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美琳轰轰烈烈的探亲活动持续了整整一个月,但凡联系上的亲朋好友,都收到了她从台湾带来的一份礼物。程美珊得了黄金戒指一枚,常明义是手表一块,常尧仁和舒根富各人西服一套,常善娟和秦小翠每人连衣裙一件,就连刚念高中的舒畅都有礼物,得了一只漂亮的书包……
探亲活动行将结束,临行前夜,程美琳要送样礼物给宋丽珍大阿嫂。常明义心下里便十分感激这个大姨子,宋丽珍是他大哥的女人,而大哥又四十年无有音训,这大阿嫂与程美琳没有多大干系,可她却要送她一样礼物,想得这么周到,真是很给他常明义面子的。
程美珊带着阿姐来到老客堂,多年前显赫而气派的建筑,如今已显破陋。已是掌灯时分,老客堂里的小翠杂货店自然是亮着灯火,但只要穿过店堂进入木楼,里面便是一片漆黑。程美珊拉下灯绳,昏暗的亮光便从一只蒙着灰尘的灯泡里萎萎缩缩地蔓延开来。只见着一箱箱一包包的货物堆满了客厅,鼻息里嗅到的,是纸板箱的霉变气味,肥皂草纸的浆水气味,酱菜萝卜头的咸湿气味,搀杂在一起,便完全是一所不折不扣的仓库。程美珊领着阿姐,如钻地道一样左右躲避着货物箱包,穿过大厅,跨过已完全脱了油漆的一长排雕花屏风木门,进了天井,然后踏上木楼梯。楼梯的扶手已摇晃松动,木地板已老化发脆,踩在上面,发出一阵阵“吱吱咯咯”的声响,好似脚步重一些就要被踏出窟窿的样子。
宋丽珍的房间是在南楼梯上的后楼,程美珊敲开大阿嫂的门,只见这个瘦高的老女人穿着一件破旧的男式竹布中装褂子,高耸的肩膀扛着一颗花白的头颅,脸色粗皱蜡黄。她惊讶地站在门口,呆呆地看着程美珊姐妹俩,似是不认识眼前的来人究竟是谁。程美琳开口说:明义的阿嫂,你还没有睡吧,这么晚来,打扰你了。
宋丽珍上下打量了一番来人,突然明白了过来似地,亮起她粗劣的嗓门叫喊道:哎呀,是美琳阿姐啊,我困得头昏眼花,一下子还认不出来。快进来快进来,我这个破地方实在是见不得人的,你们过来也不说一声,我都没有打扫一下。
两下里,一个喊一个阿姐,一个喊一个阿嫂,乱了大小的称呼,却是让这已少有客人光顾的老木楼里出现了长久未有的热闹气氛。进入宋丽珍的房间,程美珊才发现一去不返的旧生活在这里依然持续着。老房子的屋顶是高耸深邃的,黑色的椽子如根根肋骨在顶上排布着,顶角和墙缝边挂着蛛网,老式镜台上的玻璃镜子已发黄发花、脚箱上叠着一摞大大小小的樟木箱,老式雕花木床虽是占据着房里的很大一块空间,但早已是枯涸的灰白色,床沿边的木雕也还是繁复的,但因了这家具的极度老旧,原本应是显示贵族气息的富丽的木雕,反是让屋内凭空添了暗沉沉的暮气。住在这样的屋子里,便如住进了坟墓一般,即便是有生气的人,也会变得沉古腐朽起来。好在床边的搁板上放着一只藤箩,惟有这一件,倒是常经人手的样子,颜色是老红木的暗红,油光发亮的。箩里是一堆针头线脑碎布片、剪刀纽扣顶针箍之类。看起来,这藤萝,是宋丽针经常使用的家世。也因为房里有了这一件虽然小但还显示着一点活人气息的东西,死沉沉的屋子便少许多了一丝热气。
