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周日。中午的太阳很毒,旺旺的悬在空中,虽说才只三月,在内陆这正是春暖花开的季节,但在海南已是暑热难当。太阳很毒,照在什么东西上就很黑地在那烙一片浓黑影子。
米克晃荡着,晃晃就晃到一棵棕榈树下,扇形的宽长叶片规则的排列,由于阳光映照,地上就有一团好看的图案。
四周很安静,人们都在午休。
其实米克困得不行,在海里游了一天能不困?现在,米克站在那株棕榈树下,那团树影迷乱纷呈让他觉得眩晕。
倦意不断袭来,米克迷眼看天上的云。他想,看看云能好些。
可云里飞来个东西,红红的一团成一道弧线那东西从高处落下,掉在他脚边的草地上。米克踢了一脚,那东西翻腾了几下,米克就看清了那个图案。
米克看去,那是一只烟盒,是那种“中华”牌烟盒。
“咦?!”米克咦了一声,云里能落下烟盒来?
很快他就知道烟盒不是来自天上,他听到头顶传来一阵异常响动,八层还是九层,米克说不准。但那里有人在吵架。米克听到一个女人尖细的叫骂声。
大中午的小两口吵架。米克想。
吃多了撑的。他想。
他下意识踢了踢那只烟盒,他不该再踢那只烟盒的,但他偏就踢了,他没想到自己会踢那只烟盒。他不踢就好了,他这一踢就踢出了许多故事,他没想到自己一脚竟会踢出那许多事情来。
米克觉得脚趾上有点什么感觉,他重又找到那烟盒,米克弯腰捡起那东西,果然连锡皮也没开那是一盒烟。
米克突然明白那女人锐叫的原因。
老婆勒令老公戒烟,老公瘾煞不住,背着女人弄了包好烟,不幸被女人发现大吵大闹,顺手就把烟从窗口扔了下去。
就是这么回事。他想。
他往那窗口又看了一眼,那已经平静了下来。
西线无战事,偃旗息鼓。他想。
米克把那包烟捡起来搁在衣兜里,不大不小,恰好鼓胀了那只衣兜。一包烟,我兜里搁了一包烟?他觉得这事有点那个。
就这样,米克因为那包烟有了点异样感觉。据说抽烟是一个男人成熟的标志,另外他心里也有个什么东西隐约地冒出来。他不知道那叫逆反心理。就是说他想在课堂上弄个事。也许这两点兼而有之。
米克情绪很好,没睡午觉他情绪却出奇地好。
他没想到一包烟搁在兜里能给他带来好情绪,这事真怪有时候事情就是怪那你没办法。
周日下午,米克他们要去学校补课,那天他们学雷锋搞了一整天义务劳动,学校决定利用休息日补半天课。
米克走出巷口,一抬头,看见同学张子能。
“什么事让你那么高兴?”张子能眨眉眨眼看着米克。
“什么?”米克问。
“我以为这两天你伤心哩,新来的地理老师对你那样。”
米克说:“我是有点那个。”
“可你哼歌,刚刚我听到你哼歌……”张子能说。
“我哼歌,我哼了吗?”米克不是装的,米克真不知道自己刚刚嘴里哼出曲子。
“我想不出今天你能哼歌,新来的地理老师像吃错了药,要搁我我也会伤心。”张子能说。
“搁谁谁也受不了。”他说。
“我忘了,过了这个双休日我就把那些忘个精光。”米克说。
张子能说:“你看你,你骗我不是。”
“我没骗你,我干嘛骗你?”
“那谁知道?我看见你了,今天中午远远的我看见你在草坪上晃荡。”
米克绽出一个笑了来,“我神经病呀,大热天的我在坪里晃荡?”
“反正我看到你了。”
“你看错人了,你肯定看错人了。新来的地理老师那么凶,我敢不睡午觉?”
“也是”张子能说,他猛蹬一下单车踏板,速度一快,风就把他们的衬衫弄得像一面旗帜。
后来,张子能就看见米克那鼓囊囊的荷包了,那会儿,他们把车骑到校园门口,学生像一尾尾鱼,缓缓地游进那道大门,又分成小股缓缓游进各自教室。
他们锁车时张子能发现米克上衣荷包有点异样。
张子能说:“你荷包里藏着什么?”
