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载了五个文件包,相当于他们把研究对象搬回自己的屋子里,不用再与阿辉网站周旋。但这只是万里长征走过第一步。要打开这些文件包,并且判读里面的东西,仍然需要进一步的解析工作。而且以后的工作难度更大。刘文祥等人稍作调整,又投入到新的工作中去。
另一方面,从国内五个分局传来了几乎一致的消息,他们在全国范围内根据百万分之一相似度比例确定了排查对象。经过第一轮次的调查,初步确定了五十多个可能会被阿辉洗脑的人。这些人或者失业,或者是属于来无影去无踪的自由职业者,无论家人还是和他们有往来的部门,都不了解他们的行踪。而且每个人都已经有严重的IDA综合症表现。不过,更令杨真吃惊的是,当各地分局与当地警方开始调查这些人时,他们中的三分之一已经不在原地,而且每个人离开时,都未对任何人说明自己的去向。
杨真立刻想到了侦查局输电线路被攻击的情况,阿辉“命令”他们来到了武汉?或者他们正在来武汉的路上?谁把侦查局的工作告诉了阿辉?阿辉毕竟只是数字世界里的一个程序。难道HAI公司自知有问题,有意制造这种麻烦阻碍侦查局的工作。重重疑问在杨真心中升起。但她也知道,她不能只根据这些模糊的推测,就要求各地公安机关寻找这些人的下落。于是,她接通市刑警队的通讯线路,把那十几个暂时失踪者的名单传给张继东。
“张队长,这些人很有可能来武汉,干扰我们的调查工作。请你派些人手,在机场、车站这些地方注意他们的行踪。”
“这么严重?”自从冯源之死的调查开始,他们就一直交换这个案件的进展情况。张继东也知道了杨真他们得出的那个惊人推测:阿辉是个已经“错乱”的程序,通过被洗脑的替身进行着让个别用户的幻想成为现实的古怪勾当。但他还是难以想象,仅仅一个电脑程序,竟然会从全国各地调来自己的替身,进行一场有组织的攻击。
“但愿不是,可我们不能等事情发生后才弥补,何况可能根本弥补不了。”杨真说道。
“不过,阿辉是怎么知道你们对它进行调查的呢?那些人会不会受HAI公司的收买?”
“理论上不排除这个可能,但从利益上讲很难理解。如果是HAI公司有意识地干扰警方侦察,那可是足以导致公司清理,负责人下狱的大问题,比关闭网站的损失要大得多。另一方面,阿辉的价标准虽然和我们人类的完全不同,但有一点可能是一样的,它也要生存!它觉得我们的调查威胁了它的生存。”
谈话中体现不出引号的效果来,所以杨真那两个“生存”令张继东产生了非常怪异的感觉。好像自己在梦里或者在游戏里。不过他还是立刻回到了现实中。
“我立刻安排人去监视。我想,要是阿辉叫来真人进行袭击,就不会是用什么高科技,我们的人足可以应付。另外,如果需要,我可以派些人到你们那里去。这么多年,你们一直是演文戏,对手也都是丝丝文文的,没怎么和那些穷凶极恶的人打交道。依我看,你们侦查局缺乏安全方面的布置。”
杨真同意他的看法。无论是在侦查局总部还是在华中分局,杨真从未接触过一件与暴力有关的案件。其它分局在这方面的记录也微乎其微。
“作为分局主任我也有责任……”
“算了,我又不是你的上级,和我检讨什么。咱们把问题解决是真格的。”多年合作,他们是同事也是老朋友。讲起官话来反而别扭。
又是头晕脑涨的一天,文件包密码被打开了。但展示在刘文祥他们面前的,仍然是一堆无法解读的编码。虽然它们都是英文,但与传统编码方式完全不同。
“梵语言!”刘文祥脱口而出,语气中略带震惊。听到这个名字,其他几个人的脸上也出现了肃然的表情,仿佛普通观众头一次和一位大明星见面一样。
梵语言是新近才出现的功能强大的编程语言。它是印度软件工程师们的杰作,编制者以梵天(注四)这位化育之神的名字,来比喻此种语言能够生成世上最美妙最全面的应用程序。使用梵语言编制的程序极少产生“BUM”,而且功能强大,体系完美。
不过,虽然梵语言在软件技术上是个飞跃,但恰恰与“适用即可”的技术原则相悖,许多软件工程师宁肯用已经熟悉的传统语言,去编制要求不高的应用软件。所以梵语言自发布以来一直曲高和寡。就是刘文祥这样有见识的研究人员,也是头一次见到用梵语言编制的应用软件。
“怪不得,阿辉程序的冗余度问题解决得这么好。几百万人连篇累渎的废话堆在一起,愣是没把它的数据库挤爆。也只有梵语言能编制这样的程序。”李晓健赞叹道。
“可我们解析起来就难了。”平利群说:“我们不知道它的压缩方式,不知道它的主导码,不知道它的内在次序。刘组长,您怎么样?对梵语言熟悉吗?”