三个女人在屋里寒暄着坐下,稍稍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问候,程美琳便从随身带的提包里取出手指长一个红锦缎包裹,轻轻打开,一缕金色的亮光刹那间闪射而出。宋丽珍的眼睛顿时瞪得核桃样大,程美珊也是惊异得目瞪口呆。程美琳手心里托着锦缎,红色闪亮的布面上,躺着一块食指粗细的金条。她把金条托到宋丽珍面前,说:明义的阿嫂,这几十年,妹妹承蒙你关照了。你托我寻明德阿哥,我没有帮你办好,对不住你。你的难处我知道,这点礼,就请你收下吧。
宋丽珍老脸上的神色迅速从惊讶变成怀疑,又从怀疑变成惊喜,随即,惊喜里,又冒出了欲哭的苦相。这瞬息万变的脸色,正是此刻她复杂心情的流露。她发了一会儿愣,最后,确知眼前的事情都是真的,便咧开嘴,抽抽泣泣地哭起来。这一回的哭,不似她以往的任何一次哭那般,须用了十分的力去嚎哭才能平了她心头的怨愤。声音虽小,但看得出,那是真正伤了心的哭,这伤心里头,又是充满了无法挽回的绝望。自己的男人终于无望找到,既是死了心,就不需特意把她的委屈做给别人看,这哭,便是发自内心的饮泣了。宋丽珍哭得很真实,惹得另两个女人也跟着她掉了好一阵子眼泪。哭罢,再关照了几句注意身体之类的话,程美珊姐妹才离开老木楼,回到了对街的小洋楼里。程美珊没有问阿姐为什么要送这么重的礼给宋丽珍,所谓的“这几十年,妹妹承蒙你关照”的话,那也是阿姐的客套。这几十年,受关照的反是她宋丽珍,为了她男人丢下她去了台湾,全家人都在关照着她,迎候着她。难不成为了她找不到男人了,她就该得这么贵重的礼?虽然程美珊无法想通阿姐这么做的原因,但她还是没有怪阿姐做事无原则,阿姐总是有阿姐的道理。
这一个临行的前夜,程美珊和阿姐说了一夜贴己话。当然,也提及了寻找常明德的事情。程美琳犹豫再三,终于向阿妹袒露了真相。
原来,常明德当年去台湾,本就是协同另一个女人一起走的。其实,常明德早已在上海市里讨了小,只是隐瞒着刘湾镇上的爹妈和原配妻子宋丽珍。常明德很有心计,也很沉得住气,他瞒天过海地带着小老婆去了台湾,然后便不再与老家有联络。其实,程美琳夫妇一到台湾,就与早一些到达的常明德有了交往,只是都觉得不能让家里晓得他是带了女人去那边的,所以,来往信件里也是只字不提常明德的事情。后来,信也不能通了,更是神不知鬼不觉,常明德便如失踪了一般。如今,常明德早已从民国政府官员的位置上退休,在家颐养天年。与那个女人倒是白头偕老,膝下有一子一女,孙儿孙女也一应俱全了。
事情到了这一步,程美琳就不敢在信里向常家人提常明德了。事实上,这一次回上海前,程美琳去见了一次常明德。她想问问他,是不是需要给老家带什么东西或者口信。常明德也已老到了步履蹒跚,但他心里还是灵清的,他十分感谢程美琳夫妇没有把他在台湾的妻儿生活传给刘湾镇上的亲人,心里也觉愧对老家的三个女儿,便托程美琳带上那根他悄悄藏着的金条回去,聊表他对她们的愧疚之心。可他又不想让宋丽珍知道他在台湾的情况,他是了解这个女人的,一旦被她知晓真相,那就会把家里家外都闹得鸡犬不宁,她自己,也会做出上吊寻死的事情来的。所以,他关照程美琳,金条交给她,但不要说出是他给的。程美琳为难了好一阵子,才答应了常明德的请求。
程美琳说出了真相,她反复叮嘱:妹妹,可千万不要告诉明义妹夫,更不要告诉宋丽珍。她是抱着还可以招到男人的一线希望活到现在,七十多岁的人了,临了得到的却是这样的消息,叫她怎么活下去?不如就这么拖着,四十年都拖下来了,还在乎往后看得见尽头的日子?