米克说:“没什么,一包烟。”
张子能一脸的诧异,“你抽烟了,你什么时候学会那东西?”
“我学那东西干嘛?”
“那你兜里放一包烟?”
“我怎么就不能放一包烟,烟是我捡的,兜在我衣服上,我爱装什么装什么……”
张子能看着米克,像看个陌生人,那时他大概想,我们都捧你场,你不该这样。可他没说。
米克本来出门时还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带上这么一包烟来学校,张子能这么一说,就觉得带了那包烟是一种必要了。
我为什么就不能带包烟?他想。
我算男人,男人就该有自己的主张。他想。
我偏要带,我看带包香烟我能有个什么后果,我不过是带了包烟我招谁惹谁了?他这么想。
上课时,米克故意将胸脯挺起老高,烟盒将他上衣口袋撑出个规则的长方形,他以为会引起谁的注意,却偏偏没谁留心到他的口袋。
新来的地理老师继续讲那篇《统筹方法》,他好像已从上个星期的阴影里走了出来,他讲得很投入很认真。新来的地理老师中午想睡个觉,但却没能如愿。这些日子他好像有些神经衰弱,他翻来复去想着校长的那些话,他觉得校长的话并没有什么恶意是善意提醒,校长的话很诚恳不是刁难什么的。的确是那样,竟争就是那么回事,残酷无情,不进则退,整个民族整个国家都在渡过一个非常时刻,你曲洪能躲得掉?风口浪尖,谁不努力谁就会被浪涛吞没。
所以他下午上课就振作了许多。
他把课讲得很到位,他想要是校长在就好了,他们能知道我这人不赖。新来的地理老师有点得意,他边讲边观望下面的学生,他没看到整齐划一的那种神情专注,他看见肖如本用指尖弹出的那颗纸团,纸团只有药粒儿大小,但居然没逃过新来的地理老师那双眼睛。
新来的地理老师对肖如本说:“你站起来!你站起来!”肖如本说:“我没干什么,我什么也没干!”
新来的地理老师说:“我没问你干什么,我叫你站起来背课文。”
肖如本说:“我中午睡午觉了,睡得很沉,我还做了一个梦。”
新来的地理老师说:“梦里你在弹纸团,拇指那么一动,就弹着前面女同学后脑勺了。”
教室里哄堂大笑。
肖如本说:“反正我睡了。”
新来的地理老师说:“我没问你睡不睡,我知道你们都睡了,说了没睡的我一眼能看出来。”
“你把第六课第三段给我背背。”新来的地理老师说。
肖如本背不出。
新来的地理老师没吭声,他没让肖如本坐下,就那么把课上完了。临下课时他又嘀咕道:“我知道你们都睡了,睡了午觉就格外不一样,你看米克,上星期还坐不直,今天就不一样了,就有了精神坐个笔挺。”
同学都往米克这边张望,他们都很诧异,好像同学这么久,没看米克那么笔直的坐过。
米克哭笑不得。
米克一直想让新来的地理老师注意他那只荷包,他以为新来的地理老师没注意他,这回他知道了,新来的地理老师一直留心他哩,可偏偏没发现米克荷包里那东西。
糟糕的是全班同学都朝这边看,没一个留意到他那只荷包和荷包里的东西。
米克为这事有种莫名的沮丧。
米克爸看了一眼老婆手上的东西只摇摇头叹了口气“我真为你捏把汗。”张子能说。
张子能倚在公园的护栏上对米克说。
“我说你何必,你又不抽烟你瞎揣了包烟?神经病!”他说。
“我也不知怎么了。”米克说。
“不知怎么了不知怎么了,要是被新来的地理老师发现了,那还了得?你还是代理班长,你看你,好不容易我们这类人里出了个你,我们都想好好让你弄弄,可你却无事要生非,弄一包烟。”张子能说。
米克说:“这事情有些怪。”
“鬼哟!我看不出有什么怪的,我看是你有些怪。”
米克正吮着一块雪糕,听了这话他停住吸吮,白白的融乳顺着他的手往下滴。
“真的,我是觉出我有些古怪,你们没觉得?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变成这样。”
