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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当我遇见影子

每当走到灯光下,遇见有影子的那一片区域,会小心地停留一会儿,认出它确实存在过,然后才渐渐离去——我不知道自己对它的印象来自何方,暂停也并非出于不舍。从幼小时的游戏中已经养成一种没有定义的习惯动作——将影子认为是私密温暖的存在,而对于仅能记忆眼前发生事物的孩子的心,存在过就是交谈和依赖了。

类似于没有知觉,没有语言和记忆的影子,比偶遇的人更加不牢固,灯光还在远处,像是我每天总会经过的固定街道,同样不变的路灯会将穿有相同大衣的我,在短时间内匆忙地画几笔,很像墨迹。在我们认出对方都还安然,依旧守时地存在着,就主观地认定走夜路的小段时间内是心情饱满的。于是继续轻松地走着,甚至连想一想“它”存在的意念都是未有过的心情。

这一切的粗心、忽略,来源于相遇的机会频繁,而总是使人过于踏实了,你瞧,这一片还没有擦去,下一束光已经在预备画笔了。就像在一个夜晚,总有见不完的脸庞,而它们看清我的精确度,是远远高于我的目光的。

当我确实离去某个原地了,就无法避免地想一想,那片曾经躺着我影子的地面还会是以前的颜色吗,地面是有记忆和习惯的物体吗,它对每一次躺下的不同的影子,是简短地问候一句,还是默默地镶嵌了它的形状,然后等待新的那一片。这些疑问摆在我的脑海里很久了,当没有人,甚至我自己的生活也没有心情去解答的时候,这些短暂的好奇就失去生命,成为会让人哧哧发笑的影子。

在距离光源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就预想和影子挨近些的情形,我不能不说,是有那些奇怪的想法在作祟的——我暗想它能够突然站起来,或者绊倒我。然后,这些超自然的事件会在灯光掐断的距离后,又重新贴向平面上,甚至连那淡淡的墨迹也洗干净了。这样的事情,每天重复,需要不间断地轻微进行,在不打扰到我理智和生活的节制下,我希望它们更多的发生,和体现真实。我将会是,从灯下走出的一个淋洗过童话的人,好像每一个细胞都在静默享受安静和各种颜色,和那样一个不存在、不真实的人。没有人会知道我是多么地喜爱邻近灯下,然后逐渐依偎在灯火堆积的区域,做瞬间的无距离接近——“啪”,仅仅挨到对方针尖大的皮肤——我会不自觉地笑,像恶作剧般,隐藏着众人,却比距离众人都要亲密地挨到它。我喜欢自己窃笑的原因,能够像这样如此简单,更喜欢这样的自己,敢于为简单的事情微笑,如果目光足够精确,甚至能够比较出哪一根发丝是形状之外的一根线。

像是超出素描脸颊之外的不和谐之笔,我也更愿意相信,那是风吹乱的对方的发丝,而并非自己的。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形成的习惯,逐渐在意起默默伴随自己多时的“存在”了,就像总在呼吸的人,呼吸多时却猛然发现自己的呼吸,却不敢也无法数一数之前已有的大多数——就像面前有阳光的山坡,长久以来都以一种光的色调均匀着草色,直到有人站在它的身上,割出一小片黑色的影子,才是它发现自己光泽的时间。这些遗憾一旦被发现,在庆幸自己在逐渐珍惜的同时,却已经无法避免地形成对时间的伤害了——如星星般光滑明亮,远望很美,却是夜色的金色小斑点。我是这样类似于山坡的麻木者,总是在重复着在阳光下粗心奔跑的事实,一旦到了星夜,又总是在想念光,遮蔽,以及跟随。

光,遮蔽,跟随,这三个词汇是一个潜在的忠诚者,很少在意主人怎样想,怎样做。直到这些美丽的背叛者自己发现错误,自己悄然长大,自己对于脚下日益漫出的它,第一次有了近距离的瞩目。有些晚,甚至遗憾逐渐形成了,但也总有温馨的原谅者——时间。

回忆起小时候总在做的一个游戏——踩影子,往往人数成双(这是事实,因为人人都配有影子),总是巧妙地去踩永不会喊疼的那一方。现在,这个游戏在有些遥远的地方居住着,使我已经忘记了自己究竟有没有取得过胜利,又怀有何种心情伴随童年游戏过。无法否认,我在进行着某种减少人数的踩影子游戏——只有自己和自己的影子,使距离更近,范围更小,游戏也就更容易取得胜利了。那样的夜晚不止一次地被重复着,远处溢出点点路灯,然后逐渐逼近些,让我在本不属于游戏的拥挤心情中猛然挨上影子,突然听见自己的心说:恭喜你获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