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品读诗文(一生必读名家精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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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试论独创性写作

〔英国〕扬格

的确有人在精力旺盛地进行创作,并且取得了成功,世人为之称快,作者则饮誉文坛。这便是天才一旦占上风时产生的辉煌成果。一个天才的大脑是一片令人愉快的肥沃的原野,像天堂那样令人愉快,像碧谷那样肥沃;在它的领域中,四季常青;在这个春天里,创造是娇艳无比的花朵;摹仿虽生长迅速,但却大为逊色。摹仿分为两种:一种是摹仿自然,一种是摹仿作家。我们把第一种称为创造,把第二种称为摹仿。对于什么是严格意义上的创造和非创造,我将不做任何好奇的探讨,因为我赞成所有人的观点,即有些作品比另一些作品更具创造性;

而且我认为它们越有创造性越好。创造者确实是也应该是最受欢迎的人,因为他们是伟大的捐助者;他们扩大了文学的疆域,在其版图上增加了一个新领地。而摹仿者只给我们某种我们从前有过的、甚至是更好的东西的复制品,无非是增加了大量滞销书的数目而已。而一切使这些书具有价值的东西——知识和天才——却毫无进展。创造性作者手中的笔,如同阿梅达的魔杖一样,从满目凄凉的荒原上唤来了一个群芳争艳的春天。在这个群芳争艳的春天里,摹仿者却成了月桂树的移植人,而这些月桂树在移植中有时会死去,在异国的土壤里有时会凋萎……

我们阅读摹仿作品时会产生倦怠,因为我们不过在听一个陈腐的故事;而阅读一部纯粹陌生的创造性作品,我们便会精神振奋,渴望知晓来自异国他乡的信息。尽管信息的到来如同印度王子的到来,身上只披着几乎没有重量的羽毛,但它却从不全新然而切实可靠的东西上摄去了我们的注意力。因此,每一台望远镜都会架起来对准新发现的星座;刹那问它便培养出上百个天文学家,于是对太阳的注意力分散了。如果一部创见性作品由于既出类拔萃又富有新意,而在给人以惊讶的同时又令人肃然起敬的话,那么,我们就是被作家打动了;我们乘着想象力的劲风从不列颠飞到意大利,从一种气候过渡到另一种气候,从一种快感转移到另一种快感。在这位魔术师辍笔之前,我们没有自己的家园,自己韵思想。后来我们才飘落下来,恢复了自我,重新意识到眼前单调乏味的种种现实,悲叹所发生的变化,犹如一个在梦中做过王子的乞丐……

但是,具有独创性的作家为什么这样凤毛麟角呢?不是因为作家的收获季节已经过去,或是收获古迹的伟人们没有遗留下任何东西让后代来抬掇,也不是因为人类大脑的多产时代已经结束,或是因为它无力创造出史无前例的生命,正相反,恰恰是因为杰出的榜样们会取宠、喜偏见、善恐吓。他们分散我们的注意力,因而使我们无法对自己作出应有的审查;他们赞赏自身的能力而对我们的判断持有偏见,因而贬低我们的判断力;他们以其赫赫的名声对我们进行恐吓,因而借助于我们的不自信而将我们的力量埋葬。自然界中种种不可能性和由于缺乏自信而产生的种种不可能性就是如此深广地横亘在我们脚下……

假如弥尔顿从来未创作过,蒲柏就不致于受到那么多的非难。而当荷马仿佛是以弥尔顿的天才挺身而出抵制不列颠人给他带来的很不体面的冤屈蒲柏在翻译荷马史诗时用了押韵双行体,因而其冒犯是双重性的。

时,用女人气的装饰将阿基里斯再次打扮成女人就更不容宽恕了。假如他那流走的韵律沛然前行,一路显示出变幻无端的阳刚旋律之美,进入那种具有肃穆之音的堂皇气象之中,那该是何等的高尚!因为这崇高正是英雄之歌原有的尊严所必不可少的。现代诗歌已经领略过了那种置人于死地的魔鬼的诱惑,假如他经受住了这个哥特式魔鬼指押韵。

的诱惑,那该是何等高尚!这与弥尔顿、希腊和罗马这三个伟大不朽、神圣和谐的名字(三个名字相提并论是多么公正)是何等的天壤之别啊!尽管他的诗歌中某些特殊的部分有致命的弱点,正如他的主人公脚后跟上有致命的弱点一样指民间传说,《伊利亚特》的主人公阿基里斯被其母放进冥河水中浸过,因而全身刀枪不人,只有其母握着的脚后跟是致命的地方,但其诗如人,已成为无懈可击和永垂不朽的杰作了。所不幸的,他并没有像阿基里斯那样被置身于诗思的灵感源泉里浸泡过。和谐与雄辩是诗歌的基本要素;扼杀他的音乐就等于处死半个荷马。无韵体是表示缩小意义的术语;我们所说的无韵诗是未堕落、未遭诅咒的诗歌;是在神的真实语言中被改造和受尊崇的诗歌,这些神从不在音韵中怒吼,也不容许他们的荷马在音韵中怒吼……

当这样一个为种种创造性尝试提供为人瞩目的冒险的广阔天地展现在我们面前时,我们是否只作为铅管从古代的大水库里,给现时代输送精华的涓涓细流呢?虽然这些涓涓细流在古代也许曾是混浊的。创造性作品像彗星一样放出光芒,一路所向披靡,谁也不敢挑战,受到众人的注目。所有其他的作品(假如它们闪光的话)如同银河系的繁星,相结成群才能发光,在那里,作品犹如不睦的邻居,彼此折磨,其特色逐渐减少,终至两败俱伤,几乎丧失殆尽。

假如这种思想取胜,假如古人和今人不再被看作是师生关系,而只是被看作争夺名望的对手,那么总有一天,今人也会依靠长期的劳动,自己也会变作古人。古老的时间是价值最好的衡量器,为了保持其天平的平衡,极可能在天平两边的砝码上都有奥占斯都黄金时代的重量,说得确切一点,我们这边的天平可能会沉下去,而古代的一边(作为现代的对手),它在为自己强烈地辩护,可能会因分量轻而翘起来。

(黄桂友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