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明四家传(上下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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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秋收

七十三岁高龄,涉太湖西岸的风涛之险,远游宜兴;传开来的时候,无论识与不识,都为沈周捏把汗。

“自甲浦道太湖四十里见吴香诸山喜而作”—沈周描写和巉岩怒浪相搏斗的长诗;“张公洞记游”(注一)—他吟咏壮着老胆,在火炬引导下,举步唯艰地进入又深又长,险象环生的张公洞五古,都很快地在宜兴和苏州两地传诵开来。此外,沈周又应善权寺和尚方策之请,将善权寺的干洞、大小水洞等各处山水奇境,厘为二十四咏,成为宜兴人津津乐道的佳话,准备辑入方志和文录,传之不朽。

以前,有人自宜兴来,传说善权寺中不仅有虎,来得熟了的母虎,还把幼虎也带到禅堂中哺育。这座建于南齐高祖建元年间的古寺,已有六百二十年的历史。加上是著名故事中人物祝英台的故宅,更增加了一种神祕而浪漫的色彩,令人缅怀凭吊。不意竟破败而沦为虎穴。使沈周异常感伤:

“有客新寻古洞回,国山无处问茶杯,僧烦籍役兼徒去,虎熟禅堂引子来……”—感宜兴善权寺寥落(注二)

但这次——也许是他今生今世的最后一次往游,在方策和尚策划下,一切都改观了。

沈周的东道主吴大本,苏州人只知道他那别创一格的茶经、茶具,对水质的精微辨别和品味。此外,也风闻他不仅热情地接待过文林和王鏊,并准备了田宅,供李应祯致仕后居住、游憩……这次经过随沈周涉险的仆夫们渲染的结果,就使这位宜兴隐士,蒙上一层更为神秘的色彩。

他驯养着一只苍鹿和一头白鹤,当他游山玩水的时候,那鹿和鹤便环绕在肩舆的左右,不惊不逸,看来有如仙驾降临一般,潇洒庄严。有时,扁舟往来吴越之间,也以鹤、鹿相伴,在山水名胜,灌木修竹中,吟咏流连,尽量不惊扰主人,更不自言姓名;因此有人怀疑他是卖药长安的后汉隐士韩康(伯休)者流。

事实上,吴大本的药方和医术,也真如韩康一般,救人济世。到了饥荒年头,宜兴富人,多半闭書牟利,他却开仓赈灾,甚至不求偿还的放贷。

苏州是吴大本常游之地,但很少人见过他的踪迹,因为他一旦来了,就流连在沈周的有竹居中,饮酒品茗,和继续他那一生从不间断地临写古帖。总要住上一二十天,才飘然而去;余者便很少访晤。但不知何故,他和沉默寡言的文徵明,却十分投契,不仅频频邮寄阳羡名茶,并邀游善权古寺、玉女潭和周砥笔下的荊溪景色。

“扁舟十里下荊溪,落日苍凉草木低,绝書凝晖知积翠,晚风吹水欲流澌。行逢曲渚常疑断,遥听荒鸡近却迷,一片沙鸥明似雪。背人飞过野塘西。”——荊溪道中(注三)

除了这些清新绝俗的纪游诗外,文徵明先后所写的“宜兴善权寺古今文录叙”(注四)、“玉女潭山居记”(注五)都显示出他对宜兴山水的向往和深情厚爱。

沈周的诗文着作,多而且杂:各体诗词文章、客座新闻、交游录、杂志、咏史备忘录,乃至于弘治十一二年间所编撰的暡杜东原年谱……几乎无所不包。

早年诗文在成化二十年,曾经整理付梓,由鄱阳童轩作序。然而,转眼十五六年过去,无论书画诗文,都像日记一般,随时随地纪录下他生命的轨迹。到了他生命的秋天(或是冬天),儿子云鸿一本秋收冬藏的自然法则,忍着疾病的煎熬,替老父整理编排“石田藁”,以便付梓。