老米脸还是不舒展,那些日子他看什么都灰不拉叽的。
白天看太阳灰不拉叽他就没了精神,看饭菜灰不拉叽他就没了食欲,看老婆儿子灰不拉叽他就直想骂人,看夜晚灰不拉叽他就睡不着觉。
他觉得自己成了一个奇怪的萝卜,埋在一片灰不拉叽的泥土哩。
他现在格外害怕铃声,电话铃门铃,铃声一响老米就起瑟缩。他怕有人找他,确切地说他怕有债主找他。
做贼一样。老米想。
弄得个贼一样。老米常这么想。
他想他不该这么的,他想他也算是商海里浮沉过的人了,风风浪浪的过去不是没有,但不是都过来了?可这回好像不同了,现在不是过去,好像什么事都来了。
过去这地方满是泡沫,但泡沫里埋着经济神话。今天你还不名分文,一夜里就暴富成了款爷了。再过几天也许有桩生意不顺手,呼一下就从高处跌下来,弄得只有两枚公章吊在裤腰带上形单影只。但没什么可怕的,那时候没人太在意这一切,因为谁都知道今天这样,明天说不定又能翻身。
可现在不一样了,现在你栽了就栽了,要东山再起谈何容易?
他觉得日子突然漫长起来,他还有好几十年好活,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好几十年是多少个三百六十五天?他觉得那些日子漫无边际,就像城那边的那道海峡,浊浪涛涛,他怎么才能渡过去?
他有些绝望。
老米灰着脸闭门不出,他想他要把自己和外面的人和物事隔绝,不然他会叹气,他不想叹气,但看见有人他就会叹气。天晓得这是怎么了?大概绝望了的人就这样。老米闭门不出,他不想叹气。他好像什么都不想只想抽烟。他就整个上午整个下午的坐在那抽烟,他坐在那要把自己坐成一块冒着烟的石头人。
满屋子都是烟味。
米克一进屋子就闻到那股烟味,以往大概也有这么股味,但以往米克没注意,今天也许是因为兜里搁了那包烟,所以对烟味就敏感了许多。
米克看见妈在那做饭,家里除了很重的烟草气味就是那种灰闷压抑的一种东西。
桌上的饭菜已全摆齐了,自从米克母亲下岗以后,这个女人一心扑在家务上,她把家里的事情做得一丝不苟。
“回来了?”每次米克妈都要问这么一句。
米克说:“回来了!”
米克妈往米克脸上看,她想从儿子脸上看出点什么来,她已经被丈夫的事弄得神经紧张,他担心儿子在学校又发生什么事。儿子在学校曾是被老师经常家访的学生,这种学生据说常常惹祸,她担心这种时候儿子偏偏惹出什么事情来给这个纷乱不堪的家庭雪上加霜。
米克没从儿子脸上看出什么,可她从地上看见一样东西。那时候米克正在换衣服,米克脱衣服时那包烟从衣兜里掉了出来。
米克妈看到的就是那东西。
“呀!”米克妈呀了一声。
“呀呀!”米克妈又呀了两声。
她愣看着地上那红红的一包东西半天没动弹。
“一包烟?!”米克妈说。
“就是,一包烟。”米克说。
“耶耶?!你还没事样。”
“妈,不就一包烟你看你吓成那样?”
米克妈说:“要死噢,你看你个学生崽就沾这东西,还不快收起来,别让你爸看见,你爸要看到了还不知会怎样哩。”
米克妈一闪身,就抓起那包烟,她想把它藏起来,可她没能做到,那时候米克父亲已经出现在他身后。
米克妈脸白了。她以为下面会发生些事情。
事情并没像米克妈想的那样,米克爸看了一眼老婆手上的东西只摇摇头叹了口气。
“那么大的一片海,怎么渡过去?”米克父亲莫名其妙叨叨地嘀咕了一句,他还沉浸在那团乱麻里,他还想着日子像水流成一片茫茫海峡。
“老米!你怎么了?”米克妈顾不得那包烟了,他被丈夫那神情吓坏了。
“啊啊……”老米老那么啊。
米克妈说:“天嘞!”米克妈慌得手足无措。
“米克你还不赶紧走,你看你把你爸气成这样。”她说。
米克说:“我又没干什么,我干什么了?”
