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汉口区热闹的三曙街,在小吃店、书摊和百货店的包围中,有一个门脸很小的街边小店。小店门楣上的招牌伸出好远,像刀一样插进街道上的空间。招牌左右两面用花体写着大大的“网”字。“网”字两侧当然还有些别的字,那些字的字体要小很多,具体说明了这家门脸的名号、通讯方式等等内容。不过老板肯定知道,这些细节对顾客来说并不重要,希望生意作得好,只要把“网”字写得一百米外都看到就行。在这个年头,谁看到这个字,都不会把这里误认为是卖鱼网,或者卖金属网材的商店。
这个网巴嘴小膛大,里面纵向有几间房子进深,摆着四十多台电脑。粗糙的隔板拦出一个个仅能转身的,小小的个人空间。站在外面,透过靠街一面的玻璃可以看到在最外一层房间里,十几个青年男女正聚精会神地坐在电脑前,显示器微弱的闪光映照着他们年轻的脸和多姿多彩的头发。如今在其它场合里,很难再找到这么一群全神惯注的青年人。
一个理着平头的女孩子来到门口,试探性地向里面张望着。刚到初夏,这个女孩子已经穿起了黑色的短裤。她本来就长得瘦小,穿上黑色的衣服更显得有些皮包骨头。不过,这身装束在网巴的年轻顾客中也属平常。门口的服务员看到她张望,赶忙打招呼。
“要上网?办包月卡还是按小时算?包月是每……”
服务员吞下了后半句话,脸上的表情象是见到了鬼,虽然在他面前的只是一个相貌平平的女孩子。
“你是不是‘风儿‘?”
“别怕,我只是到你这买杯可乐。”那被唤作“风儿”的女孩子指着门口的自动饮料机。
“麻烦您多走几步,到别处买吧,那边不是也……”
“在你这儿买杯可乐,犯法吗?”女孩子的身体一点没有转过来的意思,生硬地挤进门口。这是一间兼作游戏生意的网吧,里面声音嘈杂,但已经有附近的顾客闻声回过头来,在看门口发生的事情。服务员赶忙拿了个纸杯,飞快地给风儿倒了杯饮料,也不管泡沫还没散尽,就塞到她手里。又搬了把折叠椅放在门口,示意风儿不要越雷池一步。风儿也不再说什么,端着可乐坐在椅子上,出神地望着里面那一台台闪烁着的监视器,任凭可乐上层的泡沫慢慢消失,露出里面只有半杯多一点的液体。风儿连看也不看,只是把玩着杯子。
在营业厅柜台的里侧,顾客不走进柜台就看不到的地方,贴着由高科技犯罪侦查局公布的计算机禁制令名单。名单上的人因为非法入侵他人网站或数据库,造成重大损失,除必要的法律处罚外,还被判时限不等的“禁制期”。在这个禁制期内,被禁人不能接触一切含有CPU的机器设备,从最尖端的巨型计算机,到超级市场里的自动收款机,甚至游戏厅里的游戏机。这个禁制令由当地公安部门负责监督。每隔一段时间,被禁人都要到当地基层公安机构去说明自己的行动去向。禁制令同时散发到各计算机企业、网络企业以及任何公开经营的信息商业部门。如果这些能在数字世界里神出鬼没的黑客们在哪个商业机构的机器上散布了病毒,或者袭击了他人网站,这个商业机构也要吃不了兜着走。
象在整个信息技术部门的性别比例一样,在这个黑客名单中,只有一位女性的照片,照的就是端坐在门口的这一位。照片下面有她的本名:张晓凤。不过,要是在网巴里叫出这个名字,听到的人十有八九不知道是在说谁。非要提到‘风儿’这个名字才行。后面还有她的出生年月。按这个出生年月计算,坐在门口的张晓凤刚满二十岁。在风儿照片下面的一个小括号里,用醒目的红颜色字体注明了她的禁制期——五年!
风儿就这么长时间地坐在网吧门口,不错眼球地盯着室内的电脑,杯子里的饮料一口不沾。服务员很是心烦,因为他得一边应付顾客,一边留神风儿是不是有什么出格的举动。这可是个灾星呀,她在打什么主意?网巴里的服务员大多技术底子不厚,在他们眼里,这些能在网络世界飞檐走壁的大黑客很有些神秘色彩。据说某位黑客前辈关在狱里,网瘾大发,竟然把一台收音机鼓捣鼓捣就上了网。
最后,还是网巴里的顾客帮了他的忙。风儿坐着坐着,发现屋子里许多人都把头转过来,不错眼珠地望着她,任凭一旁监视器上图像翻滚。后来,他们开始交头接耳。最后,一个女孩子听罢邻座的嘀咕,一跃而起,朝着风儿跑过来,惊喜之情溢于言表,仿佛看到了世界级的大明星。
“哇噻,你是风儿吧。你比照片上长得还酷!服务员,你们这有纸笔吗?”
