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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尧仁

程美珊的月子刚做完,就该过年了。那一年,善娟读小学四年级,过了年,就十四岁了。善娟的大弟尧仁还是一个穿着背带裤留着马桶头的十二岁男孩,这个从小倍受常冀昌老爷子宠溺的大孙子,长得亦是如任何一个常家的子孙一样,眉目清秀,从头到脚透着一股聪明劲儿。他整日里推着一个铁圈圈在原信丰祥绸布庄门口的中市街上滚过来滚过去,无忧无虑地玩耍。他的身边,总是有一只小小的黄狗跟着他。这小黄狗名叫“阿利”,小个子,两只耳朵竖着,神情十分机灵。只要常尧仁奔跑着,小狗也跟着跑得欢,常尧仁嘴里发出一些不明所以的大声吆喝,小狗也跟随着叫唤得起劲。听不清他叫嚷的是什么话,只有那狗,象是得了命令一般随着他不同的吆喝,做着一些不同的呼应。那时刻,常尧仁的身手做派,的确是颇显威武的。他不象他的父亲常明义,常明义是文弱的,只是文弱里透出些许精明。常尧仁并不文弱,这个男孩从小便有着超乎别的孩童的顽劣。虽不做偷鸡摸狗的事情,但上房揭瓦的活是绝少不了他的份的。常尧仁也不是蛮皮,表面的好动并未掩盖他的聪明,这聪明,是在顽劣中体现的。比如常冀昌给几个孙子孙女猜谜语,谜面一出来,常尧仁总是第一个说出答案;比如玩算二十四点的牌,他也总是第一个拍着桌子叫出算式,甚至和成年人玩,他也是不输的。常尧仁便格外受了宠,不仅阿爷阿奶爹爹姆妈欢喜,就是麻子阿奶李厚娣大阿奶,也把他捧在手心里,比起她自己的三个亲孙女来,似乎更加疼他这个不是嫡亲的孙子。

那个冬季的晌午,李厚娣大阿奶搬了一张椅子,佝偻着苍老的身躯,坐在信丰祥后院随塘河边的墙角落里,暖融融的阳光笼罩着她,年过半百的老妇人在温热的光照下几乎瞌睡了。后院里的那棵腊梅开得正旺,鹅黄色的小花儿缀了满枝满桠,甘冽的芳香轻轻飘逸而来,李厚娣便真的掉进了梦境,竟靠着墙角睡了过去。

常尧仁抱着阿利走到李厚娣跟前,凑近了看大阿奶,发现她闭着眼睛,便伸出两根手指在她耷拉着的眼皮前晃了晃。看到大阿奶没有反应,便嘻嘻哈哈地笑了起来。常尧仁一笑,小狗阿利也“汪汪”地叫了起来,这一闹腾,便把李厚娣弄醒了。她佯装生气地举起巴掌嚷嚷着:小鬼头,捉弄你大阿奶啊。

常尧仁便正正色说:大阿奶,我是要问你一件事体。今朝我们家阿利看见东浜头洪珍家的大汪,欢喜得直叫唤。是不是阿利看相大汪了?

李厚娣“扑哧”一下笑了出来:大概是的吧,要不你问问阿利自己?

李厚娣一边说话,一边笑得更加厉害了,直笑得本就苍老的面容起了更多皱纹。常尧仁把怀里抱着的阿利往地上一扔,气鼓鼓地说:我就不喜欢大汪,大汪最难看了,大得象头猪,一点也不象一条狗。

李厚娣停下笑,说:尧仁啊,大汪是条雄狗,阿利是雌的,作兴阿利真的欢喜大汪呢。

说这话的时候,李厚娣发现自己实在是有些不象一个阿奶在对孙子讲话,她简直就成了一个口无遮拦的疯女子了,居然在孙子面前说一条雌狗喜欢上一条雄狗的话来。但就这么对自己的言语闪过一丝愧意,却抵挡不住地依然要与面前的男孩讨论两条狗的话题。她指了指被常尧仁扔在地上正对着小主人低眉顺眼发出“呜呜”轻吼的阿利,笑咪咪地说:阿利是条雌狗,哪天把它嫁出去算了。

常尧仁一屁股坐在洒满阳光的墙角边,十分气愤地问李厚娣:大阿奶,小狗也要结婚吗?

