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寂14岁生日的那天,根据南方人的习俗,父母决定为他择聘完婚。慧寂在百般反抗而无效的情况下,只得采用斩断自己两根手指的断然措施,最后妥协的是父母而不是他。于是,他参谒耽源禅师出家为僧。
耽源对这弟子十分器重,慧寂来到他身边不久,他即将一本世代相传的《六代祖师圆相》图交给了他。这是一本祖师们代代相传的禅宗祖谱,不仅记录了历代祖师的年谱和业迹,同时也完整地记录了这些祖师们习禅和接引学人的方法。让师父耽源怎么也没有想到的是,慧寂只看了一遍,就将它丢进了火炉。师父耽源被他的举动惊呆了,说:“你疯了吗,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东西丢进了火里?”
慧寂轻松地说:“不过是一个本本,要它作什么?”
师父说:“你说得轻松,传了多少代了啊!”
慧寂见师父急了,就说:“你要是还要它,我再重记一遍就是了。”
说着,就凭着记忆,将那本《六代祖师圆相》图重新写了下来,竟然一笔也不差。这件事被后人记了下来,是要说明两点,其一,可见慧寂有着多么超人的记忆,其二,由此可见少年慧寂对一切名相的蔑视。
无相,是慧能以来南禅宗的祖师们一直推崇的心要,慧寂天生就是一个南禅宗的杰出传人,无怪乎他后来与其师父沩山灵佑共同创立了中国禅宗中的一个重要的派别“沩仰宗”了。
慧寂来参沩山灵佑时,大约是在他20岁的时候。刚一见面时,灵佑问他:“你是无主的沙弥还是有主的沙弥?”
乖巧的慧寂立即就说:“无主沙弥。”
灵佑又问他:“你的主是谁?”
慧寂就从法堂的西边走到东边,然后就侍立在那里,表示自己甘愿接受沩山灵佑的教导,甘愿挚弟子礼于灵佑的门下。紧接着,慧寂便向灵佑请教“什么是真佛的住所呢?”沩山回答他说:“要想无想时的妙趣,接着再返过来思索,等到想到尽处,再回到事物的本源上来,这样,就能达到性与相的统一,事与理的不二,那也就是真佛的所在了。”仰山听罢顿时大悟。从此他在沩山灵佑的身边随侍了15年之久。
慧寂的到来,为沩山以及沩山以后创立沩仰宗奠定了人才的基础。沩山灵佑也因此对慧寂给予时时的教化和点拨。
那天慧寂在庭前扫地,沩山灵佑走到他跟前说:“要知道地上的灰尘是不可能扫净的,就像虚空永远也不能捕捉一样。那么,什么是尘扫不净呢?”仰山什么也不说,就拿起扫帚在地上扫了一下。沩山问:“怎样理解虚空不能捕捉呢?”仰山就指指自己,又指指沩山。沩山又说:“尘扫不掉,虚空又不能捕捉。除这两者之外,又怎么样?”仰山又扫了一下地,然后又指指自己,再指指沩山。
禅者的思维,总是独特的,而沩山灵佑正是希望他的弟子们放弃习惯的思维模式,进入一种超常规的想象之中,从而获得在正常的情况下难以得到的智慧。
这就是沩山灵佑在回答慧寂的“什么是真佛的所在”这句话时所说的:“想无想时的妙趣,然后再返过来去思索。”
有一天,沩山灵佑拿起身边的拂尘对弟子们说:“谁要是能讲出道理来,这个东西就是他的了。”面对这突兀的提问,弟子们无一能够应对,惟有慧寂突然走上前来,夺过师父的拂尘掉头就走。于是,沩山灵佑的这支跟随自己多年的拂尘也就归于慧寂了。
长年的相处,师徒之间总是能达到奇妙的默契。有一次,一个僧人从很远的地方前来向沩山问法,但因为因缘不合,那个僧人很快就下山了。正好被在山坡上放牧的慧寂看见,于是就迎上去问:
“为什么这么快就下山了?”
那僧人垂头丧气地说:“和尚问我,你叫什么,我回答说是叫归真,和尚说,归真在哪里?我不知何意,因此无法应对。”
慧寂说:“你再回去,告诉和尚说,我现在能够回答了。和尚如问你归真在哪儿,你就说,在耳里、在鼻里、在眼里。”
僧人又回去了,然而当僧人把慧寂教他的话转述了一遍后,沩山灵佑立即就知道,这是慧寂的话。沩山大声地斥责那僧人说:“弄虚作假的家伙,这是你能说出来的话吗,这分明是能教化500人的高僧说的话。滚下山去!”
慧能以来的南禅宗一直认为,佛在自心,不可外求,一切众生,皆可成佛。这种观点同样表现在沩山和慧寂两代师生的身上。一次师徒俩一同去野外放牛,面对着成群的牛,沩山问道:“这些牛中间,有没有佛和菩萨呢?”
慧寂立即回答说:“你觉得哪个不是佛和菩萨呢,请指给我看好吗?”
慧寂的回答,形象地阐明了禅宗的“一切众生,皆可成佛”的理论。人人皆能成佛,但凡有情生灵,同样也具有成佛的条件和种子。
慧寂在沩山灵佑的身边随侍了15年之后,便来到江西袁州(今宜春一带)仰山弘法并接引学人。慧寂继承其师沩山灵佑的“无思”的理论,强调不可执着于外在的有形世界,否则便会妄起争执,不得自在,无法达到对佛法的悟解。
这一观点表现在他与其弟子南塔光涌的一段对话里。南塔光涌参见临济后回来,慧寂问他:“你来干什么?”
光涌说:“参见和尚。”
慧寂问:“你看见和尚了吗?和尚像个什么样?”
光涌回答得十分巧妙:“和尚如果像个什么,和驴和马又有什么区别?”在光涌看来,外在的世界只是一种形象的差别,人不可执着于此。慧寂对光涌的见解十分赞赏,感叹着说:“这真是一尊肉身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