长年泡在计算机前的孩子们几乎没有带纸笔的习惯,服务员知道她要找纸笔让风儿签名,正犹豫该不该把纸笔给她。风儿抢在他作出判断之前,把杯子带里面的饮料往门口垃圾箱里一塞,扭头走开了。那冲到近前的女孩子受了窘,呆了一呆,然后指着风儿的背影骂道:
“狂什么狂,你以为你是谁,身上还背着禁制令。算了,怕了你了,接着收我的‘妹儿‘去”
此时,风儿离开网巴已经很远,街上的喧闹淹没了背后女孩儿的骂声。
七个月前,巨型医疗技术企业华鑫公司修改了他们的核心数据库系统。那里面积存着大量病例资料,是华鑫公司进行新药研制的基础条件。当时,负责重建这个数据库的软件公司曾经对媒体说:能打开保险柜的人百里挑一,能攻击公众网站的人万里挑一,能侵入银行系统的人百万里挑一,能进入五角大楼数据库的人亿里挑一,而能侵入他们这个数据库的人肯定还没有生出来。
虽然这番话更多的是商业炒作,但这种牛气烘烘的语言恰好犯了黑客们的大忌。华鑫公司数据库立刻引来了接二连三的攻击。当然,软件公司的话虽然有水分,毕竟数据库系统的防卫措施还很是了得。一直到两个月后,才有一个分系统被攻破,分系统内的资料被人取出来,在网上作为邮件到处传送。干了这件事的人把邮件文本用八个字作名称:救死扶伤,资源共享。
华鑫集团向警方报了案。警方最后把这个案件转到侦查局。出事的医疗公司虽然地处华北,但由于不知道发动袭击的黑客具体在什么地区,所以当时是由六大分局的信息犯罪研究室共同协作进行侦破工作的。经过所有分部的协调努力,最后由华中分局在武汉找到实施攻击的计算机,正是张晓凤附近网巴里的一台。侦查局的人又在那里守候了很长时间,最后在张晓凤上网聊天时,判断出她是正主。
张晓凤承认那是她的“杰作”。处置计算机犯罪的法律依据不多。虽然华鑫公司将数据损失评估为上亿元,但张晓凤最后只被判了两年缓刑。华鑫公司曾提出过全额经济赔偿的要求。后来,当公司人员看到张晓凤的家庭情况后,便兴味索然了。最后由法院确定了一个五百万元的象征性终生赔偿责任。
不过,对于一个从童年起就与计算机为伴的人来说,与这两年缓刑和五百万赔偿相比,附带执行的计算机禁制令对她的打击要大得多。风儿惟一的专业特长被禁止使用。案发以后,个别善于炒作的网络公司想请她作“白帽子”(注二),但法院的一纸判决让这个设想化为泡影。由于五年中一直不能接触计算机,五年后她要想再从事这一行,还必须经过好一阵学习,才能追上日新月益的技术变革。
禁制令使风儿职业生涯受到的限制还不仅是这些。如今,不存在电脑芯片的工作环境越来越少了,就是商场里的自动售货机或者彩票销售点的售票机都嵌有CPU。当然,作为一个生长在大都市里的女孩子,风儿也承受不了艰苦的体力劳动。所以,半年来,风儿只是偶尔打个零工,作作假日促销员什么的,挣的钱不够糊口。好在她还没有家庭负担,已经离了婚的父母也分别寄些生活费来。由于内心里对孩子有负疚感,他们给的钱不在少数,足够她生活下去。不过他们都曾分别和法院交涉过,声明在经济上不为已满十八岁的风儿承担责任,不准备代风儿还那五百万赔款。风儿对此倒没什么特别的想法。那五百万本来就是自己闯出的祸,而且远远超过了父母的经济承受力。
这天,风儿从网吧过完“眼瘾”回来,百无聊赖地向家的方向走去。当她快走到自家所在的那幢楼房时,一辆轿车也顺着狭窄的街道驶了过来,停在她和楼房之间。一个她熟悉的身影从车厢里钻了出来。
