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会的一家旅馆里来了一位客人,他身材高大、肥胖,自称是六等文官保甫尔·伊凡诺维奇·乞乞科夫,来这里作私事旅行。他到省城来是要进行一项骇人听闻的买卖。
俄国每十年进行人口调查一次,政府按登记的人口征收人头税。在人口调查后,若农奴死了,地主仍要为其纳税。只有到下次人口调查时,才把死农奴的名字勾销。因此,在两次调查之间死农奴在法律上仍被看做活人。
乞乞科夫要购买的便是这种名存实亡的农奴——死魂灵。然后,他在南方买一块荒地,以移民为借口,把收买的死农奴当作活人移到荒地上,造好一份产业册向救济局抵押,可以牟取高额的抵押金,当时一个农奴可抵押二百卢布,乞乞科夫计划购买一千个农奴,骗取二十万卢布。然后逃往国外作安乐公。为此,乞乞科夫来到省城的第一件事,便是向本城官员们打听这一带有名的地主,他们有多少农奴?最近发生过哪些流行的时疫?农奴死的多不多?
在一个多星期里,他天天忙于参加宴会,出席晚会。在官员们的家里,他认识了当地地主。一星期后,他便坐着马车,一一到各个庄园去向地主们访问。
乞乞科夫第一个拜访的地主叫玛尼罗夫,他很富有,住在英国式的房子里,一幅新潮的派头。他多情好客,总是笑眯眯的,在应酬和态度上,也总是显现出使人高兴的神态。玛尼罗夫管自己的太太叫“心儿”。他们结婚虽然八年多了,但还是一起分吃着苹果片、糖果或胡桃。
乞乞科夫来拜访他时,关于谁先进门的事推让了半天,谁也不肯让步。最后,只好两人侧着身子,一同跨进门槛。玛尼罗夫对市上的官员们总是称赞不已。当乞乞科夫向他提出购买死魂灵时,最初,他感到很惊讶,他不知乞乞科夫买来干吗?后来,他答应把这些对他根本没用的死农奴奉送给他。这使乞乞科夫很高兴,说了一番“忠于真理”及“良心干净”的话,而且还用手帕去擦那流下来的眼泪。
乞乞科夫从玛尼罗夫家出来后,原准备去访问地主梭巴开维支,但在路上碰到雷雨,由于赶车人的疏忽而迷了路,天色已经很晚了,马车来到了科罗皤契加的庄园。这是个女寡妇,她的农奴还不上八十个。她能干、勤奋,讲求实惠,为积蓄钱财而苦心经营。她非常省吃俭用,连一片旧布也舍不得丢去。庭院里养满了鸡鸭,她亲自操持家务,一个子儿、一个子儿的积蓄着钱财。
乞乞科夫来到后,她连声哀叹,没有给客人预备点什么吃的东西。乞乞科夫看来,对一个百万富翁和一个香烟小贩是不必一视同仁的,所以他觉得在这儿可以比在玛尼罗夫家里随便得多。当他摸清了女主人的为人后,便直截了当地向主人提出愿意收购她家的十八个死魂灵的事,并说这样可以使她免交人头税。
女主人一听,虽然觉得这买卖不错,但又感到太新鲜、太离奇,恐怕受骗上当,并考虑着别人会出更高的价格来购买。乞乞科夫忍耐不住了,愤愤地抓起一把椅子在地板上一顿,并且咀咒她遭着恶鬼。女地主害怕了,经过一番讨价还价的过程,终于以每个15个卢布的价格,卖给了乞乞科夫18个死魂灵。
在乡间的一家小饭馆里,乞乞科夫遇着输光了钱和车马的地主罗士特莱夫。他过惯了逍遥放浪的生活,成天在外赌博、酗酒、打架,惯会造谣生事。罗士特莱夫是一个狂热的赌客,往往因弄花样作弊而遭痛打。他也是一位闯祸精,没有哪一个集会上他不闹出一点乱子来,常常被宪兵捏着胳膊拉出客厅。
他邀请乞乞科夫到他田庄上去作客。乞乞科夫认为他输光了钱,向他买死魂灵也许能够无须破费,而欣然应允。
罗士特莱夫的家里乌七八糟,房间里只有几根猎枪和各式各样的烟斗。他带乞乞科夫参观他的产业。首先看马房,然后看狗圈。狗群见主人来了都跑拢来,有的狗用脚掌搭在罗士特莱夫的肩膀上,而罗士特夫站在狗群中就象是它们的父亲。
在这样一个绅士的身上,乞乞科夫满以为可以捞到点油水,所以他直言不讳地说:“你一定有一大批死掉的,在户口册上都还没有注销的农奴吧?能否都让给我把他们归到我的名下去?”罗士特莱夫追问他买来干吗?乞乞科夫编了几次谎,总瞒不过这哂笑着的老滑头。罗士特莱夫答应送他,但要他买他的种马,或狗。乞乞科夫说买来无用,罗士特莱夫提议下盘象棋赌一下。他把死农奴押上,乞乞科夫把一百卢布押上。乞乞科夫暗想自己的棋下得不坏,不妨碰碰运气。可是,下棋时罗士特莱夫作弊。他用袖子把一个棋子推到乞乞科夫面前,要吃他的“帅”了。乞乞科夫不下了,罗士特莱夫便认定他输了,并喊来仆人要揍他。乞乞科夫买卖未成,反被纠缠得脱不了身。正在这紧张的时刻,法院送来一张传票,有个地主控告罗士特莱夫在一次醉酒时打了他。乞乞科夫便乘这机会,赶快跳上马车跑了。