为家务操劳了将近三十年的云鸿,转眼也已年逾半百。他的妻子徐氏,无所生育,侧室所生的儿子沈履和一个女儿,也都男婚女嫁了。沈周四十岁前后,曾经有“那堪岁歉年荒日,正迫男婚女嫁时”的名句,沈云鸿正也尝到了这种“迫”的滋味。

他一度作过昆山县的阴阳训术之官,但那并非他的志趣,所以作了没有多久,就恢复了他的自由之身,专注于搜集校勘古书和鉴定古器的工作。

对于在苏州府学作秀才的弟弟沈复、儿子沈履,他觉得没有必要给他们留下什么财富,多少富贵人家子弟,侈满成习,骄诞成性,终于不免零落破败。他的见解是积财不如遗书:

“后人视非货财,必不易散;万一能读,则吾所遗厚矣!”(注六)

对于曾祖、祖父,乃至父亲沈周所奠定下来的德业和学术,他觉得能保持于不坠,是他最大的使命:

“鸿藐一身,上统百年之绪,属当仍世之隆奕,至于鸿小子,而有弗克,实辱前人。”

为了怕辱及前人,云鸿不但兢兢业业,维护家业和家族的声望,并把他的堂屋署为“保堂”。为了策励自己,他分别请妻子的表弟祝枝山,和比他年轻二十岁的,父亲得意弟子文徵明,分别撰写“保堂记”(注七)和“相城沈氏保堂记”(注八)。

很多人为沈周的画掩诗名感到惋惜。也有人认为沈周的诗不是纯正的唐格;有白居易、元稹暡长庆集暢和陆放翁的习气,使沈周自己也为之迷惑困扰。因之,云鸿希望能有当代名高望重的大家,为“石田藁”作序,不仅用以彰显老父的学术造诣,更希望是一位真正的知音,能从父亲的道德文章中,发人所未发的奧旨。彰显前人的学术成就,是他的使命之一,这是孝思的表现,也是他所要“保”的重要财富。

想来想去的结果,他想到了父亲一生的知友,远在京师的吴宽。书信往返也许要费些时日;但是对两位老人,可能是一种安慰,一种再好也没有的纪念,就决定了下来。怎知,六年后的正德元年,“石田藁”正式问世的时候,吴宽和这位满怀孝思的云鸿,都已不在人间,只有八十岁的老人沈周,唏噓悲怆地面对着亡子编辑、故友为序的诗册。

几位知音者间,首为沈周画掩文名发出不平之鸣的是杨循吉。他在沈周弘治五年的一幅山水画上题:

“石田先生盖文章大家,其山水树石,特其余事耳;而世乃专以此称之,岂非冤哉。予每见人于千里外致币遣使,索先生画者,而先生之文章不下于画多也,人虽好之,未闻致币遣使于数千里之外者也;是人之爱画而不爱文章如此夫!”(注九)

沈周喜于知音之余,更在杨循吉的题识后自跋:

“君谦仪部为予称冤者,似略予画,而谓有文章可重耳;予何文,顾辱仪部之知耶!”

几句谦词之后,石田翁笔锋一转,道出久郁在心中的症结:

“画则知于人者多,予固自信予之能画久矣;文则未始闻于人,特今日见知于仪部,予故难自信也……”(注十)

某些人对沈周诗格的门户之见,常使祝枝山耿耿于怀,斥为无知的偏见。

唐诗有国风的遗绪,宋诗虽然较唐诗略逊一筹,由于受唐诗影响深厚,依然人才倍出,暗符唐诗轨辙——这种论调,祝枝山并不反对。但若说沈周的诗完全受宋诗的浸润,他却大大不以为然。依这位弟子之见,沈周诗文深受杜甫、韦庄暡浣花集暢的影响,即使间受白居易、元稹、陆游、苏轼等作品的薰陶,但平生语言和义理,均不离左、杜。