常尧仁这么一问,李厚娣就不知道怎么解释一条狗的婚姻问题了,便搪塞道:小狗是也是要结婚的吧,要不小小狗怎么养出来?

常尧仁的疑问便更多了:可是为什么要结婚了才能养小小狗呢?

这个问题李厚娣更难回答了,但她还是回答了:狗是畜生,可狗也是生灵啊,你看看哪个人不是他阿爹姆妈养的?你阿爹姆妈也是只有结婚了才养了你这个宝啊。

李厚娣回答了,但等于没有回答。常尧仁低着脑袋思索起来,片刻后,他带着加倍的疑虑说:那怎么姚芊玲没有爹爹姆妈?

李厚娣对这个问题还是有足够的能力回答的:小玲不是没有爹爹姆妈,小玲的姆妈一生出她就死了,小玲的爹爹娶了后妈,她外公才把她接来的。

常尧仁略有理解地“哦——”了一长声,然后忽然想起他的阿利的婚姻问题,叫嚷起来:可是我从来没有看到过小狗结婚,大阿奶瞎讲。我可不要阿利结婚,阿利要真的看上大汪,我就不认它了。

李厚娣被常尧仁的话逗得再一次“咯咯”笑得浑身颤抖。然后,她话题一转,对着十多岁的男孩开了一句玩笑:尧仁,你舍不得阿利嫁出去,干脆等你长大后讨阿利做娘子吧。

常尧仁嘴巴一瞥,十分不屑地回答:大阿奶,你又瞎讲了,人怎么可以讨狗做娘子啊。我长大了,要讨一个很好看很好看的娘子,比阿奶好看,比姆妈也要好看。

常尧仁如数家珍地道出他所认为的比较美丽的女子,他说的阿奶,自然是指李月珍而非李厚娣,他说的姆妈,当然是程美珊。李厚娣十分清楚,自己的相貌比起堂妹李月珍以及小儿媳妇程美珊来,简直是天与地的差别。常尧仁口没遮拦的话,自然也是实话。李厚娣便又和常尧仁调侃:过去,刘湾镇上最好看的女人就数你阿奶了,后来,你爹爹大了,也结婚了,讨了你姆妈进来,你姆妈就是刘湾镇上最好看的女人了。你倒说说看,还有啥人比你姆妈还要好看的?我看在刘湾镇上是没有了。讨娘子不能看长得好不好看,要是这样,尧仁长大了就要讨不到好的娘子了。

常尧仁嘴巴一瞥:姚芊玲就比姆妈好看,以后就讨姚芊玲做娘子,不好看的就是不要。

常尧仁说的姚芊玲,是过去在刘湾镇上的信丰祥对面开药铺的林老板家的外甥女,因为姚芊玲从小死了妈,所以一直寄住在她舅舅林老板家。药铺子已经是全民所有制了,林老板自己也有两个儿子三个女儿,可就是这个外甥女,却是出落得最漂亮。少年常尧仁在幻想未来美丽的娘子时,常常把姚芊玲作为一个至关重要的参照。

少年常尧仁关心着诸如小狗阿利的婚事、姚芊玲姐妹属美属丑的对比、打弹子谁赢得最多等等无关痛痒的琐事,看起来似乎并不关心自己的念书大事,可每次的考试成绩,却总是在班里数一数二。尤其是数学,没看他抱着书念,也没看他趴在桌边做习题,却是如生就了天成的数学脑袋,心算的速度居然比算盘拨得还快。只要念出一道题目,那边拨算盘的人还在“噼噼啪啪”地三下五除二,他这边,已念叨着把答数说出来了。

为此,常冀昌常常在带孙子出去串门访友吃喜酒的时候,向他的亲朋好友们显摆他孙子超常的计算能力。常常是这样的情形,常冀昌只要带着尧仁出门作客,便有主人家或别的客人会摸着常尧仁宽阔光洁的额头说:哎呀,这个小囡就是常家大孙子吧?听人家说,这个小囡聪明得来一塌糊涂啊,今朝总算是看到了,一看面相就晓得,将来是有大出息的。

