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天使爱巴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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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Yu Chang 常玉

异乡的角落,孤独起舞

我是在查找潘玉良资料的时候,才发现与她同时期还有另一个旅法并死在巴黎的中国画家常玉(1901-1966)的,这个名字依稀听过,但丝毫不了解,看完他的资料和作品才知道,竟是一个才子啊,比之潘玉良要好很多的。但因为没有潘玉良那么传奇的身世经历,也没有潘玉良那么好运,总有贵人相助。可怜的常玉不但没有名气,而且下场很凄凉,晚年贫困潦倒,最后因煤气中毒死在巴黎,被草草葬在巴黎的一处贫民公墓里。至于到底在哪个墓地,我在网上根本无法找到,更别说去拜祭了。

常玉也是以勤工俭学的方式来到巴黎的,关于他到达的年份,说法不一,大概是1920年左右。在巴黎,他和潘玉良、徐悲鸿、林风眠这些著名画家都很熟稔。常玉还因为倾慕徐悲鸿的妻子蒋碧薇,跟她有些交往,而曾经引起徐悲鸿的小小不满,当时的华侨都戏说他是徐悲鸿的“情敌”。

但在徐悲鸿天天勤学苦练的时候,家境富足的他却“不务正业”,生活像公子哥,拉琴、打球、登山,过着逍遥自在的生活。他也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去官方艺术学院学习,而是选择了街边咖啡馆和私立美术学校“大茅屋”(Atelier de la Grande Chaumière)进行自由创作,自己在蒙巴纳斯还有一间宽敞漂亮的画室兼居室——后来,1933年时,徐悲鸿再度来巴黎筹办“中国现代绘画展览”时,就常借常玉的画室举办各种沙龙活动。

而蒙巴纳斯的“圆顶”咖啡馆(La Dome)是他最常去的地方,据说在咖啡馆里作画的同时,他还经常一边看《红楼梦》或者一边拉小提琴。

你可以想象,20世纪20年代,有这么一天,在“圆顶”,人来人往,里面多是居住生活在蒙巴纳斯的艺术家或文学家,也许有杜尚夹着雪茄、喝着咖啡,同桌的是他的好友曼·雷和情人吉吉,他们正爽朗地开着玩笑;而苏丁,他已经靠着美国画商发了大财,穿着名贵的衣服走进来;还有当时蒙巴纳斯唯一一个著名的日本人,画家藤田嗣治(Fujita)正和他的娇妻瑶基(Youki)亲密地相拥。突然,一阵优美的小提琴声响起,演奏者是另一个来自东方的年轻男子,人美丰仪、衣着考究,身上带着浓浓的艺术家气质。他,就是常玉。这个样子,不要说当年,即便是现在的巴黎,也会引起无数人的注意。生性浪漫的他,就在这里结识了很多女子,成为他画中的模特。

而他一生中唯一的一次婚姻,则是在“大茅屋”结下的。1925年,他在此认识了一起学画的法国女子马塞尔·德·拉哈尔德茹耶尔(Marcclle de la Hardrouyere),她是一位法国男爵的女儿,两人相爱并在三年后结婚,但两年后又离了婚,之后常玉便孑然一生。

他这种“开放式”的学画方式,也让他结交了很多艺术家,他甚至还常去“蜂箱”,跟西方艺术家们交流学习,和毕加索、马蒂斯(Henri Matisse,1869~1954)都有过交往。这一点,是比潘玉良好一些的,走出去了。走出去的结果当然是好的,给他自己的艺术创作带来很大的帮助。

看他的作品,你能感觉到他独特的风格,虽然里面有野兽派和表现派的影子——有时你甚至能清楚地看到像马蒂斯一样的线条,但他确实能够融会贯通成自己的东西。有些人评价他为“中国的莫迪利安尼”,一则因为他也是死后成名,二则因为他也喜欢画裸女。但实际上,我觉得,常玉的裸女与莫迪的完全不同,莫迪喜欢把人拉长变瘦,常玉则是相反,他的裸女大都被他变大变胖,脂润肌满,风情万种,但变肥硕的主要是下半身,上半身,特别是头部却很小,这种反差形成了一种独特的视觉效果,画中人物头部远着你,身体却是靠近你的。诗人徐志摩曾看过,并以“宇宙大腿”来形容他的裸女——常玉最初在巴黎画坛崭露头角,便是靠着这些水墨裸女。

而且他的作品,尤其是他画的动物作品,总让我感觉有深深的禅意。一片荒芜的大漠,空旷辽远、渺无人烟,一头小小的如沧海一粟般的动物在其中。有人说这是他孤独凄楚的象征,但我觉得这更是一种虚空的、无常的、禅的立意,是一种百分百的东方神韵的体现,还洋溢着一种淡雅脱俗的诗意在其中。这一点,真的要比作品有些“俗”的潘玉良好太多。吴冠中也这样说过:“潘玉良的作品比常玉差很多。”

早在20世纪30年代,他就以“Sanyu”之名为西方所认识,后来因结识了当时巴黎最大的收藏家亨利—皮埃尔·浩什(Henri-Pierre Hoché),他的作品开始被法国画坛注意及收藏,并于多间画廊展出,还和巴黎画派重要名家以及毕加索、布拉克等同时在著名的杜勒里沙龙(Salon des Tuileries)、独立沙龙、秋季沙龙上展出过。而且在1933年,才30岁出头的他的名字就已经出现在法国出版的《当代艺术家生平字典1910~1930》中,可见他当时还是很受肯定的,在当时众多旅欧华人艺术家中,也是成就最为突出的。