多年前,沈周曾经命云鸿把一些诗作,拿给这位他所器重的高徒代为编选。祝枝山日后回忆说:

“皆公壮岁之作;纯唐格也。”(注十一)

然而,不知受到什么样的风评或挫折,沈周竟把这类祝枝山欣赏赞叹不绝于口的旧作,一骨脑地收拢焚毀,随即把兴趣转向宋诗。祝枝山为此感到无限地惋惜:

“……后学者皆不知;此余犹为惜之不已!”(同注十一)

不论沈周的诗学渊源,偏重于两宋或中唐,但更重要的,是沈周广读群书,融会贯通,再加上个人的气质与才华所产生的酵素作用,因此能够开阖变化,收放自如。这一点,王鏊、文徵明和吴宽,似乎都有着相同的看法。

不过,文徵明对石田师的诗作,又有其独特的见解和偏爱。沈周过世之后,他曾对停云馆的访客说:

“先生诗,但不经意写出,意象俱新,可谓妙绝。一经改削,便不能佳;今有刻集,往往不满人意。”(注十二)

接着,他随口为访客背诵二、三十首他心目中的沈周佳作。这些都不在一般的暡石田集暢中,风格也和世人所见者有异。

他也在“沈先生行状”(注十三)里论述石田诗:

“……然其缘情随事,因物赋形、开阖变化,纵横百出;初不拘拘乎一体之长。”

于此可见,文徵明对乃师作品研究之透彻,体会之深刻。

在“石田藁序”中,吴宽果然不负所托,对这位故乡好友的心血结晶,条分缕析地,叙其独得之见:

欧阳修以为“诗穷而工”,虽然被看作至理名言,但吴宽以为穷者身居困境,其思想表现,必带有悲哀、悲伤,乃至于悲愤的色彩。因此,所谓工者,多半是工于写哀咏悲;不像隐而工者。隐者忘情仕途,甘于山林之间,以耕钓书琴为乐,陶然以醉,書然以游,视富贵如浮云。以这样的心境感情表现在诗中,该何等清婉和平,或高亢超绝?沈周的诗,不用说是隐而后工的隐者之音。

然而,古今隐者,又多隐于一个朝代的末季,时势艰难,民生凋敝,所以身虽隐而时则穷,一种悲悯悲恻的情怀,自然流露在诗中,使人读来,有说不出的感伤。

沈周是澄平盛世的隐者,没有世末时穷的忧愤,加以世居山明水秀的江湖之间;吴宽形容沈周的生活和创作的景象:

“……宾客满坐,尊俎常设,谈笑之际,落笔成篇。随物赋形,缘情叙事,古今诸体,各臻其妙。溪风渚月,谷霭岫云,形迹若空,姿态倏变。玩之而愈佳,揽之而无尽;所谓清婉和平,高亢超绝者兼有之;故其名大播,不特江南而已。”(注十四)

是发自内心的学养,是出于自然的天籁,是清婉和平,高亢超绝的正音;吴宽、文徵明这一老一少对沈周作品的看法,不但不谋而合;也可以说是对沈周诗作的定论。

弘治十三年至弘治十五年,云鸿积极编印暡石田藁暢期间,也是沈周绘画情绪最高昂之际;往往一、二十天才出门看看。

溪水浅了,鱼儿在水波中穿梭跃动,清晰可见。孩子们在扑捉漫天飞舞的柳花;转眼又是江南暮春季节。当他把满篮竹叶,向溪边倾倒的时候,一轮红日,冉冉西沉,无数鸟雀,在逐渐昏暗的树林里喧哗。

隔着短篱,邻翁向他招手,邀他小饮;上了年纪的人,一切总是随缘,他毫不推辞地过去。饮酒中,谈起年成,凋零的好友,日益茁壮的孩童……由于有儿子当家,他跟世事恍如隔了一层帘幕,岁月也就像手中的沙粒,在不知不觉中流逝。一弯银月,在溪流中荡漾,归来时已带着几分酒意,一幅“柳溪春眺”(注十五)的画扇,就在这宁谧的夜晚完成,并题写出这一个黄昏的感慨。