刘文祥用最小幅度摇了摇头。
“既然面对它了,我们也不可能逃避。平利群,你立刻搞到有关梵语言的技术资料,从那里面找到判读方法的线索。咱们从头当一回学生。”
“可要从简单的公开资料中找到答案,需要太多的时间了。”风儿在一旁插了话。这时的她已经不象前天刚来时那么发怵了。
“HAI公司用了几年,才通过梵语言搞出这个东西,那么多中间环节,我们怎么能在几天时间内搞明白呢?”
“那你有什么方法?”平利群不服气地问。
“我想,这无非就是个密码破译的问题,和简单一个数字密钥的破译相比,破译这种密码逻辑线索反而要多很多。你们不是关着一个叫鲁渭中的人吗,可以让他回忆和阿辉网上来往的细节,我们根据他的复述,用奥克利语言的通用方法建立一个数据库,然后与阿辉的数据库进行匹配分析。”
一时间,四个听众都涌起一个愿望,想拍一拍风儿的肩头,或者拧一下她的小脸。不过碍于性别界限,最后只有牟爱兰把它落实到了行动上。其他三个人则改用叫好来表达自己的心情。自从风儿来到这里,严肃的实验组也活跃了不少。
“不过,鲁渭中在苏大夫那里治疗,也不知现在的情况怎么样,是不是能配合我们。刚抓到他时,他真的连自己是谁都忘了。”刘文祥首先冷静下来。“这个方案我还要和杨主任协调一下。不过从我们这边看问题不大,你们作准备吧。”
杨真同意了他们的方案。她和刘文祥一起来到市心理治疗中心,了解鲁渭中的情况。在IDA综合症治疗区里,他们看到了木呆呆的鲁渭中,此时的鲁渭中象个废弃的口袋一样瘫坐在户外座椅上,茫然地望着眼前的草地。不仅不再有阿辉那种神气活现的表情,甚至连外貌看上去,都不如当初那么象阿辉。
“他已经彻底从阿辉的幻觉中清醒过来了,不过……”苏亚军语气沉重:“他的情况很遭糕。由于知道了自己的真实处境,精神处在崩溃的边缘。”
“那么,能不能配合调查。”杨真问。
“试试吧,他也许理智上会答应你们,但潜意识里拒绝回忆当初的情形。至少回忆不出多少细节。听刘组长的介绍,你们主要是希望他回忆与阿辉交流的细节吧。”
“对,因为数据库有严格的语义系统。鲁渭中回忆的细节越具体,越清楚,判读和匹配起来越容易。大概齐的东西没有价值。”刘文祥说。
这时,他们已经从楼上的窗户里看了鲁渭中十多分钟。这么长时间里,鲁渭中的姿势一动不动,泥塑木雕一般。
“我试试传统催眠术吧。能被阿辉洗脑的人,都是高敏感性人群。催眠之后,看能不能唤起什么记忆。”苏亚军的语气也不太有把握。
于是他们商定,刘文祥带着电脑设备留下来,苏亚军给鲁渭中作催眠,让他回忆一些与阿辉打交道的细节。由刘文祥作成数据库文件,传回小组,让他们与梵语言写成的高级数据库进行匹配分析。
安排好这边的事,杨真回到侦查局。又处理了一些事务。夜深了,她走出办公室,想换一换新鲜空气。正碰上从洗手间出来的风儿。
“咦,你还没回家?”杨真问。
“正帮他们作分析。”风儿甩着手上的水。
“风儿,忘对你说了,你不是我们的专职工作人员,不需要和他们一起加班加点。”
“我知道,不过,活干到半截就放下,心里面不舒服。”
杨真点了点头。她理解风儿的心情。普通人听到一些科学家几天几夜守在实验室里搞研究的故事,都称赞那是吃苦精神。殊不知其实那是高智力工作的特点。一旦中断,思路就有可能接不上。谁都不愿意半途而废。
“饿了吧,晚饭过去很长时间了。”杨真关切地问。
“有点饿,不过能坚持。”
“这可不是坚持的事。空着肚子搞研究,效率会和血糖一起下降的。来,咱们买点吃的去。”
杨真带着风儿走出侦查局,来到小街拐角。那里有一间外漆已经褪色的绿色小亭,此时还亮着灯营业。这种绿色小亭是当初市邮电局为了规范管理,统一设置的报刊亭。自从互联网暴发式扩展以来,人们越来越多地从网上寻找各类新闻,传统报纸销路大降。在闹市区还不怎样,在侦查局所处的僻静街区里,报亭首当其中受到冲击。如今这个小亭子由一个小贩租下来卖食品。侦查局的人经常加班,是他的常客。
杨真来到亭子前面,汉堡、方便面、夹心蛋糕选购了一大包。风儿看着杨真冲货架上指指点点的对象,嘴张得好大。
“哇噻,这么多高热量食品。”
“不吃高热量食品,怎么有劲干活呀。”杨真一边点着钱一边回答。
“发胖嘛!您是已经嫁出去的人了,当然不担心。我们不行啊。”
杨真被她逗笑了,用手捏了捏风儿的肩部。肩窝是医生用卡尺测量皮下脂肪厚度常选的地方。
“你这么瘦,可不能再减了,小心得厌食症。”
杨真带着风儿回到侦查局,来到顶楼上的休息室。从休息室平台那里望出去,近观山景,远眺长江,分局里的研究人员都爱在大脑疲惫不堪时到这里换换气。两个人从休息室里搬出椅子,来到平台上开始吃夜宵。
这几天,风儿和杨真迅速地熟悉起来,当初她们是在“敌我双方”的情形下认识的,风儿始终对杨真充满戒心。此时处境全变,杨真又是个很容易接近的人。风儿开始把她当成了大姐姐,说话也随便了许多。
“杨主任,您年轻的时候一定很漂亮吧。”
“年轻的时候?”杨真谔然,印象里还是第一次有人用这个词对她说话:“我老了吗?”