看到杨真,风儿的心怦怦地跳起来。杨真之所以被她熟悉,不是因为见过很多次面,而是因为当初法院向她出示的各种文件中,来自侦查局华中分局的文件都由杨真签名。一时间她以为杨真就是亲自抓到她的那只“猫”,不禁对她又怕又恨。后来她也明白,杨真只是个必须在最后文件上签字的“猫王”,抓到她的另有其“猫”。于是,恨逐渐消失了,怕却一直留了下来。尤其在案件的审理过程中,她发现这个三十多岁,富有魅力的女性在司法界的地位如此之高,很多老头子们都要对她客客气气,于是怕中又添了敬的成分。整个案件审理过程中,从公安局到法院,所有的司法人员中,杨真给她留下了最深的印象。
尽管如此,风儿也从未想到,杨真会亲自开车到她家来。一时间她愣在原地,不知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今年天气变化多,你穿这身小心着凉。”杨真一边锁车门,一边关心地说。
“嗯,没事,惯了。”风儿声音很小,传到杨真耳边只是呜呜噜噜的一团。
杨真一直记得审讯风儿时的场面。当时,刘文祥代表侦查分局配合当地警方进行审问。事先,直接负责案件侦破的刘文祥准备了若干条提问方案,应付风儿可能进行的诡辨。没想到刘文祥一提问,风儿只有一句话:
“是我做的,又怎么样。”
这极象是一个犯错的小孩子无奈之余说的话,既然嘴硬又心虚。当时风儿虽然快满二十岁了,但如今这个时代,人变得越来越晚熟。事后刘文祥说,听到风儿的“招供”,他忍住了才没笑出来。
这次招供也给通过闭路电视观察审问现场的杨真留下了深刻印象。后来有一件事给了她更深的印象。那是风儿与刘文祥单独对话的时候。风儿已经知道刘文祥是负责侦破的人,不服气地说,自己只不过是在聊天室里吹牛时留下了痕迹,不然,刘文祥决没有那么好的运气找到她。
这时,风儿的外婆买菜回来,看到杨真,脸一下子白了。
“杨主任,您……晓凤又……”
“晓凤没犯什么错误,我找她有别的事。”杨真安慰着老人。这次她特意穿着便服,也是为了让这一老一少减轻些压力。
“那太好了,快请进,晓凤这孩子从小就不懂礼貌。怎么不请杨主任进去呀。”
已经二十岁的风儿显然不习惯外婆在别人面前教训自己,噘了噘嘴什么话也没说。杨真也不介意。随着风儿的外婆上了二层小楼。周围这片居民区是武汉市区内仅有的几处没有改建的旧式小楼群。空间狭窄,潮湿闷热,把“火炉”的特点充分展示出来。由于线路老旧,无法带动空调,风儿的屋子里只有电扇。
风儿案发后,杨真见过她的家属们。这本不是杨真的责任范围,但不知怎的,她对风儿的命运特别关心,这大概算是某种缘份吧。风儿的父母都各自成了家,平时很少和她来往。风儿案发后,父母双方一方面都很关心她,一方面都怕与五百万的赔偿沾上边,举动犹犹豫豫。只有风儿的外婆拼命为孩子申辨,虽然老人没有什么文化,更不懂计算机,但慈爱之心溢于言表。
“每周两次到派出所报导,晓凤一次不落。您看,家里连计算器都没有。上次想换个智能冰箱,听人说里面也有什么微型电脑,就没敢换。”风儿的外婆文化不高,平时读书看报都费劲,但还是尽可能为外孙女辨护着。
“您说得不错,晓凤这半年来的监管记录一直很好。她本质上也不是坏孩子,只是有时作事欠考虑。”杨真的话音象夏日里的清泉一样听起来凉爽舒服。她又转向风儿:
“张晓凤,你这段时间有没有什么工作安排?”
“没……没有。”风儿右臂低垂,左臂抱着右臂,一付静听发落的样子。
“是这样,警方请你协助调查一个案件,希望你能配合。”
风儿眼里一亮,抱着右臂的左手松开了。杨真看到她的双臂都在抖动。
“是……现在?”