这一夜,程美珊却是辗转反侧,无法入睡。熬到天亮时分,起来开了店门,煮了早饭,等到秦小翠起来,换下了她,她便帮着检查了一遍美琳阿姐的行李。常明义也起来了,他便问她:昨夜里有没有问过大阿哥的事?
程美珊眼皮都没抬,继续整理着包裹,嘴里说:问过的,阿姐他们也在想办法寻,就是现在还没消息。
常明义叹了口气,不再作声。这一边,程美珊虽是低头不看老伴,心却跳得砰砰然,就怕被看出破绽,不好交代。
早饭后,舒根富开了借来的面包车,把程美琳和送行的人载到了虹桥机场。常尧仁当仁不让陪着父母去送美琳姨妈。一家人进入侯机大厅,常尧仁忙着帮美琳姨妈托运行李,换登机牌。匆忙间,听见有人叫他的名字。他抬头寻着声音看去。只见姚芊玲搀扶着她的小舅舅,程美琳的小叔子,正笑盈盈地看着他。原来,林家药铺的小儿子也来给嫂嫂送行。陪同的,还是林家外孙女姚芊玲。
姚芊玲的出现,使常尧仁的眼前顿时一亮。今日里,姚芊玲穿了一身黑色的连衣裙,头发还是打了紧紧的结子,露出光滑饱满的额头。黑裙衬着白皙的皮肤,整个人,竟是幽雅到带了几分神秘感。
这一回,常尧仁比在梅龙镇酒家那回自然多了,他微笑着上前扶过叶秀铃搀着的林家老人,一边对姚芊玲说:没想到你也会来。
姚芊玲说:小舅舅一定要来送,我就陪他来了。怎么,不欢迎我吗?
常尧仁赶忙说:哪能啊,高兴都来不及呢。
姚芊玲笑起来:不赶我走就谢谢你了,还有什么好高兴的?
姚芊玲的话,听起来带着一些自责的意思。可是这意思又是深藏在话语后面的。所以,在常尧仁听来,还是保持着女人惯常撒娇的语气。好比明知自己有错,心里承认,嘴上还强硬着坚持,两相抵消过后,说出来的话便是带着自责性质的调侃了。
常尧仁心里的疼痛又被牵引了出来,面上却是一味地表现大度:遇到你,我总是高兴的。
这也是常尧仁的真心话,不管这高兴里头带了多少酸楚和不甘,他总还是喜欢遇见她的。若是放在年轻的时候,也许他就这么憋着气不再理睬她了,可他现在不已经是个成熟的男人了吗?成熟的男人怎么能做出这么小家子气的事情来呢?哪怕心头再是痛,再是恨,面上还是要一概地笑脸相迎的。这才叫大丈夫,能屈能伸。况且,常尧仁是一个有抱负有理想的人,他要做的是大事业,儿女情长的纠葛,毕竟已不能完全牵制他的情绪了。
姚芊玲也是旗鼓相当,内心里,退却和迎上的矛盾更为隐蔽一些,但究竟,这个男人对她还是具备了吸引力的。高大英俊的长相,善于经营的才能,宽容大度的内心,最重要的,是他们曾经有过心照不宣的那段感情。当然,如今的姚芊玲也早已不是在井台边抢常尧仁的衣服来洗的女孩,更不是一个站在喜欢的男孩子面前竟会窘迫到一言不发的胆小女孩了。她是一个敢于表达的女人,多年的磨练造就了她全新的性格。当面对着自己早年爱慕过的男人时,她的表现更是平静中带热情,谦恭中带娇慎。在常尧仁眼里,她就是一个既保持着年轻时代的娇羞,又多了主动性的亲近。两下里,便很自然地交谈起来,似乎也不再有什么避讳。
在老人们说着惜别珍重的话时,姚芊玲和常尧仁就站在一边偶尔相互调侃几句。一直到常尧仁说出“遇到你,我总是高兴的”后,两人保持了一段沉默。然后,姚芊玲小声对他说了一句十分突兀的话:尧仁,等一会儿,送完大舅妈,你不要急着回家,我们找个咖啡馆,去坐坐好吗?