风儿也谔然。“您都过三十多岁了,还不算老吗。”语气里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好吧好吧,”杨真笑了:“我比你大半辈人的样子,就算是老吧。我年轻的时候还算漂亮,大学时在班上排第二。”
“是吗?真想不出还会有比你更美的女孩儿,她长得什么样的?”风儿嚼着蛋糕,口齿不清地说道。
“排第一的是个男同学!”
风儿象杨真预计的那样先是吃惊,然后大笑。当初那个班花排名榜的作者大概就是追求这种效果吧。
“那你们这前两名之间……没有什么故事吗?”风儿神神秘秘地问。
“没有啊,那时一个班五十人,比现在放一场电影时,电影院里全体观众的人数还多。谁也没有精力和所有的同学都保持联系。”杨真装着糊涂。她知道,这么大的小丫头对此类问题还是很好奇的。
“我不是说一般的故事,你们毕竟是排第一第二的美人呀。”
“年轻男女长得漂亮,他们之间就要有故事吗?这种游戏规则太简单了吧。”杨真打开两罐饮料,递给风儿一罐。风儿接过来,仍然不依不饶地问:
“那您后来的故事能给我讲讲吗?”
“你爱听我就讲,反正光明正大的事,也不怕你听。”少女时代的玩皮被杨真深埋在心里已经很久了,此时被风儿逗起来谈兴。
杨真从小就是个美人胚子,所以相关的麻烦也来得早。记得刚上高中的时候,一个急不可奈的男同学就倾尽自己的文字功夫,向她写了封过千字的求爱信。那时,语文老师要求的作文长度通常还不超过八百字。
遇到这样的事,别的女孩子可能不知道如何应付。但杨真不同,她有一个和她亲如姐妹的妈妈。杨真的开朗、大度和玩皮都是从母亲身上继承来的。她们之间无话不谈。所以杨真很幸福地有了一个生活顾问。
听到女儿的问题,杨真的母亲哈哈一笑。
“你真想拒绝他?”
“可不,烦死了,才多大就想这些!可是,看他那样子还是蛮真诚的。怎么才能既拒绝他,又不伤害他呢?”
“好,妈妈教给你一个拒绝的方法,保证既让他死心,又不伤害他。”
于是杨真俯耳过来,听着妈妈的妙计。听完之后,杨真一甩手:
“哎呀,溲主意,我是那样的女孩儿吗?”
“怎么?你要求的是既能拒绝他,又不伤害他,可没说还得顾着你自己的面子。这种事儿,哪有谁都不受伤害就能了结的?你牺牲自己一下不就行了。”
于是,杨真应那个男孩子之约,来到一家冷饮店里。隔着桌子,看着他那一付等待判决的可怜样,杨真都有点于心不忍。
“我可以考虑你的要求,不过,‘爱’这个字总是空的。不知道你具体能为我做什么?”