常冀昌便轻咳几声,用近乎谦虚的声音说:过奖过奖,都说人不可貌相,聪明面孔笨肚肠也说不定的。

便有常冀昌的表兄弟或堂叔侄插嘴说:冀昌阿哥,让尧仁算一个吧,我是听人家说起过的,脑子灵得比算盘珠子还快啊。

常冀昌就笑着应允了,便有人找来一把算盘,让会珠算的人坐在桌边作好准备。这一边,常尧仁立在众人堆里,扑闪着眼睛,笑眯眯地看着大伙,等待着出题目的人念出算式来。

有人开始念出一道三到四步运算的简单加减法,似乎是怕数字大了小尧仁算不出,那就出了常冀昌老爷子的洋相了。未曾想,口里的几个数字刚念完,那边的算盘还在“踢嗒”作响,常尧仁已紧接着念题人的话音道出了答案。说完答案,还要加上一句:太便当了,出个难点的吧。

大家伙便笑说那出题的人:可不要小看尧仁,难不成你没有水平出难题?

出题人便翻翻眼珠,清了清嗓子,开始念题。果然是复杂到多位数的加减乘除,听的人已是记住了后一个数却忘了前一个数,等到出题人念完,众人都已全数记不得到底有几步的计算了。拨算盘的人紧张得满头大汗,算盘珠子撞击得一片乱响。常尧仁却念念有词地报出一串数字,回头看一眼身后的阿爷常冀昌,满眼的欢快,与身后阿爷得意的眼神接洽,这爷孙俩,便把骄傲灌满了四只眼睛。

客人们不敢确信常尧仁报出的答数正确与否,谁都不可能这么快算出答数,他们是连题目都没听明白。人们便等着拨算盘的人最后拿出答案,分把钟后,拨算盘的人停下了手,报出了一个数字,居然和常尧仁早已报出的答案完全一样,大伙便在一片惊叹声中对常尧仁佩服得五体投地了。

常尧仁成了他爷爷常冀昌的骄傲,常冀昌虽已不再是信丰祥的老板,但孙子的聪明还是让他常常感叹着:我们常家是后继有人的。遗憾的是,即便常家后继有人,也已无须去操心他们的信丰祥了。常尧仁的天才数学脑袋也因此而并无多大用武之地,好似这个天才的脑袋只是用来在人前显摆的。

尽管如此,常冀昌还是不厌其烦地让孙子在人前表演着他的拿手好戏,并且在家里,他也经常出一些题目来考他的孙子孙女们。倒不是真的要考别的孩子,只是为了找借口多给常尧仁吃些好吃的,玩些好玩的。常冀昌经常会在晚饭后把孙子孙女们召集起来,大声宣布:今朝阿爷给你们出一道题目,谁第一个做出来,阿爷就带谁去吃三鲜干丝面。

三鲜干丝面是刘湾镇上唯一一家饭店里的招牌点心。这面条叫着三鲜的名字,却并不十分讲究到底用的是哪三鲜。一碗面条上浇盖着切得很细的一撮香豆干丝,还有一到两片猪肉,偶尔还会撩到一小块爆鱼。面汤是用猪骨头熬出来的白汤,汤里飘着一层猪油,香气袭人。喝一口面汤,嘴里便被汤的浓郁鲜美弥漫了,再吃面条,更是感觉滑爽精道,了不得的好吃。

孩子们都知道,阿爷是最喜欢吃三鲜干丝面的。过去,但凡遇到家里有喜事,常冀昌会带着子孙们去川杨饭店吃一顿三鲜干丝面。只是那么多年里,是很少遇到值得去吃一次三鲜干丝面的喜事的。因此,孙子孙女们听到阿爷说要带他们去吃面时,便十分惊讶,同时也欢喜得跃跃欲试,准备洗耳恭听阿爷将要说的题目。