常尧仁一瞬呆住。姚芊玲很突然地发出邀请,且是撇开送行的家人,去咖啡馆这种暧昧而时髦的地方。这让常尧仁有些无以招架,他没有想到姚芊玲会如此主动,他只等待哪一天她回刘湾镇的时候,请她参观一下他的新洋楼,看看他这几年的成绩,内中的意思不无炫耀,也是暗暗的示威,以提示她当年未曾选择他是错误的举措。可现在她主动提出约会,他就一下子没有对答的话了。姚芊玲继续说:这么多年了,我想和你说说话,就算你陪我一次吧。
常尧仁内心亦是不想拒绝,沉默,只是因为找不到答应的理由。现在,姚芊玲连理由都替他找好了,不就是一个男人成全一个女人的小小娇气吗?“就算你陪我一次吧”,这样的话她都愿意讲,他一个男人,还有不答应的理由吗?常尧仁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
程美琳入登机口时,一家人挥手送别,自然又是掉一场眼泪,好在都明白,往后是可以经常回老家来探亲了,这眼泪,只是依依惜别的不舍,而不是悲壮的诀别。即使是悲伤的,心里也是没有很多复杂的情绪。白发苍苍的老人消失在安检口时,大家都不约而同地重重叹了口气。自然,每个人叹息的原由都是不同的。程美珊是不舍,常明义是想到了无望再见的大哥常明德,常尧仁,则是为接下去怎样避开家人与姚芊玲相约的问题不由地深呼吸。
从机场出来,舒根富很热心地要送姚芊玲和她舅舅回家。姚芊玲十分自然地表示了感谢,又说自己要上班,麻烦根富姐夫送舅舅回去,她就不搭车了,直接从机场打出租车去上班了。说完,与大家告别后,朝着机场外的出租车停车场走去。
常尧仁忽然想起什么,说自己和市里某个烟草公司的朋友约好了谈一笔生意,今日正好已经出来,不如就去找那个朋友,也不坐姐夫的车回家了。于是,一家人留下好似已经分道扬镳的常尧仁和姚芊玲,坐上面包车走了。
常尧仁向着适才姚芊玲前往的方向寻去,只走了十来步,就感觉身后有人在他肩膀上轻轻拍了一下,回头看,一身黑色裙装的姚芊玲正笑着看他,眼眸里闪烁着晶亮的光芒。常尧仁心头一颤,脑海里便是多年前的那个夜晚,姚芊玲和他唯一的一次约会,她站在中市街林家药铺的后门口,月上树梢时分,他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见到她的眼睛里,流溢出两缕晶亮的光芒。
姚芊玲和常尧仁打了一辆出租车,车开至华亭宾馆,两人进了宾馆内的咖啡馆。常尧仁第一次进入五星级酒店,外面阳光明媚,咖啡馆里却幽暗宁静,客人很少。姚芊玲熟门熟路地带着常尧仁,找了一个角落坐下,然后招呼服务员过来。她没有看饮料单,就点了一种叫“卡布基诺”的咖啡,问常尧仁要什么。常尧仁接过饮料单,看了一圈,发现很多名字是从未见过的,脸上便露出一丝窘迫。姚芊玲很善解人意,她对服务员说:两杯卡布基诺。
常尧仁心里暗想:乡下人就是乡下人,不领市面,跑出来真叫丢脸。
小姐转身走了,姚芊玲突然说:美琳舅妈这么大岁数了,气质还这么好,我到她这个年龄,要有她一半就了不得了。
常尧仁知道,姚芊玲为了不让他尴尬故意扯上了美琳姨妈,本是忐忑不安的心里便生出了一丝温暖,只是,这温暖里,竟还带着莫名的伤感。柔暗的灯光下,常尧仁细细看了一眼面前的女人,圆熟的脸蛋稍有沧桑之色,却因此而比年轻时更显优柔委婉。她抬眼,发现他正注视着她,嘴角轻轻咧开一笑,亦是没有说话。两人竟沉默着,萨克斯风和吉他融合的旋律在幽暗的空间里轻悠缭绕,背景音乐若有若无,此刻在常尧仁听来,却是清晰异常。旋律过后,一个稍稍沙哑的男声开始起唱。常尧仁有些发呆,姚芊玲伸出手指轻轻敲了一下桌面:尧仁,想什么呢?