米克妈说:“菩萨,你快走吧,你去街上买些吃的。”女人往儿子兜里塞了张十元票子把米克推出门。每回米克父子间有了什么,米克妈都这么,想着法把两人隔开。这办法每试必爽。
米克出门的刹那竟然没忘了一把将那包烟抓到手里。
米克想把自己弄成一条鱼
米克给得南打了个电话。他说他这个双休日想去海边玩玩。
“噢噢!”得南在电话那头大声嚷嚷着。
“去玩玩去玩玩该去玩玩,还有三周就期中考试,想玩也没时间没心情了。”得南说。
“不过……”得南在电话里说了声不过。
“不过什么?”米克问。
得南说:“换个名堂我说换个名堂,这地方又不只有海。”
米克说:“去海边,我说了去海边。”
“不去那你说去哪?”米克说。
得南想想也是。
海南改特区后,这个城市扩张了有数倍,先前小小的古旧老城破衣烂褂样挤在一隅。城市新楼林立,却没有个像样的公园。大人们都忙,有没有公园好像并不碍什么事,节日假日,大人们都有地方可去玩时髦的,玩的新潮一拨一拨的让人眼花缭乱。
大人们爱玩那些,他们闲下来不愁没地方可去。
但没有米克他们去的地方,连不大的青少年宫也渐被蚕食了,灯红酒绿被弄得不伦不类,小商小贩苍蝇似地在那种喧嚣游转。还有那种涂脂抹粉浓妆艳服的女人。往来无少年,进出皆大款。
不去海边又去哪?得南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个去处,他说得没错,这地方不只只有海,这地方大着哩,但却想不出个合适的玩处。
“去游泳吧。”米克说。
“去游泳!”得南说。
说来说去他们还是决定去游泳。平常他们一到海边也就两样东西玩,一是风筝,再就是游泳,本来还有些别的花样。比如踏浪,可踏浪太女孩气了。那也就只适合女孩家玩,拈了裙边赤足踩在浪与沙的变换间,咿呀哇啦的放肆一通叫,尖声浪喊;比如帆板,他们没那技术也没那条件,想玩也只是干瞪眼的份。那是专业运动员们的特权。他们把五彩缤纷的透明的三角帆张开,站在一叶扁舟上做动作,那帆板随了运动员们的动作在浪尖上翻飞,就像一些蝴蝶翩翩起舞,潇洒,酷,还一定很过瘾。
但他们没份,可望不可及,所以他们不是放风筝就是游泳。
他们开始还羡慕别人,但后来不了。他们觉得这两样玩法很好,他们觉得玩出了境界他们对别的一点兴趣也没有了。
他们又来到那片海滩。他们没说什么。后来,他两就跳进海里。
米克跃入水中的那刻,顿时把什么都忘了。忧烦像他身上一块污迹,一入海就被涤荡干净,那时他心情很好,他一入水心情就好起来。他想跟得南说些什么。海上无风,波平浪缓。
“我想跟你说些话。”米克跟得南说。
得南说:“你说就是。你看你,想说你就说。”
“鬼哟。”
“什么?!”
“我说鬼哟,鬼知道怎么了,我一跳进水里就想跟人说说话,就兴奋,像肚里撤了些种子,有东西在长着。”
“你看你,肚子又不是田,能长东西?”
“是些葫芦,像在水里的许多葫芦,想按按不住,按了这个冒起那个……”
“你看你说葫芦……”
“你没有,难道你没有?”
得南想了想,说:“我开始没觉得,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是这么回事。”
他们在水面仰游,无风的海面十分有利于这么一种泳姿。米克轻轻摆动小腿,就足以将自己身体变成一片叶子。他觉得自己变成了一片叶子漂在水面,他看天,视野无遮无掩,整个天空像口锅倒扣在他们的鼻尖上。天空蓝得透明,不见一丝风,太阳看去像那块蓝东西上的一个窟窿。
他们平躺在水面,他们说着话。
“阿莫莫船长问我属什么,我说我属鱼,他不信。”米克跟得南说。
“你看你……人家当然不信,十二生肖里没鱼。”
“可我觉得我是,我一跳进水里我就不像是我了。”米克跟得南说。
“那像谁?”