在常尧仁的记忆中,阿爷带他去川杨饭店吃过好几次三鲜干丝面。就在上回带他去的时候,小小的常尧仁说了一句话,让常冀昌激动得几乎彻夜不眠。在这个要啥没啥的日子里,常尧仁一边大口吃着阿爷为他买的三鲜干丝面,一边说:阿爷,我长大了要和你一样,做一个会赚多多的钞票的大善人。常尧仁的话恰是应和了常冀昌向来的从商原则,能赚钱,但必须在赚钱的同时不忘做一个善人。也不知道这小孩子究竟是从哪里听来的,许是得着了自己的遗传,有着与生俱来的商人品性。钞票是要赚的,善人也是要做的,这句话,常冀昌简直太爱听了,因此当他听到年仅十一岁的孙子煞有介事地说出这句话时,他内心便是百感交集了。一激动,他便决定,以后要多多带尧仁去川杨饭店。自然没有大吃大喝,只是爷孙两一人一碗三鲜干丝面。常冀昌毕竟是老板,那年月里带孙子去吃面,也绝不是只给孙子买一碗,自己坐在旁边心满意足地看。常冀昌给孙子买面条吃的时候,自己也是要吃一碗的。常冀昌认为,爷孙两共同享受美食,要比孙子一个人吃独食强得多,一个善良的人,首先要懂得与别人一起分享,也要知道和别人一起承担,过日子,讲的就是一个配合,生意场上是这样,生活中亦是如此,即便吃一碗面条,也是一样的。常冀昌绝不会只买一碗面条,让小尧仁分一口给他这个阿爷,许是常冀昌做惯了老板用惯了钞票,出手向来大方,他是做不出两人合吃一碗面条这样寒酸的事情来的。常冀昌认为,合吃一碗面条这样的事情,是有着剥夺和掠取的意思的,生意是让人互惠互利的,生意也是讲究公平合理的,谁吃了谁的份,都是有着施舍和乞讨的意思,生意场上是最忌讳这个的,所以,他要让孙子在吃一碗面条的时候,自己也吃一碗,这才是平等的,才是符合了常冀昌的为人经商思想的。常冀昌总是不失时机地把自己的思想灌输于孙子常尧仁。可是,当他看着孙子美滋滋地吃着面条时,他总是会想到他的信丰祥其实已名存实亡了,这时候,他便有些忧伤地对埋头于一个巨大瓷碗中的尧仁说:尧仁啊,慢慢吃,不要着急,以后阿爷还带你来吃,长身体的小囡,是要补补营养的。

常冀昌说这话的时候,倒不是真的认为一碗面条能给孙子补充多少营养,他只是安慰自己,既然孙子已没有继承信丰祥的机会,那就权作为他长身体补充营养吧。这么想的时候,他又绝想不到他的孙女们和他的孙子常尧仁一样在长身体,他也没有为只带孙子去吃面却不带孙女去而感到任何内疚,他只一味把所有的宠爱给了孙子,全忘了他还有更多的孙女也一样叫他“阿爷”。直到后来,李月珍提醒他说:孙子有面条吃,孙女却没有,老爷子,你一碗水要端平的。

常冀昌觉得李月珍说得有道理,于是,他便找着了一个好办法,即是把机会给了所有的孙子孙女,看只看他们自己造化。这么做,他便无愧了,而他心里,却十分明白,只需答出他的题目,便可以吃到三鲜干丝面的人,也是非尧仁莫属了。

孩子们总是因对那不常品尝到的吃食抱以向往,而十分愿意去做阿爷出的考题。事实上,真正能吃到阿爷奖励的面条的孩子,只有常尧仁一个。常尧仁因为做出了阿爷的题目而名正言顺地跟着阿爷出入刘湾镇上唯一的饭店——川杨饭店。

这一日晚饭后无事,常冀昌又把他的一群孙子孙女召集了起来。孩子们全数围拢在他身边,他便大声宣布道:今朝阿爷出一道题目,谁先做出来,我带谁去吃三鲜干丝面。

有大一些的孙女对阿爷的偏心不太满意,便有意见提出来:阿爷出的题目只有尧仁做得出来,我们是做不出的,我们也吃不到三鲜干丝面,干脆不要做题目了,直接带尧仁去吃面好了。