乞乞科夫拜访的第四个地主是梭巴开维支。他像头笨重的、中等大小的熊,梭巴开维支的房舍和家里的陈设都笨重结实,象梭巴开维支。连他的田庄上的栅栏、马房、农奴小屋都造得非常坚牢。他的太太也高大稳重,好象一棵椰子树。
梭巴开维支阴沉寡言,食量却很大,自称有“俄国人世间的肚子”,无论吃烧猪还是烧鹅都要吃个“完整”的。他对任何人都瞧不起,他认为省城的官员们都是些强盗、骗子和混蛋。而且他一眼看出乞乞科夫是个骗子手。他与乞乞科夫进了午餐,乞乞科夫说登在人口册上的死农奴仍要上人头税,他愿意分担一点沉重的义务时,他立即想到客人大概要买死魂灵赚大钱,于是迫不急待地问乞乞科夫:“是否想买死魂灵?”他开口要价100卢布一个,并极力称赞这些死去的农奴都是些能干的角色。买主只出价80戈比。他们讨价还价争执了许久。最后,乞乞科夫只好以两个半卢布一个的价钱成了交。他在心里却暗骂梭巴开维支是个“杀人凶手”。
泼留希金是乞乞科夫最后拜访的地主。他的房子非常陈旧,围着又低又破的篱笆,墙壁和门上生满青苔。打开昏暗的门,吹来一股好象从地窖中出来的冷气。
有着上千农奴的泼留希金是个吝啬鬼,人们给他取了个浑名叫“打补丁的”。他过着象叫化子一样的生活。他穿得很破旧,吃的也很坏。当他在路上走着的时候,看到一块旧鞋底、一片破布或一个铁钉都要拾回家。农奴们都在背后说:“我们的渔翁又在那里捞鱼了”。他把田庄上的出产和拾来的东西堆在房间里后,便不再去过问它们了。他的粮堆、草堆都已经变成了肥堆,地窖下的面粉硬得像石头,麻布、呢绒、棉织品一碰便成灰。
他和一切人都断绝了往来。为了钱财,他连亲生儿女都不要,女儿带着外孙回来看望他,他送给小外孙的礼物仅仅是一个破钮扣。
他对农奴进行残酷的剥削,不管年成好坏,农奴都得照样缴纳地租,女人要缴纳旧额的胡桃,女织匠要照机数织出一定的布匹。在他田庄上,农奴死得象苍蝇一样多,每年都发生农奴逃跑的事件。
乞乞科夫到来时,他说他巳吃过午饭,没法招待客人,而且还向客人叫苦说农奴太懒,不喜欢做工,到老年自己还得去讨饭。乞乞科夫以富商的姿态出现在这个吝啬鬼面前,声称对他表示“尊敬”和“同情”,要以25戈比一个的价钱,收购他的120个死魂灵,并且声明合同费也不必他付。他很高兴,把乞乞科夫当作救主,感到这样实惠的买卖很合他的心意,因为他的农奴死得多,每年得向政府交纳大笔税款,但他仍请求乞乞科夫给40戈比一个。最后,乞乞科夫以十分低廉的价格,30戈比一个买了他的全部死魂灵,并付了现钱。主人得了钱,终于破天荒第一次让仆人把发霉的饼子拿来招待客人。
在遍访了各个地主庄园、购得了大批死魂灵后,乞乞科夫心满意足地返回了省城。一想到自己快有将近400个死魂灵,心情十分愉快。他亲自写好了资产注册呈文,准备到民事厅去办手续。乞乞科夫购买农奴的事(人们以为他买的是活农奴),在省城传为佳话。人们把他当成阔佬、体面人。显贵们都把他奉若上宾,大家闺秀们也巴不得这个百万富翁前来求婚。他也做着当赫尔松地主的美梦,省长的女儿成了他的未婚妻。
可是在一次晚会上,罗士特莱夫却当场揭了他的底,说他在购买死农奴,是个大骗子,应把他绞死!弄得他狼狈不堪。
省城的官员们都聚集在警察局长家里,猜度着乞乞科夫是个什么样的人物?有的说乞乞科夫买死魂灵与新总督到任有关。有人怀疑乞乞科夫是化了装的拿破仑。警察局长参加过一八一二年对拿破仑的战争,认为乞乞科夫和拿破仑差不多。他们去问罗士特莱夫。这位撒谎大王又添油加醋的胡诌了一通,说他是侦探,会造假钞票,还拐骗了省长的小姐,等等。官员们都把乞乞科夫当作是神秘莫测的人物。可怜的检察长因为这件事受了惊,几天后突然死去。
官员们的府邸已不准乞乞科夫进入,他在省城呆不下去,眼看事情要闹大,天一亮,他便坐着马车逃走了。