“我觉得我是条鱼。”
“这念头怪怪的,人怎么会变成鱼?”得南说。
“就是!”米克说,“要真能变成鱼就好了,我真想变成一条鱼,这么大一片海,想游到哪游到那,无忧无虑的。”
米克真就是那么想的,他真想把自己弄成一条鱼,那许多的事就不必想了,就不会有乱麻似的一摊东西缠在他脑子里让他有那种说不出的不舒服了。他现在知道自己和得南痴迷风筝和游泳的真正原因了,那是他们下意识地想把自己变成鸟和鱼。天多大海多宽?他们想变成鸟在那么大的一片天上无拘无束飞。他们当然变不成鸟,他们就玩风筝。他们想变成鱼在那么宽的一片海里自由自在游。他们可以下海,他们游泳。
“唉!”得南叹了口气。
米克听到那声叹气。
“你叹气?!”米克说。
“想也没用,那是空想。”得南说。
“你看你?”
“我累了,我想上岸。”
“那上岸吧。”
他们游到岸边,他们坐在一片椰林下。阳光很大,在海里他们不觉得,一上岸他们就觉得阳光像旺火一样灼人。好像太阳不在天上,好像太阳就在他们头顶两二丈远的地方。他们看太阳,太阳不是红的也不是黄的而是白的。那白白的阳光照在椰树上,把一树叶影烙在沙滩上成一团怪花。
他们就躺在那团怪花中。
得南想起米克那话,确实是那样,他一上岸真就觉得和水里不一样。心里顿时就有东西。
“听说你有一包烟?”得南说。
“怎么你也知道了?”
“满学校都在传说这件事。”得南说。
米克无奈地摇了摇头。“想不到这事会那样。”
“那你不拿出来。”
“什么?!”
“那包烟。”
“拿出来干什么?”
“抽呀!我想抽根烟。”得南说。
米克那么看看得南。
“你看着我干嘛,我脸上有花吗?我脸上又没花你那么看我。跟你说吧,我太闷了,人一闷就想有个事干。”
“你闷你弄点别的解闷,你干别的吧,抽烟不行!”
得南把眼瞪得老大,一副惊诧模样,他一吃惊嘴就怪怪地张着,露出两排难看的牙齿。
“耶耶?!烟不是抽的吗?不抽你宝贝似的拿了那包东西干什么?”他说。
米克说:“啥也不干,我就想放在兜里。”
得南“嗤”地笑了一声。
“你别嗤,我没觉得有什么好嗤的!”米克脸攸地变了,他把脸拉下老长。
“哎哎!你生气了?我又没什么你那么生气。”
米克才发觉自己是有点那个,他不明白怎么自己火气说来就来,平常他不是这样,至少在得南面前从不这样。今天怎么了?他想。
“我不抽烟也不为别的,我就想把这东西放在自己兜里。”米克说。
得南说:“你变了,你怎么了?你变得怪怪的。”
“没什么怪的,我自己的东西为什么不能放在兜里?”
“你呀你呀……好了我不说了。”
得南真的没再说什么,但那么几句对话已经把先前那种气氛搅乱了,他已经没情绪再游泳了。
得南说:“回吧?咱们回。”
米克说:“你先走吧,我还想再游一会。”
得南把衣服换了,蹬车往回走。米克重又跃入水里,他不想这么早回去,他不想看父亲母亲那两张脸。他觉得水里很好,他真想就这么永远呆在水里不起来。他挥动双臂在浪里游弋,海面上没有人,只有远处几艘轮船拉响汽笛驶进码头。
他在那游了很久,他把自己弄得精疲力竭手软脚软才回到家里,一回家他倒头便沉睡不醒。
米克妈急得不行。呀呀!她呀着,她以为儿子病了,过去有了什么事她都找丈夫商量,丈夫不在家就打电话,这种事总是男人拿主意。可今天她不知该怎么办,丈夫在家哩,丈夫就呆在卧室里,可她不敢去敲那扇门。她想她还是先等等再说。后来看见儿子睡得好好的,额头不热不烫,也不咳嗽什么的。才把一颗心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