“是现在。如果你没有别有事,请你和我去侦查局里,我再向你介绍情况。”
“您看您,叫她办事儿,打个电话就行了嘛。”外婆插话道。
“当然,不过我亲自来一趟,是想请您放心,别误会她又出了什么事儿。”杨真拍了拍风儿的肩膀。
“那……”风儿左看看右看看,“我换件衣服。”
“唉呀,杨主任叫你去,你就赶紧去呗,换什么衣服。”风儿的外婆生怕女儿得罪杨真这个“衙门”里的人,教训着外孙女儿。
“外婆,您看您,我总不能穿这身到公安局里去吧。那里面很严肃的。”
高科技犯罪侦查局是个全新的、半公开的机构,人们很难把他们和一般的公安机构分开,习惯上也把那里叫作公安局。风儿和外婆挤住在一个房间里,靠窗处是风儿的床,风儿钻过去,一拉布帘,在那里围了个两平米左右的私人空间。如此局促的生活条件杨真现在已经见得不多了。透过布帘,她看到风儿在箱子里翻翻找找,比比试试。
杨真又和风儿的外婆聊了一会儿,风儿那边“刷”的一下打开了布帘,杨真一看她的装束,差点笑出来:虽然风儿知道应该穿得严肃一些,但这身与刚才换下的那身实在没有什么区别。
杨真向老人告了别,带风儿走下楼去。来到车门旁边,杨真用遥控器打开车门,风儿低声问道:“杨主任,是不是允许我再用电脑?”
杨真看了看她,点了点头,心里不由得佩服这个孩子的聪明。
使用警方掌控的前黑客协助侦破计算机犯罪问题,最初是由信息强国美国开的头。近来世界各主要信息技术大国都流行这种作法。信息技术如此突飞猛进,任何一国的警方都不再象低技术时代那样,能够对犯罪者保持绝对的技术优势。特别是计算机领域,有黑客经验的人考虑案情往往更能一针见血。但是,杨真又补充道:
“这次请你参加我们的调查小组,帮助我们寻找一个危害社会治安的问题的答案。在此期间,你需要在侦查局信息犯罪实验室里使用计算机和网络系统。这是局部解除禁制令,也就是说,离开侦查局,在其它地方,禁制令仍然有效。”
风儿的手停在车门上。
“另外,在此期间,你的劳动由公安部门按内部员工标准和你的工作量付酬。”
风儿没再说什么,钻进了车内。和再一次能摸键盘的感觉相比,钱实在不重要,她怕杨真误会了自己。
到了侦查局,风儿首先被杨真带到法律问题小组。夏海已经等候在那里。
“张晓凤小姐。请你仔细看一看这份保证书。如果你愿意协助警方破案的话,请在这份保证书上签字。”
确定了找风儿协助破案的方案之后,杨真首先去找的人便是夏海。虽然自己也是司法人员,但面对浩繁的法律海洋,她还是愿意请教夏海这样的专业人员,以免疏漏。如今这一代中国警员的法律意识已经提高了很多。当时夏海回答说:
“在公安部门监督下,暂时解除计算机禁制令是可以的。”夏海一边回忆近来法律界的进展,一边回答杨真:
“虽然这种事以前没有发生过。但全国人大通过的惩治信息犯罪暂行条令上有这样一个条款:被施加禁制令的公民个人,有义务为公安部门提供有关信息安全的参考意见。并可以出于有效提供此类意见的考虑,在公安部门的监督下使用计算机。但此行为不得视为禁制令的全面解除。”
“就是说我们开了先例?”