“我什么都能做!真的。”在这种时候,男孩子在他自己的心目中都是超人。
“那,我的要求也不多。将来咱们结婚,在哪儿安家呢?在我们家吧,那怎么能叫出嫁。在你们家吧,我可能和伯母处不来。我这个人很独的。所以最好,我们自己有间房。”
“自己有房?”那个十六七岁的求爱者愣住了。
“是啊,自己买房。而且为了将来事业和生活的方便,最好在市中心好地方买房,比如在汉口。那里离市中心商业街很近,环境又不噪杂。听说房价也不贵。一平米才三千多块。”
“三千……”男孩子下意识地捂了捂口袋,那里面有他带来准备应付这次约会的二十块钱。
“最好早买。以后房价越来越贵。一时凑不齐钱也可以,可以作按揭,首付三成就行……”
于是男孩子落荒而逃。平时他最大的消费就是到音像制品商店买流行歌曲磁带。杨真嘴里这些天文数字听一听都觉得很沉重。
大学一年级时,同学们新鲜劲儿一过,班上就有了出双入对的榜样。漂亮洒脱的杨真自然逃不过男孩子的视野。于是,她又被一个男同学邀到冷饮店里。这次,那个男孩子听了她的要求,轻松一笑。
“没问题,作什么按揭呀,一次付清就行。随便你买哪个城区的。”
杨真一想坏了,事先没了解他的家庭收入情况,说到套子里去了。第一招不灵,不过老妈当初传授的可是个连环招法。于是杨真又说道:
“还有,咱们毕业就得结婚,结婚就得要孩子。不是我不放心你,现在的男人实在靠不住。早拴住早安心。生孩子以后我要亲自带,交给爷爷奶奶都不放心。不过那时你得陪着我哟。我头一次带孩子,什么都不懂的,免不了手忙脚乱。到时候,你要给孩子喂奶、洗尿布。听说月子里的孩子一天用的尿布,相当于一张单人床单那么大。还有,将来孩子一定要上市里最好的学校。不管那学校的学费多贵。而且,希望你能在孩子上学下学时亲自去接送。”
这个一生中刚刮过一次胡子的男孩儿听着听着,发觉杨真那张俏脸就象老巫婆的脸一样讨厌。
临毕业时,另外一个男孩子又把她邀到这家冷饮店。这次,那个男孩子一连气过了七八关。“没问题”、“我应该的”、“这些都做不来那还叫爱?”……说得杨真怪过意不去的。不过她很清楚自己的感情。所以她狠了狠心。
“但是,你没有名气。我特别喜欢和一个名气很大的丈夫在一起生活,这样我的照片也可以陪他一起,登在大报小刊上,我也可以常在大庭广众下露面。你一定要出名。不能作大官,就当大款,要不当大腕。反正我不愿意默默无闻地生活一辈子。”
……
杨真觉得,这样下去自己在男人群里一定早就有了恶名。不过她一点也不怕自己嫁不出去。她自有主意。工作后的第三年,她又来到母亲面前。一看她那带着娇羞的脸,妈妈就明白了一半。
“怎么,这次哪个男人那么厉害?他有钱?有名气?家里很有地位?你是不是没招了,要让妈妈再教你几招。”
“不是的妈妈,这次这个男人既没有钱又没有地位,他也没有随口答音地应承我什么。是我主动向他提出来的!”
“这就对了!”妈妈伸手与女儿对击一掌。
“咱们家从你姥姥那辈儿起,就是女人追男人!”
就这样,她和这个被自己追到手的,名叫彭苑生的男人生活了八年。丈夫成了国内一流计算机研究所的工作人员,他们在汉阳有了自己的私宅,有了一辆二手轿车,他们为女儿交足助赞助费,让她读市里最好的国办小学……
杨真这一讲,风儿这顿饭再也吃不下去了。笑得肚子直痛,点心喳随着大笑不停地喷出来。到后来杨真也止不住让她带着乐了。风儿端起饮料罐,大口大口地灌下去。长出了一口气,表情忽然变得黯谈起来。
“我要是有您那么漂亮就行了。”
“怎么,你觉得自己长得很难看吗?”杨真反问,她已经看惯了风儿的长相。
风儿抱着膝盖,在转椅上缩成一个团。
“从小到大都没有人注意我。你知道我为什么爱在网络里漫游吗。因为只有在那里面,人们才不会注意我的长相。我可以把自己设计得要多漂亮有多漂亮。没有人可以猜想我是个恐龙(注五)”
杨真不好再说什么。长相漂亮是一笔天生的财富,她拥有而风儿没有。她能说什么呢。于是转移了话题:
“那你又是怎么喜欢上编程的。”
“嗯,最开始就是因为有人说,女孩子绝对干不好这个。他们说,你看,世界哪有顶级的女程序员。我不服气。那时我十一二岁,要说学习编程,年纪已经不算小了。有的男同学那个年纪上已经有了全国青少年程序大赛的名次。可我不服气就要动手学,动手练。后来,大概和别人一样吧,编着编着自己就有了乐趣。看着自己能摆弄东西,机器还有反应,听我的话,就觉得自己还是有力量的。其实,华鑫公司太可恨,一家医药公司,还搞什么资料保密,治病救人的大事。我就是瞧不惯这个。”
风儿不知怎的,又把话题扯到自己的案子中去了。杨真不想和她争论,二十岁的风儿还不算大,慢慢才会理解责任的含义。
又过了一天,刘文祥他们仍然缓慢地爬向既定目标。大功率服务器一遍又一遍地进行匹配处理,但是“芝麻开门”般的喜悦始终没有出现。鲁渭中接受了催眠,不过这次苏亚军遇到了顽强的心理防御机制。鲁渭中在回忆复述时,时空次序屡屡出错,收集的资料全无用处,调查又走向了死胡同。
一周来,杨真第一次抽空回了趟家,和丈夫女儿呆了一个晚上。他们没有上互联网,杨真和彭苑生有过约定,对上网时间进行自我限制,把它当成工作条件而不是娱乐品,把更多的时间留给家人。三口人在游戏和说笑中度过了一个夜晚。
彭雪莲满足地睡去了。看着她睡梦中的笑意,一丝担心涌上杨真的心头。她把丈夫拉到中厅,让他坐在竹椅上。
“苑生,这段时间单位忙吗?”
