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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想念是一件矜持的事

和家人一起旅行,是每个假期都会重复发生的事。它在过去发生,现在和未来也将如此,已经是一枚固定的符号了。我说起这件事的时候,距离上个假期已有距离,距离暑假更有漫长的时光,在这期间,我有足够的时间落在旅行书籍的照片中,并继续保持自己在忙碌中永远不会说出的情绪——专注于享受忙碌的积压,情绪矜持得就像是画中的风。

小时候,很依赖那些在生活中落下过短暂气息的事物——比如夏天的郊游,家人会提前告知我旅行何时到来,在这期间我一直想象自己或许会抱有的心情——喜悦、失落,或是平静如水,并满足于四处飞散的结果。有时是一个期盼很久的诺言,总之,当我接收了它,并趴在车窗前注视流动的风景,竟然会有“我为此焦虑过吗”这样的怀疑。小时候得到的诺言很少被丢弃,多数会准确降临在我的估算中,然而我,却总在得到后的踏实心情中反复认定:当我不再有患失的不确定心情,当我已经在期盼的郊外草地小跑,自己还是拥有想象的不安的人吗?

似乎比预想更加生动些,我记住回家的路程的记忆比玩耍时更加真实。高速公路上同样整齐的树木忽然掉头转身,却还是原先的那批,在速度和预先规定的栽种的距离下,一小截一小截地梗在前往家的方向。我会做一件重复,却是无聊的事情——盯住车窗的某处,十几秒后就会像是有人在窗外泼洒着颜色均匀、形状恒定的绿色油漆渍。事实上我知道,那是树木告诉我的错觉。当绿色油漆断在某处时,大人们会松一口气,似乎刚才一直在憋着紧张的情绪(也应该是这样,毕竟驾驶需要格外专注),而我的思绪却与旅行无关了,它没有含住鸟叫,山风,小溪,却喜爱在吃饱这些后小跑至什么还未发生的最初想象中,并想要重新来过,回到那个暂停在想望阶段的心情。

总是如此矛盾而又害怕地想,我一定是个不懂珍惜的人,总将自己的喜悦置身不到眼前的事物中。正在期盼,或是想念期盼的心情,总是轮流将我的时间占据,而流经现实的景物,却在我疏松的记忆下浅浅地溜去了。

如果那时汽车调转方向,或者停在高速路的中途,我也不会为此窃喜,只因时间的流逝和观念的改变比任何梦幻都真实——我在获得了满足后,就很难回到没有现实作为结构的期盼中去。于是往往在旅途结束后,我选择翻阅旅行时的照片,或者待在安静的角落一滴不漏地回忆,带有想念色彩的回忆,能让我更加确信某种满足,是我确实得到过的。

在一些没有人参与到的想念中,已经如此,就更无法想一想当有人参与后的感觉。那是多重想念的叠加,有自己在暗中擅自承认的那些,还有一部分是来自外界和他人的共同的记忆。然而,并非每个人都会对外宣布自己的情绪,在默契的交往中,人们会对以沉默应对的不舍心情致以确信和欣慰。就像喜爱某人的姿态——总要矜持,相信它吹出的飞向四处的蒲公英种子,能在无声无息的氛围中获得新的植株。然而在恶劣的自然环境下,这种情景的发生率微乎其微。

习惯于矜持想念的人们,总忘记给自己留有足够的种子,以此发芽新的生活。

矜持的想念——我几乎无法在任何一瞬间避免它,也似乎是想念这件事必须具备的气质。它使我确信自己是有怀旧依恋感的人,或是一个想到自己的想念习惯就会立即柔软下来的人。也或许是我个人认为,似乎所有深深想念某物的人,都不曾对谁说起矜持的情绪,却喜爱它憋住身体的节制感,更享受自己成功扼制想念被说出的欲望,就像生活本该如此,就像人们从不该为过去而留心,更不必说再次失去现实依托的眷恋。在高一第一学期结束后,班主任像所有的老师一样,进行了座位的重新调整——如果没有记错的话,我们在同一时间望向对方所在的新的座位,就有无数细碎的镜头挤向脑海,表现在我们眼中的不舍的矜持中。然而那只是轻微的瞬间,日后也将如此——失去同桌关系的外层后,我们需要在意的是,怎样在无缝隙的学习中找到再次对话的机会,理由。

人们的关系会随着疏远日渐冷淡,这样的安排就像是费尽时间去熟悉一个自己必定会再次陌生的人。对于并非总像我擅于说出情绪的人,我更担心的是,人们更加在乎未来如何,在还未将想念确定下来前,就匆忙掐断一次遗憾和温馨双重的产生了。

无法同时和一个人确定一种想念,是我始终遗憾的事情。

似乎与生俱来的喜爱为流逝或被更改的事物付出想念,当逐渐长大后,我甚至能够怀念起上一秒钟我所想的事物,即使我习惯它们的时间不长,有些是已经离我较为遥远的事件和动作,不知如何做到越过那些隆起的琐屑,一路尘埃地再次居住在正在接受新事物的生命中。让我有些措手不及地打量它们,或者实在顾及不上,就装作是一个矜持的想念者了。

如此矜持的,一次可以,多几次也能忍受吧——我怕自己习惯了总去矜持,却无形中麻木了,错过了,遗憾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