“你是把法律上允许的事情变成了现实。其实这些黑客们的技术确实很出色,当初风儿的案件侦破后,我的一个学信息技术的同学就说,能打开华鑫公司那种数据库的人,一百亿里有一个夸张了一些,但三千万人里才有一个应该不算过分。当然,我学法律,也只是听人说说。不过,就是从法律角度来说,我也希望有关黑客问题的现行条文能有所改变。毕竟黑客们掌握的技术不同于盗窃术,谋杀术,溜门撬锁术什么的,有百害无一利。黑客们的技术也可以为社会造福,浪费就太可惜了。”
不过,他们也知道,此刻并不是讨论法律条文的时候。他们要作的是为合法使用风儿的技术排除法律障碍。那天夏海干了一个通宵,六易其稿,拿出了一个没有漏洞的法律文件。此时,风儿从夏海手里接过文件,仔细看着。以前,读这种枯燥的法律文件肯定会令她头疼。但现在不同,里面的每一句话都切实地关系到她的命运。
“是不是说,如果我在协助警方侦破工作中的表现良好,可以考虑缩短我的禁制令?”风儿试探着问。
“不是一定能缩短,而是可以由侦查局向法院提供你本人的工作记录,作为缩短禁制期的依据。具体决定仍要由法院作出。”杨真理解风儿的想法,但不想让她太乐观。
“而且希望你注意后面这个条款,”夏海用手指了指文件上的一行字:“不得向任何非警方人员透露你参预工作的细节,如是警方人员,对方必须出示由高科技犯罪侦查局华中分局签发的询问许可证。”
“就是说,除了你们的人,我不对任何人讲就是了。这样解释不更简单些吗。”
“是这个意思。”
风儿拿过笔,歪歪扭扭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从小就打电脑键盘的风儿字写得很吃力,而她的电子签名早在禁制令下达时就被宣布作废了。
然后,杨真把她带到自己的办公室。一路上,走廊中遇到的警员都向风儿投以好奇的目光。当然,那种眼光都是迎头碰上后被吸引的,风儿那头短发,那套紧身衣和这里的气氛反差很大。虽然警员们谁也没有问什么,甚至也没有人把好奇的眼神第二次投向风儿,但风儿还是明显能感受到这一点。脸上一阵发热。
在主任办公室里坐下后,杨真把案情和任务向风儿作了简单的交待。
“要我帮着打开HAI公司的数据库?我以为是设计防炎墙呐?”风儿有些吃惊。
“局里的服务器供你们使用。可以快速试错,你要提出的就是试错方向。有问题吗?”
风儿想了想,点点头。“没有,不过我想先知道刘组长他们以前是怎么进行的。”
“我们这就去。”
她们走进了信息犯罪实验室。也是整个侦查分局里电脑设备最多的地方。离电脑这么近,风儿的心突突地跳着,就象是要偷偷地去会旧情人。
研究室的人都在。风儿惟一认识的就是刘文祥。她怯生生地向刘文祥点了点头。受了半年禁制令的“折磨”,风儿已经远没有当初那般傲气了。
“刘警官,张晓凤来和我们协作进行侦破活动,请你把前一阶段的工作情况向她介绍一下。晓凤,你坐吧。”杨真把一张转椅拉了过来。
风儿坐了下来。刘文祥也拉过一把转椅,坐在她的身边,打开她面前的计算机。一阵哗啪声响过后,闪烁的微光照射在风儿的脸。此时,风儿那双令许多人心惊胆颤的手就撂在大腿上,不自学的敲动着。刘文祥抬起头,刚想和她说什么,却发现一行泪水正在风儿的脸颊上流淌。
这时,李晓健、平利群、牟爱兰以及夏荷都围在近旁,看到她那行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泪水,大家都不知说什么好。
“这台机器以后就归你使用。”刘文祥指着眼前的计算机说。风儿擦了擦眼泪,用手爱抚般地摸了摸主机箱。
“这是什么机器?怎么没有软驱和光驱?这机箱、监视器……”风儿惊奇地望着这台计算机,以前她从未见过这种类型的机器。
“这叫终端机,与大型服务器串连使用。几十年前,在没有个人微电脑的时代,企业和科研院所的人们使用的都是终端机。”刘文祥介绍道。风儿虽然是软件高手,但她是玩个人电脑长大的,没见到过终端机情有可原。
“可现在有了个人电脑呀,终端机的功率更高吗?”
“它们的功率和市面上最新配置的普通个人电脑差不多。”杨真解释道:“侦查局里使用终端机而不是个人电脑是出于管理上的理由。终端机除了联网进入侦查局局域网外,没有外设,全部运行过程都要记录在案。不光是你,我们的人员在工作期间也必须使用终端机。”
风儿进一步感受到了公安机关的严格作风。以前,她有过作程序员的历史,习惯那种随意性很强的工作环境,像这样戴着镣铐跳舞还是头一次。
“这是三天以来的破译尝试。共三千六百八十五次,分别从一百一十八个虚拟主机上进行。阿辉网站有敌意判别和跟踪系统,已经发觉了其中三分之一的虚拟主机,并拒绝再应答。留给我们的机会越来越少。”
那三千六百八十五次密码尝试记录开列出来,是枯燥乏味的一长串。风儿在终端机上一页一页地翻着,就象是别的女孩子看言情小说一样津津有味儿。大家谁也没说话,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风儿翻到了页尾。然后,她抬起头看了看大家,才发现这么多人正用期待的目光望着她,脸不禁又红了起来。
“你们……你们……”
“风儿,你是来协助我们工作的,有什么想法尽管提出来。”杨真鼓励道。
“你们能不能查到HAI公司里主持开发阿辉程序的人员名单?全体都要。”
杨真向平利群点了点头,平利群从另一台终端机上调出他收集到的资料,把它们输送到风儿面前的终端机上。风儿看着那些名字。未了,又指了指一个英文名称。
“这个哪国人?”