“不算忙,刚进行完一个项目。等待评估,有一段休整时间。怎么,有事嘛?”
“唔……明天,你送孩子上学吧。”
“怎么了,有人想搞恐怖活动?”有这么个警官作妻子,彭苑生也有足够的警惕性。
杨真的脸上带着一丝歉意。没有更多的时间照顾丈夫和孩子,她的心里还过得去。但让自己的家人担惊受怕地生活,她觉得很是过意不去。于是,除去按保密原则不能透露的部分,杨真把阿辉案件的情况简单介绍给了彭苑生。
“情况很复杂,关键是无法按常理来理解这个案子。我们不知道哪些人已经被阿辉催眠,也不知道阿辉会以什么方式对待所谓非数字世界的情况。当心一点总是好的。它很可能已经知道我们在研究它。你只需要留心陪雪莲几天,我们找到答案后,HAI公司不可能再坚持己见,只能把阿辉毁掉了事。”
“好吧,这些天我会亲自送雪莲。按你的意思,是要防范长得象阿辉的人,对吧。按照设计,阿辉的身高体重都不及我,他的替身如果找得准确的话,遇上了瞧我怎么收拾他们。”
彭苑生夸张地挥了挥拳头,杨真笑了,把头靠在彭苑生的肩膀上,静静地享受着温暖的感觉。
风儿向刘文祥告了假,回家去了。几个小时后,杨真开着车,穿着便装来到风儿家。走访帮教这些工作都是基层公安部门的职责,侦查局与此无关。但杨真特别关心风儿的生活情况。风儿的命运和性格都给杨真留下深刻印象。杨真的父母没有给她安排一个妹妹。在多年生活经历中,也有不少女孩子把杨真当成大姐看待,但杨真却无法把她们当作妹妹相处。以前她不知道这是因为什么。直到风儿出现,她才发觉,只有风儿那种自强和倔强的性格才能和她称姐道妹。
风儿的外婆正在门口和几个老姐妹聊天,一见杨真来了,立刻站起来。虽然她和杨真打过许多次交道,杨真又没有一付凶神恶煞般的面孔,但风儿外婆仍旧每次都手足无措。在老太太眼里,杨真总是代表官家的人,代表着权威。
杨真随着老人上了楼,坐在从一大堆家俱中清出的空间里。风儿和她的外婆都不怎么会收拾屋子,使本来就很狭小的居室更显得拥挤。
“怎么,晓凤她……又……”
“伯母,晓凤是个好孩子,我只是恰好从这里经过,进来看看。这两天她的情绪怎么样?”
老人长出了一口气,自从风儿和公安人员打上交道,外婆就添了块心病。那五百万更是差点吓得她魂归西天,直到后来华鑫公司并没有追着要这笔账,老人才稍稍去掉一点担心。
“您来得不巧,她一回来就出去了。杨主任啊,真是太感谢您了。”这回老太太是言而由衷。“外女儿就象是变了个人。她本来挺喜欢唱歌,自从出事后一天也没听到她再唱,一直到您把这个差事交给她,她才又唱又笑的。”
风儿是她们的共同话题,有了这个共同话题,老人也不再拘束了。很快就和杨真聊到一处。
“您看,晓凤这代孩子也真是开放。她有个男朋友,您知道吗?”
杨真摇了摇头。昨天风儿问起杨真的恋爱经过时,杨真就有感觉。不过,风儿也是二十岁的人了,有个男朋友也不算什么开放。
“那男的比她大十多岁,是什么情况咱也不知道。就连孩子自己怕也不知道。我问她,您猜她怎么说,我爱的是他这个人,又不是他的家庭背景。这叫什么话,他要是有家有口还没离婚呢。”
说着,老人拉开一道布帘,把风儿自己的小小空间展示给杨真。老人指着墙上的一幅照片。那是用电脑合成加工过的相片:一个成年男子站在冰峰之巅,左白云右苍鹭,一派仙风道古。但此人的原封原貌还能看得清楚。
“就是这么个人,长得还可以……”
杨真往那里一瞧,阿辉的脸立刻从墙壁上透出来,悬浮在她的面前。杨真的心陡然一跳,她眨了眨眼。以为自己长时间处理阿辉的案件,有点神经质了。仔细一看,仍然是阿辉的脸,甚至仍然是阿辉那种职业化的微笑。
“伯母,风儿和他认识多长时间了。”
“快两个月了。”
“那,今天风儿是不是去找他了?”
“这事晓凤不告诉我,不过我看她的意思是象去找他,临走时眉飞色舞,脸笑得象开了花。怎么,这个人……”老人听出了杨真语气中的担忧。
杨真已经站了起来,拉着老人的手。
“伯母,我和您一样关心晓凤。您知道她都爱去什么地方?另外,这个人的情况您知道多少告诉我多少?”