巴黎的华侨回忆,那时的他,理应出名,但实际上却没有。

原因是多方面的,一是在1931年,常玉四川南充家中的兄长去世,他顿时没有了经济来源,那种闲坐咖啡馆画画的悠闲生存状态没有了经济的保障,他必须开始去为生计奔波。据说他做过陶器,还曾经从事宣传体育这样与绘画完全不搭界的活动,但都没有多大的收益。他又没有像潘玉良那样,有王守义一直资助她。经济的困顿,势必影响他的创作。

另一方面,他的画始终卖不出去。他生性自由浪漫,做事随性而行,总是以顽童的心理、游戏的心态在作画,又淡泊名利、高傲执拗,始终坚持自己的简约风格,不肯随流,这让和他合作的画商慢慢与他疏远了。没有了画商的扶持,加上确实也没有毕加索、马蒂斯那些大师的风范,最终只能被主流绘画艺术市场所抛弃。

在那种情况下,如果他选择回国发展,也许还有出路,但是他曾经和杜尚一样,表示自己不是一个爱国的人,甚至说过类似的话:就是讨饭都不回国。所以,他除了在20世纪40年代末,得到一个美国摄影师的资助,去了纽约一年半,之后又回到巴黎,不再离开,继续他独孤的生活和默默无闻的创作,像一名黑暗里的舞者,不为人知。

晚年时,他曾经靠在一间家具店当艺术油漆工人维生,而他的最后一个寒冬,是靠友人离开巴黎时转送给他的旧大衣过冬的。

1966年8月,常玉死于一片弥漫的、幽蓝色的煤气中,是自杀还是意外,我们已经无从得知,后事则是由王守义帮他料理的。

而死后的出名,相信是常玉始料不及的。当年,常玉本想去台湾举办个展,40余幅作品先他到达台湾,他自己却因签证时护照有问题未能成行。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他的代表性作品因此得以保存在台湾历史博物馆。

到了20世纪80年代,在台湾,常玉的作品因受到佳士得拍卖公司台湾代表衣淑凡的注意,一路搜寻整理他的资料与画作,使常玉逐渐成为拍卖场上最受瞩目的焦点。2006年,《花中君子》在香港苏富比的春拍会上,以2812万港元成交,一度成为华人画家油画拍卖最高纪录。这些使他在中国的名声急剧上升。

在法国的拍卖市场,他的作品从刚去世时成捆售价数百法郎,到20世纪80年代单张售价数万法郎。近几年,巴黎多个画廊还多次举办常玉的作品个展,这些则使他在欧洲乃至世界也有了更响的名声。

但这些,常玉都无福消受了。

而当年,他死后被葬于巴黎无名公墓,1998年,衣淑凡在巴黎通过多种渠道,好不容易找到他的墓。据说,当时墓上连他的名字都没有,只有警察局的编号,而且墓地的租期即将到期。衣淑凡和同事赶紧将租期续上,还把他的墓重修,并在墓碑上刻上“常玉1907~1966”字样,常玉墓这才终于有了他的名字,而且还是中文的。他也将在他热爱的巴黎,继续他孤独的舞步,直到永远……

在这里,我们顺便看看,中国名人里面,都有谁曾经在巴黎留下他们的足迹。

前面提到了徐悲鸿和林风眠,这两位中国绘画大师都是当初勤工俭学而去巴黎的。徐悲鸿在巴黎学画的时候,还有一个著名的故事:当时中国人在法国,受到一些人的歧视——其实时至今日歧视还是多多少少存在的,有个西方的学生向徐悲鸿挑衅:“中国人愚昧无知,生就当亡国奴的材料,即使是把你们送到天堂里去深造,也成不了才。”被激怒了的徐悲鸿回答说:“那好,我代表我的祖国,你代表你的国家,等学习结业时,看到底谁是人才,谁是蠢材”。后来,他的油画作品《远闻》、《怅望》、《箫声》、《琴课》等在巴黎展出时,轰动了巴黎美术界。那个曾向他挑衅的人不得不佩服徐悲鸿。

在文学界,则有艾青、戴望舒、巴金、钱钟书等名家,据说,当年钱钟书和杨绛是抱着刚满半日的女儿圆圆(钱瑗)从英国跑到巴黎来的,在索邦大学读完一年书,因战事影响,才离开他们喜爱的巴黎回到中国。

早期留学巴黎的还有我们的周恩来总理,他于1920年到1924年,在法国待了四年,主要是在巴黎,并于1921年春天,在巴黎加入中国共产党。他当年居住过两年的小旅馆今天还在,位于巴黎13区“意大利广场”附近的戈德弗鲁瓦街(Rue Godefroy),经过改造后,今天是假日快捷酒店(holiday inn express hotel)在巴黎的连锁店之一。旅店后面的墙上镶嵌着一块墨绿色的大理石纪念碑,上面是周恩来的铜质正面浮雕头像,由法国著名雕塑家贝尔蒙多(Paul Belmondo)创作,头像下面则刻着邓小平题写的“周恩来”三个中文金字,并配有法文说明:“周恩来,1922~1924年在法国期间曾经居住在此”。

另外,还有吴冠中、冼星海、陈寅恪、李健吾等,都曾留学巴黎。

虽然,中国名人在巴黎留下的印记都不深,但反过来,艺术巴黎却都带给他们不一般的回忆和经历,也让更多的中国人奔向巴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