在马车里,他回想起自己的生活经历。他出身于破落的贵族家庭。小时候,父亲送他去上学,便教给他一套为人处世的哲学。父亲经常告诉他,只要有了钱,什么都能办到,因而他懂得了金钱万能的道理。父亲还告诫儿子,最要紧的是要博得上司的欢心。因此,乞乞科夫在学生时代,就显出惊人的积钱本领。他常搞些小玩意儿,高价卖给同学。他巴结教师,暗中告同学的密。毕业时获得了优等文凭。
乞乞科夫踏上社会后,逐渐具备了向上爬的一切条件:令人愉快的仪表,优雅的举止,办事既大胆又多谋。几年后,他已经成为一个钻营谋利的能手。他在财政厅干事,为了往上爬,他叫科长“爸爸”,并表示要向他的麻脸的、嫁不出去的女儿求婚。于是,科长在上司面前极力保荐乞乞科夫,把他提升为科长。乞乞科夫目的达到后,中止了叫科长“爸爸”,向他女儿求婚的事再也不提了。后来,他由于贪污被停职。但他找到了税务官的好职位。他勾结商人进行走私活动,捞到了四十万卢布的家私。可是案发了,他的赃款被查抄。降级为法院代书人。这时,他看到一个迁居到墨西哥的地主,把大批死亡的农奴和已成为荒地的产业拿到救济局去抵押,骗取了大笔的款子。于是,乞乞科夫受到启发,便想出了购买死农奴和荒地的计划,买进1000个死魂灵,再拿去去抵押,每个死魂灵200个卢布,足可以赚20万!
乞乞科夫的马车在道上飞跑,车轴闪成一枚圆圆的平板,道路隆隆响动。车子飞过去了,只看见在远地里好象一阵浓密的烟云,后面旋转着空气。俄国啊,你不也在飞跑吗?你能奔到哪里去?
“俄国文坛的划时代巨著”——《死魂灵》
第四
《死魂灵》的作者果戈理是俄国自然派的领袖,是使俄国文学具有独立地位的开山鼻祖之一。他生于乌克兰,在乡村环境中长大,熟悉乡村生活,尤爱好戏剧。一生创作颇多,《死魂灵》就是他的一部最具代表性的作品。
人们常说,果戈理是19世纪伟大的俄罗斯作家中最有魅力的,同时又是最难捉摸的作家之一。的确如此,果戈理的创作是一座广博精深的艺术宝库。在这部《死魂灵》上面就能集中的表现出他的创作特色和艺术特点。
这部作品号称“震撼了整个俄罗斯”。它完全的展现了作家所生活着的黑暗社会的真实面貌,是俄国批判现实主义文学的重要里程碑。它是一座伟大的里程碑,由于它的出现,整个俄国文学的面貌为之一变,它所揭示的俄国社会的现实,那种真实地、不加掩饰的生活,深深的震撼着读者,也使得俄国文坛的风气为之一变。读了这本书,能看到俄国农奴制度的腐朽黑暗,能看到沙皇专制社会的种种弊端,能看到最下层阶级的悲惨生活……作品贯穿着一种独特的讽刺幽默风格。其对现实生活中的一切丑恶现象都予以尖刻的讽刺和嘲笑,但在嘲笑之中作者也总透露出一种温和的幽默和痛惜。特别在描写小人物的悲惨命运的时候,更是带有一种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感情。读到这些部分时,可以感觉到一种“含泪的笑”。
作品常常采用极度夸张的笔法,以在现实生活中显得格外怪异的奇异形态来逗人发笑,这是作者的神奇笔法精心勾勒的结果。譬如,某个乡下大地主的一条灯笼裤被描写成“吹胀起来,可以装得下整个院子外带谷仓和杂房”,一个体弱多病的大烟鬼被比喻为“从房顶上移下地来的大烟囱”等等。在果戈理的笔下,地主、官僚、贵族、高利贷者一个个行为乖张,滑稽可笑,又奇丑无比。作家以漫画的手法对作品中的人物加以夸大,使之变形,以此来表达作者的褒贬之意。这种夸饰之法是构成果戈理作品讽刺幽默风格的重要手段。
作品中用到的艺术手法十分繁富,璀璨多姿。在他的小说中,传说、故事、梦境、幻想、谵妄、独白、对话、思绪、素描、抒情、议论融为一体,自然天成。他常常以第一人称身份出现在作品中,说出大段的抒情话或哲理议论,跟读者进行面对面的心灵交流。他喜欢对人物的外表和姿态作详细的描写,借以刻画人物性格。他对于人物的鼻子或嘴唇的描写,往往是一笔画全,而且形象细腻,个性突出。
作品的文体别具一格,语言丰富华丽,极度的流畅自然。诚如别林斯基所说:“果戈理不是在写,而是在描画;他的描写洋溢着现实的生动的色彩。你能看见并且听见它们。”无怪乎有人称他为“语言的画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