“这个人会害晓凤吗?”老人看出了点门道,担心地问。
“有可能,不过,但愿是我把人搞错了。”
其实,外婆还是把时间说得少了,这个叫解华的男人风儿已经认识了半年,只是最近两个月才让外婆察觉。
风儿的案件被调查分局侦破后,网络上不少BBS里都有人贴出支持风儿的贴子。就在风儿准备接受审判前最后一次上网的时候,她和解华在一个聊天室里相遇了,解华一点没保留地把真名实姓告诉了她,并表示愿从精神上作她的支柱。于是他们见面了。两个人站在一起还算般配:解华已经三十出头了,相貌还算英俊。风儿虽然长得平常一些,但年轻许多,算是没让解华吃亏。初次见面,解华就毫不犹豫地表白了自己的感情,甚至想陪风儿参加后面的每一次庭审。风儿感激他的痴情,但拒绝把这段感情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那时她正在改变自己的人生观,虽然心有不甘,但逐渐承认自己是作错了事。法院的判决下来后,解华一时冲动,又声称要尽快赚钱,帮她还上那五百万。于是,他们自相识后第一次吵了起来。
“你是我什么人,凭什么要你还钱?”
“一个大男人,在这种时刻就应该挺身而出。”
“那就你作你的大男人,我作我的小女人好了。”
风儿当时说得很气愤,不是因为她不理解男友的好意,而是着急他为什么不了解自己的自尊。不过,吵完之后,他们的感情更进了一步。
当然,解华那代还五百万的豪言壮语也只是一时情动而已。作为一个散漫懦弱的人,生活中很多诱惑都使得他难以集中精力。这其中最大的诱惑当然还是互联网。风儿认识他时,解华每天清醒时间的三分之一就已经“献”给了互联网,后来更是把一半时间泡在网上。就是风儿也会经常望着他的背景独自坐着。不过风儿没因为这个对他发过脾气。自己不能上网,知道那种与网络分手的痛苦。解华有时让她用自己的机器上一下网,过一过瘾,风儿怕连累解华,还是忍住了。
天色将晚,风儿和解华漫步在江岸边。她和杨真有一个共同点,就是从未去过阿辉网站,直到这次来侦查局协助调查以前,她还只是在户外广告上见过阿辉,而且全无印象。杨真不去,是因为性格成熟,精神上和生活上都不需要。风儿不去,是因为她一上网,只会去寻找一些软件网站,找寻最新的软件成果。特别是一些交流黑客攻击技术的网站,风儿更是那里的常客。但是有一点风儿和杨真不可能一样,那就是,半年来她已经无数次近距离地端详过解华的脸,解华长得像阿辉,杨真和其他人一望便知,风儿竟然全无所察。因为两个人一直保守着这段感情的秘密,也没有一个与他们都相熟的朋友给风儿提到过这点。
“这些天你好像变了个人。”解华在她面前依旧像个大哥哥一样。
“变得让人讨厌了?”
“不,我认识你这么长时间,你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爱笑。”
风儿一撅嘴。“你就是老奸巨猾,天天这么审查别人。”
“什么叫审查,你有什么变化我一点都不知道,那就叫爱你吗?”解华的嘴接得很快。
“告诉你吧,我又能上机了。”风儿心情轻松,随口而出。不过,她立刻想到了在侦查局里签下的保证书。心里腾的一下,直犯嘀咕。
“上机,天啊,你不怕公安局找你的麻烦。”解华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风儿其实特别想把自己的幸福告诉对方,碍于纪律约束,又怕男朋友瞎担心,只好遮遮掩掩地说道:
“没关系的,他们不管。你不用问了。”
暮色渐重,冷风吹过。在风儿讲过这句话后几秒钟,解华忽然停了下来,接着眉眼紧皱,身体抽搐。
“你怎么了?不舒服?你怎么出虚汗了?”风儿赶忙掏出手帕想替解华擦汗。被他粗暴地将手拨到一边,弄得风儿一个趔趄。
“你怎么……”风儿好不容易才站稳。解华大她十多岁,平时一直像兄长一样爱护她,从来没做出过这种动作,况且又毫无道理。风儿大感意外。那边,解华像充了电的机器人一样,表情和动作又开始恢复了。
“风儿,对不起,我的肚子有点疼。”说着,他左右张望,看到不远处有一个公共厕所。“我上趟厕所,你等我一会儿。”
说着,解华一溜烟地跑了过去。钻进厕所之后,立刻掏出WAP手机,连上阿辉网站。几个如厕的人从他身边经过,莫名其妙地看了他几眼。只见他的面孔像通了电一样哆嗦着,眼睛一眨不眨望着小屏幕。由于他使用的是小型耳麦,别人听不到声音,只觉得世上真是什么人都有,愿意在这种臭气熏天的地方上网。
远处,风儿呆在清爽的江边,眺望着江两岸的灯火。忽然,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风儿掏出手机打开,里面传出杨真焦急的声音。
“风儿,你是不是和解华在一起。”
风儿一听,有些不高兴:“是,怎么,这个您也要了解?”