这话分明是挑衅般的抗议,多半是如善娟这样的大孩子提出来的。常冀昌却并恼,只笑眯眯地说:今朝阿爷不叫你们做算术,这题目作兴尧仁倒不一定有你们能做。

“阿爷快讲啊,是啥题目?”便有小一些的孙女们迫不及待地问,吃上三鲜干丝面的希望再一次出现。

常冀昌清了清嗓子,慢吞吞地说:从前有一个人,他赶着一头狼,牵着一只羊,身上还挑着一筐白菜,走到了一条河边。他要过河,可这河上没有桥,只有一艘小船停在河岸边。这艘小船实在太小了,除了可以载两个人摆渡以外,就没有别的用场。这人想,要过河,那就坐上船摆渡吧。可问题来了,这艘船只能载两个人,超过了,船就会沉没。按照份量,这狼、羊和一筐白菜都和一个人差不多。可是一船只能运两样,而这个人自己是要撑船的,这样,事实上只能运一样过河了。这可怎么办呢?

话说到这里,已有小一些的孩子自作聪明地抢着回答:那就分几次一样样运过去好了,就是这个人要烦一点,撑好几次船了。

常冀昌笑笑着:可是这人该先运哪样过去呢?你们晓得吗?没有人看管着,狼就要吃羊的,羊也是要吃白菜的,这一点很重要哦。

又有另一个孩子抢着说:先运羊,留下狼和白菜,狼是不会吃白菜的。

善娟毕竟年岁大一些,她立即发现了这个答案是不行的:要是人再撑船回去把狼或者白菜运过岸,第三次回去运剩下的最后一样的时候,总是会有羊和狼单独在一起或者羊和白菜单独在一起的,这样不行。

常冀昌笑着说:是啊,善娟说得不错,问题就在这里,这个人该怎样做才能把的狼、羊和白菜安全地送过河去?好了,我题目说完了,谁先想出答案了赶紧说。

孙子孙女们争相议论着,有的自以为找到了好办法,一经推敲又马上意识到行不通,有的干脆在胡闹,说可以让羊游泳过去之类的不着边际的话。常尧仁却始终低着头默不作声。因为这题目中并未出现过一个复杂的数字,孙女们便认为,尧仁也未必有她们想得快。于是,她们都专心致志地陷入了一场为争取吃三鲜干丝面而竭尽所能的思考和讨论中。正当大家想得一筹莫展的时候,只听见常尧仁呼啦一下站起来,大声喊道:我想出来了。

所有的姐姐妹妹们一并在脸上露出了失望的神色,她们倒并未觉得没做出这道题目有什么遗憾,她们是为自己又一次失去了吃三鲜干丝面的机会而懊丧不已。

常冀昌听到孙子报告说有答案了,老脸上的笑容顿时象花儿一样绽了开来。他对着常尧仁赞许地点了点头,说:尧仁说说看,怎么过河啊?

常尧仁便笃悠悠地说了起来:先运羊过河,留狼和白菜在岸边是没得事体的。再撑着空船回去,带上狼运过河。要是把羊和狼放在一处再去运白菜,狼就会把羊吃掉的,所以要把狼和羊换一下,带上羊再回到对岸边,把羊放下船,装上白菜运过河,这样,又是狼和白菜在一起,就不会出事。再空船回去,把羊运过来,这样,就全部过河了。

姐妹们听得一片糊涂,根本已无法弄清楚羊啊狼啊白菜啊哪个和哪个了。常冀昌却高兴得直点头:好!尧仁说得好,这个题目不是啥人都能做出来的,想当年,我年轻的时候也没有尧仁做得这么快的。很好,阿爷带你去吃夜点心,三鲜干丝面,走!

随着常冀昌的一声召唤,常尧仁便跟在老爷子身后出了门,留下家里的众多女子们在一片吞咽口水的声响中目送着爷孙俩隐没于屋门外的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