“中国人,自己起了个艺名。”平利群解释道。
“没有印度人就行。印度的软件工程师很正统,按操作规程设计,他们设计的东西很难找到破绽。”
“那么,中国程序员的破绽从哪里去找?”李晓健指了指屏幕上那些中文姓名。
“中国程序员都爱在自己的作品中为自己留下一个后门,像阿辉这么大的一个软件,一旦开发成功,老板只能了解到它是不是实现了事先规定好的功能,根本无法查看全部文本,留个把后门很容易。嗯,要第一批作随机匹配测试的,是这些人的名字。程序员们自高自大,而且他们往往没什么想象力,所以常用自己的姓名作密码。试错时要用拼音组合,包括含韵母和去韵母的,颠倒位置进行组合。我看,全部组合应该不超过两百个。”
偶尔管了华鑫公司的“闲事”之前,风儿曾经是一个出色的程序员,她了解程序员们的心态,而这个经历正是毕业后就到公安机关工作的研究小组成员缺乏的。
平利群一拍巴掌,立刻跑回他的机器前忙了起来。刘文祥犹豫了一下,也坐回到他自己终端机前,准备平利群那边一旦打开数据库后,立刻调阅预先计划好的几个子文本。阿辉网站很可能在非法入侵发生后极短的时间内察觉并关闭漏洞。牟爱兰和李晓健也回到各自的机器前忙碌起来。倒是风儿,一时还不知该做什么好。
服务器开足功率,以每秒三个组合的速度进行试探。终于,芝麻开门,阿辉网站数据库在第一百一十六个组合尝试中伴随着一阵哗哗声打开了。那个密钥来自一个叫朱景洪的程序员,他把“JHZHUHJ”的组合,当作自己自由进出的钥匙。
刘文祥立刻在搜索栏中敲入“鲁渭中”、“林勇”、“赵宝胜”、“冯源”、“许萍”等五个名字。前三个人都曾在这个案件中被怀疑受阿辉的洗脑,而冯源之死则是他们想解开的谜。五个体积巨大的文件包下载进刘文祥的数据库里,被迅速存储起来。
牟爱兰离风儿最近,她跳起来,当着杨真这位大领导的面狠狠地拍了拍风儿的肩膀。屋子里的人中,牟爱兰对风儿最没什么看法,一来双方是年龄相仿的女孩子,二来牟爱兰刚到华东分局不久,没有亲自参预过华鑫公司案件的侦破工作,对风儿没有猫对老鼠的感觉。
正在这时,屋子里突然暗下来,所有的机器一应俱灭。由于华中分局自设立以来,从没有发生过这种事,大家甚至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是停了电。备用电源在一秒钟后便接通了。好在这边已经作完了贮存工作。楼道里传来一阵的杂乱的脚步声,可能有其它研究室的工作受到了干扰。
杨真向大家作个手势,示意大家继续工作。然后一边往外走,一边掏出手机,要分局后勤部门立刻弄清停电原因。公安系统与当地电力部门有协议,要保证侦查局分部的供电。电力部门为他们设计了多套保险系统,保证他们不受区域偶然事故的干扰。很快,原因查到了。后勤科长把杨真带到侦查局墙外几十米远的地方。
“瞧,这里的线路刚刚被破坏。电力部门马上派人来修复。”
杨真看着作案现场。那里既是交通死角,又是视线死角。变压器的输出线路被剪断。后勤部门的人已经在现场周围拦出了一个小圈子,两个警员正在测量变压器周围下的足迹。杨真等在现场,一直到警员们把结果报出来。
“这里是交通死角,平时除了电力部门的检修人员,没有人会走过来。这几个脚印是刚刚留下的。男性,身高一米七五到一米八零,体重八十到八十五公斤,健康有力。”警员报告着。
杨真心里又闪出阿辉的影子。她望了望左右,除了这里外,周围很安静,大都市的喧闹一点也传不到这里。但一股阴云正在她的脑海里凝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