“他现在正在你身边?”
“不舒服,上厕所去了。”
“风儿,你赶快离开他,和解华在一起有危险。”
“怎么会?”风儿的声音高了八度。
“不,风儿,他有可能是阿辉的催眠对象,
“他是什么样的人我了解!”风儿任性劲又上来了。这几天,虽然杨真、刘文祥他们简单地向风儿介绍了案情,但风儿对于什么叫被阿辉催眠,什么叫本体角色丧失症仍然没有感性认识,她更关心的只是怎么攻破阿辉网站的层层加密。
“风儿,至少你要保证,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你们不要离开人群。”杨真的语气不容置疑,令风儿也有犹豫了。是啊,想一想,解华倒是和阿辉有些像。可那又怎么样呢。全中国像阿辉的人恐怕成百上千吧。
远远地看到解华已经从厕所走了出来,风儿匆匆地答了声“好吧,他来了。”就收了线。
解华又来到风儿面前,脸上还是那付熟悉的表情,令风儿踏实了不少。想到刚才和杨真讲话时那种语气,风儿也有些后悔,杨真毕竟是在关心她。
解华拉起风儿的手,爱抚着。“刚才肚子里不舒服,动作有些大,碰痛你了?”
“唉呀,行了。”风儿挡开解华的手,又伸手抚摸着他的头发。“其实你这样才让我不舒服。磕磕碰碰的又有什么了,我又不是玻璃人,用得着这么婆婆妈妈的。结婚以后,你是作我老公,还是作我父亲呀?”
“你说结婚?”解华面露惊喜,抓住风儿的手,握得紧紧的。
“以前你可从来不提这事。”
受过人生第一次重大挫折之后,风儿变得很善解人意。她把身体移近解华,双手抚摸着他的脸颊。
“以前是以前,以前我不懂事,只从自己的角度考虑,觉得自己年纪还小,多自由几年才好。没想过你的需要。”她用右手摸着解华的胸口。“你的心里肯定总是七上八下的吧,三十多岁的人了,我比你小许多,不知什么时候就飞了。结了婚,你也能踏实了。”
解华激动地用手去搂风儿,就在这时,一阵肆无忌惮的大笑从他们身边暴发出来,吓得两个人连忙分开。扭头一看,两个女孩子从他们一旁走过,一边聊一边笑,其实根本没注意他们。
风儿冲着她们的背影作了个怪样。解华左右望了望,他们正呆在江边带状公园里,远处有一个废弃的旧码头,公园里的道路远远地绕开码头。风儿发现解华在观察那个地方,心领神会,主动拉着他的手向废码头走去。
刚走几步,风儿腰间的手机又响了起来。风儿一边走,一边打开手机,里面传出事先录好的声音:
“您好,张晓凤小姐,这里是中华美食网武汉站,滨江饭店现在推出情侣套餐项目,希望您能喜欢,内容有……”
风儿指头一按,关上手机。心里纳闷,禁制令发出后,自己已经半年没上网了,难道以前她曾经上过这家网站?所以他们保留着自己的用户信息?风儿没有印象了。
等他们走到那个道路不通的废码头,才发现聪明的情侣远不止他们一对,隐隐绰绰地东一对西一对,有的只相隔几步远。风儿向解华吐了吐舌头,然后两个人又开始边走边寻找。
“那儿吧。”风儿带着点羞涩地指了指远处的一个小山包。山包周围环绕着一片物业区,但灯光照不到山上。风儿心想,就是大武汉有再多的恋人,也不可能把一座山都挤满吧。
夜幕降临,他们向黑乎乎的小山走去。风儿的手机又响了起来。风儿把手机打开,又传出一个机械的声音:
“您好,这里是郁金香网上花店,本店特备情侣花束,共十五个品种,希望您能……”
风儿恶狠狠地把手机关上,一旁解华俯下身来,调笑道:
“哈,露馅了吧,认识我以前,你一定消费过许多情侣商品,不然这些网站怎么有你的用户资料。告诉我,是和谁?”
风儿伸手掐了掐解华的鼻子。“就是就是,消费过许多。都是和小帅哥们一起消费的。”
两个人打打闹闹地来到山坡旁,周围终于不再有讨厌的闲人,两个人的手机也都关上了,风儿非常希望拥有一个宁静的世界来和男友分享。她随着解华刚要踏上登山的路,不知怎的,杨真的声音突然在脑海里回响起来:
“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你们不要离开人群!”
他们现在已经绝对地远离了人群。风儿看着解华的背影,心里头突然突突地跳了一下。解华转过头来,向她伸出一只温柔的手。
“来,我拉你。”
“别上去了,这周围已经没有人了。”不知怎的,风儿开始犹豫了。
“来吧,你不想有个安静的空间?”
