追求更高的权利和地位,无情抛弃了青梅竹马的九娘;作为丈夫,我为追求更多的威望和私利,硬是装作浑然不知,让婉娘对我苦等一生;作为父亲,我为追求更强的功夫和成就霸业,逼得你们三个从小就吃尽苦头,丝毫不曾享受过家庭的温馨。
离开连城之后,父亲越发觉得自己确实老了。人老了,也没有多少日子了,就有了不少感伤情怀,常常一人站在窗前时,都会想起你母亲。如果当初,我肯花些时间,多陪陪婉娘,也许她不会走得那么早。
可哪有什么如果,让我这个老头子去懊悔?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为父自以为仅仅是愧疚于你母亲,并无****,临了才知,相伴十年相敬如宾的夫妻生活,早已于心间根深蒂固。
最后的一行字上,竟沾有星星点点的血迹,站在那里,她的肩膀不住地颤抖,任泪水模糊了她的眼睛,眼泪无声地落下,口里还在不停地说着:“父亲,父亲,瑜儿不孝,未能尽早找到您,害得您客死异乡,多年一人忍受孤独寂寥的滋味。”
悲痛欲绝的寒瑜,对着庭院的石桌狠拍一掌,坚固的大理石石桌,立即四分五裂,轰然倒塌,颤颤地问出声:“那父亲是怎么离世的?”
老当家之于主子有非比寻常的意义,无影担忧老当家离世的消息,会对大当家打击很大,抹去眼角的泪水,无影哽咽回道:“老当家是多年旧患复发,救治无效,死于异地。按照老当家的遗言,他的遗体,无影已经与夫人一同埋葬。”
懊悔令寒瑜十分难受,要是早知当初几年前的分别就是永别,寒瑜不会轻易地让自己的父亲离开;自责令寒瑜透不过来气,空学一身的医术,居然无法治疗自己的父亲,任凭父亲客死他乡;悲痛更是压的寒瑜无法开口,向两位姐姐言明父亲已故的残忍真相。
寒瑜收拾好自己的心情,“父亲的身后事,你处理得很好!”拿着父亲的羊脂玉佩和信,转过身子问道:“父亲的事,你如何得知?跟我详细说清楚。”
“离开连城之后,属下去了外地……事情就是这样,老当家因为担心您与两位小姐,一直瞒着你们,离世之前就已经写好了五年的家书,吩咐人按期寄给您。不过可以确定的是,九娘也是在不久前才得知老当家离世的消息,利用您对老当家的挂念,找人假冒老当家。”无影将事件的一五一十全部告知寒瑜。
听无影说完,寒瑜心里有了计量,父亲的失踪和九娘确实并无什么关联。但她再一次被人耍了,很明显这次依旧是九娘这个女人派人假扮的。尽管一再告诫自己,不能再被九娘愚弄,偏偏还是让九娘又赢了一次。胸腔内升起一股股无名火,寒瑜努力尝试平息怒火,生气往往会使人丧失理智。
九娘,既然你一而再再而三等不及对我出手,我们就好好较量一番,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你计高一筹,还是我棋高一着?别以为你躲着不出来,我当真就没有办法。心里微微沉吟,已经有了方法。
一声咳嗽,令寒瑜意识到无影的不对劲,急忙替无影把把脉,眉头微皱,认真问道:“无影,谁伤得你?”
刚才交代事情的时候,并未提及自己私下偷偷跟踪假的老当家,而被发现打伤的事,无影不想让主子为自己担忧,谎称说:“无碍,不过是不小心摔了一跤。”说着抽回自己的手,有意和寒瑜拉开一段距离,生怕被寒瑜发现他的不对劲。
看了一眼无影,寒瑜边在纸上写下药方,边叮嘱道:“你当我看不出打伤和摔伤的区别?无影,我跟你说过多少次,没有了解,就不要轻易跟踪别人。和任辰交手,你没丢了性命,已经是走运了。”
原来假的老当家叫任辰,无影不解,难道大当家早就知道?
未等无影问出声,寒瑜再度开口:“几个月前,我就曾经被任辰骗过一次,没想到几个月后,他故技重施,终究还是低估了他。”
大当家曾经被骗过,无影担忧起来,问道:“这个任辰难道真的这么厉害?他到底是什么身份?”
“不,他不是厉害,而是身份特殊。任辰,是九娘收养的义子,父亲的事,九娘很清楚。任辰自小跟在九娘身边,自然也清楚不过,他就是凭借这一点,骗了我们所有人。好了!你拿着药房,先去抓药。伤好之后,立即离开连城。”寒瑜看着父亲的遗物,不再言语。
“主子……”无影见主子难过,也不好开口,只好乖乖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