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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平原风光

〔英国〕赫德逊

我们看到的周围全是一片平坦的土地,天边是一环青色的迷蒙的雾霭,那晶莹湛蓝,穹庐似的天宇就搁在平坦碧绿的地面上。在晚秋,冬天与春天,或者说从四月到十一月是一片青翠,但不都像绿油油的草地或是田野;有羊群放牧的平整地区,实际表面差异很大,大部分是多少有点高低不平的。在视力所及的地方,那一带稠密地覆盖着菜蓟,或野朝鲜蓟,颜色是浅蓝的或灰绿的,而在别的地方茂盛地生长着大蓟,这是一种叶子大而绿和白的斑驳的植物,开花的时候长到有六至十英尺高。在那片平坦苍翠无边的土地上还有被当地的草原野兔所造成的破损和粗糙不毛区,这种大型的啮齿动物跟普通的野兔大小差不多,是挖地洞的能手。这种草原兔过去在那一整个地区都繁殖成群,如今实际上已绝灭,它们过群落生活,一群由三十到四十个巨大的洞穴组成,大约有半打獾洞加在一起那么大小。挖出的泥土堆在洞外成一个土墩,因为上面不生草木,在这片景色中看起来就像绿色的表层上一个粘土色的斑点,坐在马上你数得出在周围的平原上有二十个到五十个以至六十个这样的兔窟。

在整个可见的大地上既没有篱落,也没有树木,除开从前栽在那些古老的庄园房屋旁的,那些跟小树林和种植园隔离得远远的树,它们看起来好像一个由树木构成的小岛或小丘。从远方看去在大平原或草原上是碧蓝的。它们大部分是遮阳树,最普通的是伦巴底白杨,在所有的树种中那是最容易在当地生长的。在庄园或牧场上的树木,在我现在写到它们时,树龄一色都上了年纪,很多且进入高度腐朽的状态了。那时在这块土地上实际没有人植树,而想知道这些老丛树和人造林是如何产生的倒是一桩有趣的事。

在这块浩瀚无边、罕无人迹的土地上安家落户的最早一批殖民地开拓者,他们称它为大草原,是从一个人们习惯于坐在树阴下乘凉的国家里来的,那儿粮食、酒和食油被认为是必需品,那儿的园子里还有莴苣。不管他们在草原上任何地方盖起房子,他们都照样开辟花园,栽种树木,既产水果,又挡烈日,经过两三代人的垦殖,他们想法生活得跟在西班牙的农业地区的人们一样,但是现在他们的生活主要是从事畜牧,由于牛群随意在整个大平原上漫游,与其说像家畜,不如说像野生动物,结果这就变成游牧。他们不能再挖土犁田,或保护他们的庄稼不受昆虫、飞鸟,以及他们自己的牲口侵害。他们放弃了他们的食油、酒和面包,单靠肉食过日子。他们坐在树阴下,吃他们祖祖辈辈所种下的树木所结的果子,直到那些树老死,或给大风刮倒,或给牲口踩死,再没有树阴和果实为止。这样,南美大草原上的西班牙殖民者的生活就从农业民族方式退化成独一无二的田猎民族的方式。后来,当人们摆脱了所谓西班牙的枷锁后,不同集团的混战不断,杀人流血,就像“乌鸦与喜鹊”的打架,除开不用嘴而用刀,使大草原上的牧民进一步陷入不文明的粗野生活方式而不能自拔。

再者,大草原成林的树木大都是过去的年代遗留下来的。对这些林子或种植园我将在以后写到我们几个住得最近的邻居家庭时再回过头来谈;这里只讲房子,它们周围有的有树木有的没有,它们需要作为这片景物的一部分来谈。这些房又都盖得低矮,在一英里半外几乎就看不见:人们总是要低头才能进门。盖房子用的是烧过或没烧过的砖,更常用的是粘土和柴枝,盖屋顶的材料是薹草或芦苇。有些较好的房屋有一个小园,占地不过数码,想了办法圈起来不让家禽和家畜进去,园子里栽培着几种花草,尤其是欧洲芹菜,芸香,鼠尾草,艾菊,夏至草,但别的就没有试栽了。除开葱头,大蒜外,也缺乏蔬菜吃,那是在商店里买的,还有面包,大米,巴拉圭茶,食油,醋,葡萄干,栓皮,胡椒,小茵香子,以及其他的种种凡可给肉馅包子调味或给牛、羊、猪肉做的单调的食物增加风味的调料通通都得从商店购买。食用的野味几乎毫无例外是鸵鸟、犰狳和共鸟(这个地方的鹧鸪),这些动物,男孩子可以用网捉或追捕。野鸭,和这类的野禽,他们极少或从来不尝,因为他们不会射击;至于大的啮齿动物,如草原兔,到处皆是,它的肉牧民碰也不碰,虽然就我的口味而言,它比兔肉好吃。

夏天使平原的风光改观,这在十一月开始:凋萎的枯草露出褐中含浅黄的颜色,大蓟变成铁锈般的深褐色。在这个季节,从十一月到二月,庄园内的丛林或植物园,以及它的葱茏苍翠、鲜美常新的草木和树荫,在广袤无边、平坦苍黄的大地上是一个名副其实的清凉胜地。那时候水渠逐渐干涸了,对畜群干渴的日子到来了,我们的头上经常出现海市蜃楼的幻影。早春到来不久,在温暖无云的日子,就可见到这种由水气形成的蜃景,跟伏天在英国出现的那种大气相似,接近地面的空气依稀可见,人们看见它在眼前飞舞,有如摇曳升腾的火焰——由淡珠母色或银灰色的火焰与清晰透明的火焰混合而成。在平坦而更为炎热的南美大草原上,这种景象的出现在力量上就更为加强了。英国那种依稀可辨的摇曳的火焰变成许多小的湖泊或一片一片的水域,看起来仿佛被风吹皱了和在太阳下熔化的银子那样闪闪发光。当天边出现丛林和建筑物的时候这一景色愈来愈像水,这些林木与房屋看上去像是远方的湛蓝色的岛屿或堤岸,而离观察者不远的牛马则似乎是站在过膝或没腹的明亮闪烁的水中央。

在所谓“蓟年”里平原的面貌是不同的。所谓“蓟年”是指通常占据一定的一大片面积或生长在孤立的一块块地方的大蓟,忽然到处冒头,于是整个季节里大部分土地都为它覆盖。在这样疯长的年代,这种植物在它们生长的那块地面上长得稠密如水边的薹草和芦苇,比平常年间要高些,达到十英尺的高度。稀奇的是看到这种植物伸开它们的大叶如大黄叶,而茎秆却靠得那么近,几乎相碰。人在大蓟生长的季节站在它们当中仿佛可“听”到它们长,因为它们的大叶在从挤作一团的位置上猛地一下舒展开去时会发出劈啪一声。那好像六月间在英国听到的荆豆子房爆裂的声音,不过要大得多……

(林荇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