莲藕菱茨之类秋天的佳果,像菊蟹和江蛤一般,是他描绘不厌的画题。爱徒枝山在“佳果图卷”上的题识,很能把握住他写生的神髓:

“绘事不难于写形,而难于得意,得其意而点出之,则万物之理挽于尺素间矣,不甚难哉!”(注十六)

一个是“得意”,一个是“点出”,说尽了写生的甘苦,也最不易为多数观者所理解。涵蕴在花卉草木中的“意”、“生意”、“意态”和一种难以捉摸、形容的“意境”,如何以一种闲适、恬淡、灵明的心来感受,以简洁的笔墨来捕捉!

放眼元、明两朝,多少在写生上下功夫的画师,不但摄取不到那种生意,连形象都失之刻板。

“今玩翁此卷,真得其意者乎;是意也,在黄赤白之外,览者不觉赏心,真良制也。”(同注十六)

像杨循吉在他山水画上的题跋一般,枝山在“佳果图卷”上的题识,沈周每次展阅,都有一种深获我心的喜悦。

弘治十三年十一月廿日,他七十四岁生日的前夕,拈笔作溪山林壑,两人对坐茆斋之中,一人曳杖崖下,童子相随于后。

“我从绘事岁既多,破费水墨将成河,滥觞董巨意亦广,望洋不至当如何……”

钻研董巨的画法,一直是他追寻的境界。过去,他透过王、黄、吴、倪四家,想溯本追源,探索董巨画意的端倪。据文徵明说,近年沈周已经找到了新的踪迹;他得到了高克恭(房山)山水粉本一十三段之多。这一发现,使他的山水画,有了新的进境。所谓“望洋不至当如何”,正是反映他得心应手,鼓舞欣喜的谦词。

高克恭,这位来自西域的前朝尚书,画中的飘缈云山,一般人只知道是得自米氏父子,殊不知无论山石的结构、皴法、布局,都隐含着董巨的遗意。沈周的元季四家基础,再加上从高克恭粉本中,所心领神会的二米董巨精神;早在弘治四年画赠杨循吉的“支硎遇友图”中,就已经表现出来。只是,沈周的“支硎遇友图”,非临非仿,那种高雅浑融,水墨淋漓的风格,完全是以自己的心意写雨后的西山。诗情、画意、苍劲的字迹和纯朴真挚的感情,早已融合成为一个整体。

“当年诗律号精诚,晚岁还怜画掩名,世事悠悠虽识得,白头惭愧老门生。”(注十七)直到沈周逝世后的三十六、七年,须发皆白的致仕待诏文徵明,带着模糊的泪眼题“支硎遇友图”;可见他对那幅画的感动,对师生情谊的追怀,有多么深切。

弘治十五年春天,沈周殷切地期盼着王民学分种给他的玉兰花,早日开放。十余个花苞,在绵绵细雨和料峭的晓风中摇曳,从茅斋外望的沈周,比孩子更加好奇,想着花瓣绽放的神态,想着怎样用笔着墨,才能表现出那种含着露珠,迎向朝阳的娇艳。

他也依旧沉醉于兼具二米董巨神髓的高克恭画趣之中,三月三日,住宿于西山僧楼,次日早起,夜雨初霁,云山吞吐;一幅天然的高克恭笔意。正巧得有佳纸,心情、美景两相契合,遂泼墨作“春山雨霁轴”(注十八)

此外,近三数年内,他也常常和弟子文徵明合作诗画。十三年正月,文徵明恭绘其先祖“文信国公像”,供奉在停云馆左近的文信国公祠内,由沈周为之题诗。十五年的三月十一曰,盛桃渚五十寿辰,师生二人同往祝嘏。并合作画卷以为寿礼。这种情形,固然由于沈周平易近人,慈蔼可亲,但又何尝不是同辈老友凋零殆尽,一种孤独落寞的情绪,使他更接近下一代,以消除挥之不去的岑寂。