常尧仁慌忙正色说:没,没想什么,就是音乐,放的这首歌,挺好听。
“哦?我没注意,让我听听。”姚芊玲停了话,静静地听了一会。两人同时听到,那个稍稍沙哑的声音在唱:为何一转眼,时光飞逝如电。看不清的岁月,抹不去的从前。就象一阵风,吹落恩恩和怨怨。也许你和我,没有谁对谁错……何不让这场梦,没有醒来的时候,只有你和我,直到永远……
常尧仁平时不听流行歌曲,自然不清楚这首歌的出处,他也从来没有注意过,歌词是可以写成这样的。此刻,听似随意唱起的歌,却忽然让他陷入了更深的伤感。往事历历在目,眼前的人,正是他最抹不去的从前。她也低头在听,眼皮垂着,只留给常尧仁一个光洁饱满的额头,一如多年前,幽暗的夜中,她低着头站在他面前。他对她说:小玲,我给你写信,你要回哦。她轻轻点了一下头,那双眼睛,在黑夜里闪过两缕晶莹的水光。是啊,一转眼,时光飞逝如电。常尧仁鼻子一酸,胸口如堵塞了沉重的石块,竟开不得口。姚芊玲抬起头说:知道这是谁唱的吗?一个台湾的歌手。
常尧仁不说话,只摇了摇头。姚芊玲笑说:童安格啊,你没听过?
常尧仁却已红了眼圈。姚芊玲顿时止住话,看着常尧仁,然后,她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常尧仁搁在桌面上的那只瘦削的大手,眼睛里竟也盈满了两眶泪水。
两个已过四十的中年人,隔着一张桌子,凝视着彼此。此刻,他们伤感的缘由,已不仅仅是为未曾实现的爱情梦了。时光真的飞逝如电,岁月已在记忆中模糊,然而一些真情,一些磨难,却永远无法和时光一起消失。常尧仁的伤怀,比之姚芊玲,也许更为浓烈。或者,这两个人,终是因曾经的默默爱恋而把彼此珍藏于内心深处。手与手的交握,顷刻间融化了十多年的隔阂,封存已久的佳酿终于迸发出沉醉的芳香。
那一日,常尧仁回到家已是半夜过后,一家人等得心急火燎,直到他一脸疲惫加之兴奋地推开家门,才松下了一口气。秦小翠埋怨男人的声音和程美珊拍着胸口念“阿弥陀佛”的声音掺杂在一起,半夜时分,常家竟是灯火通明,热闹异常。常明义问儿子:末班车早就没了,你是怎么回来的?
常尧仁说:叫出租车送的。
秦小翠大叫一声:从浦西打车到家,那要多少钞票啊?
常尧仁看了一眼老婆,目光显然带着不屑。
程美珊说:从虹桥机场出来到现在,这么长时间,你干什么去了呀?
常尧仁扶住程美珊的肩膀:姆妈,我去谈生意了,你就不要操心那么多了,不早了,快睡觉去吧。
常明义站在一边说:还是小心点的好,以后不要这么晚回家。
常尧仁赶紧回答:爹爹,做生意又不像你在店里上班,做满八小时就可以回家的。
常明义刚想再说几句劝导的话,常尧仁却一脸欣喜地说:爹爹,我遇到财神菩萨了,我要做大生意,我要为我们常家挣更大的家业。
常明义一脸疑惑,常尧仁却嘻嘻笑着:不过,现在还不能透露,反正,我们作好充分的准备,要大干一场了。
说完,不等常明义再发问,就吹着口哨回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