孤独落寞中,一位赏识敬重他的知音——南京巡抚彭礼,巡行到了苏州。

“盘盘轧轧更重重,功用宜人天下从;两象合来分动静,一心存处得中庸。兼收琐屑才无弃,不择書梁德有余;莫道顽身老难运,运时还解飨千锺。”——咏磨(十九)

彭礼,成化八年进士,和文林、吴宽谊属同年。久知长洲沈氏,是隐逸世家。由祖而父至沈周,领袖江南风骚已逾百余年之久。但,直到读了他这首“咏磨”,才进一步认识他内心的涵养抱负和才华。

从家常日用的石磨,竟然能发挥出天地间至功、至理和大德的象征意味,为彭礼想像所不及。

这位爱才若渴的江西安福县的大吏,虽然知道巡抚王恕多年前曾经向朝廷荐举过沈周,后者非但谢不应召;此后足不敢入台院者,竟达二十年之久。只是,他仍然存着一线希望,请沈周到行台相见,盼能有所启发和助益。

两人像旧友一般,谈文学书画,谈民风和治道。谈得愈久,彭礼愈觉得沈周的才华、智慧,深邃得像永不干涸的泉源。

然而一旦试图把他留下,以便多所请益的时候,沈周便以一种无比恳切的口吻说:“小人母九十五龄矣;旦夕不可离。”

虽然他已经七十六岁高龄,据说仍然亲自侍奉老母的寝膳。知道这种情形,彭礼只好任其自去,并写了一篇“石田诗引”,叙述沈周的诗文造诣,他对沈周的了解,以及这番短暂而令他毕生难忘的相聚。

弘治十五年八月十七日,长子云鸿之死,对老年的沈周,当是最重的一击。

那是一个炎热的仲秋,儿子逝世前两天的中秋日,苏州城内更是暑气如炙,使在僧寮中寻求清静的沈周感到头晕目眩。

但是,当好友以岩出示其世藏王维“江干雪意图卷”(注二十)时,却使他耳目一新,一股茫茫的寒意,从这幅七百五六十年前所画的雪景中,逼射而出。西风、冻柳、迷雁、寒鸦……处处都给人一种身临其境的荒寒。

他生平无时不魂萦梦绕的董巨作品,尚难一见,何凉更为董巨笔墨所宗的王维。以前,他只在沙溪陈氏的珍藏中,见过一幅尺余见方的王维“雪渡图”,但无法让他体会到王维的面貌。这幅数尺长,名款依稀可辨的雪意图,却使他深自庆幸耄耋之年,有此眼福,真是不虚此行。

然而这次苏州之行,也令他遗憾无穷;错过了与爱子的最后一面。

注一、暡宜兴县志暢卷十页九六。

二、暡石田集暢页五三曫。

三、暡宜兴县志暢卷十页一三曫。

四、暡甫田集暢页四曫五。

五、暡甫田集暢页四四九。

六、暡甫田集暢页七曫七“沈维时墓志铭”。

七、暡祝氏诗文集暢页一六九五。

八、暡甫田集暢页四一七。

九、暡石田集暢页八五七。

十、暡石田集暢页八五七。

十一、暡祝氏诗文集暢页一五五二“刻沈石田诗序”。

十二、暡明诗纪事暢册四页一曫七七。

十三、暡石田集暢页二三。

十四、暡匏翁家藏集暢册中页二六五。

十五、暡听書楼书画记暢卷三—暡美术丛刊暢册十九,四集七辑页一二四。

十六、暡书画鉴影暢页三七五。

十七、暡石渠宝笈三编暢册四页一七七二,题“支硎遇友图”。

十八、暡艺苑遗珍暢卷三页三。

十九、暡石田集暢页八七六。

二十、暡大观录暢页一三六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