风儿还是把手交给了解华,心里有了种异样的感觉。他们又向上爬了一小段路,风儿又停了下来。
“阿华,天黑了,别上去了,搞不好会跌跤的。”
解华不再回答,突然粗暴地扭住风儿的手臂,向山上拖去。杨真那句话立刻像鼓槌一样在风儿的心里重重敲击。风儿一声尖叫脱口而出。
“不!”
解华重重地一拳打在风儿的小腹上,把风儿的叫声拦腰斩断,那中断的叫声在夜空里显得格外凄厉。就在这时,灯光闪烁,一辆警车呼啸着开了过来,冲下公路,一直开到山角边没有路的地方为止。两盏前灯照着山坡,杨真跳下车来,手里拿着无线扩音器,警车上的喇叭顺着风声将杨真的声音传遍小山。
“风儿,我刚才听到了你的声音。你在什么地方?你有没有受到伤害?”
风儿的口鼻已经被解华完全捂住,整个身体被解华压倒在地。风儿死命在咬着解华的手掌,她感觉到牙齿咬进了皮肉,感觉到腥咸的血液,感觉到解华手臂在颤抖。但解华却不出一声,像一只被锁定好程序的机器一样,狠狠地压着风儿。
“我知道你在这儿,我一直跟踪你的手机信号,你是否有危险?”
杨真一面向山上寻来,一面用扩音器大声呼喊,话更多是喊给解华听的。解华全不为所动。他把风儿带到这来,只是为了在杀人时不受干扰。至于行凶后是否被警方抓到,他全不考虑。或者说,阿辉全不考虑。它已经有成百上千个替身,失掉个把全不当会回事。
风儿的眼睛发花了,胸膛就像要炸开一样。那个曾经给过她温暖情爱的怀抱,如今就要成为她的坟墓。解华并非壮汉,但此时在阿辉机械意志的控制下,他的潜力正被尽数激发出来,双臂直如铁箍一样。
小山虽然不大,但杨真一个人要想迅速找到风儿,仍然十分困难。忽然,她作为心理医生受过的训练本能地踊了上来:角色迁移!
“阿辉,目标文件错误,文件正在使用,中止删除。”
仿佛魔咒一样,勒在风儿身上的那两道铁箍松了一下。求生的欲望支撑着风儿,就在对方松开的一瞬间,风儿猛地拉开解华的手臂,用尽平生力气大喊一声:
“我在这儿——”
声音又一次被解华的猛击打断了,变成一声痛苦的呻吟。杨真飞奔过来。山路崎岖,光线暗弱,但杨真毕竟是一个受过严格训练的警员。仅仅十几秒钟,她就冲到近前,正看到解华举起一块山石,向风儿的头上砸去。杨真一枪击中了那块石头,子弹的惯性把石头打偏,落在风儿头部一侧。解华也站立不稳,向前扑倒。杨真又是一枪,打在解华的肋部。解华捂着肋部,倒在地上呻吟。
风儿挣扎着爬起来,第一个反应竟是翻身去查看躺在地上的解华。
“杨姐,他受伤了?”
“橡胶子弹,防暴用品。”
解华确实是在平利群整理的二十五万分之一相似度的大名单上,但却没有列上具体排查名单。杨真委托张继东的刑警队调查武汉当地的怀疑对象。解华在第一轮就过了关:他是一家网络公司的网管,职业生活记录良好,收入也不少。虽然离婚独居,但平时与同事关系不错。没有什么异常举动。
解华立刻被送到心理治疗中心的IDA治疗处,由警方监护治疗。杨真的心情又沉重了许多,解华成为阿辉的俘虏,意味着阿辉的影响力比事先设想的大得多。看来即使刘文祥他们找到了阿辉恶性催眠行为的记录,她也不能要求HAI公司立刻关掉阿辉网站。国内许许多多像解华这样的受害者一旦失去阿辉的“指引”,可能会暴发不可预料的行为。
杨真从心理治疗中心回到侦查局,风儿一直呆在侦查局的休息室里,由牟爱兰陪着,瘦小的身影显得更加瘦小。看到杨真回来,风儿立刻站起来。
“怎么样?怎么回事?”风儿声音尖厉且颤抖,杨真一下子竟然没听清她说的话。不过她知道这个女孩子在问什么。
“解华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阿辉催眠了。阿辉的潜意识潜伏在解华的人格深处。平时并不显露出来。但你告诉他,你能上机了,就触动了阿辉的潜意识。他开始怀疑你参与了侦查局对阿辉的侦查。这个地区只有我们有权批准你使用计算机。”
“解华只是个网管,哪会了解这么深的法律问题。”
杨真把解华的手机递给风儿。
“解华,不,解华头脑中的阿辉最初只是怀疑。但他在厕所那段时间里,连上了阿辉网站。等于是阿辉局部、片断的意识和整体的阿辉意识连在一起。这次通话手机里有记录。要知道,与阿辉网站连接后,解华就是几乎无所不知的超人了,他分享着阿辉巨大的信息库,即使信息库里暂时没有的,阿辉也可以在网上自行漫游,找到以后通知解华,或者其它替身。”
风儿不是不了解这个案件,但这次丧失自我的竟然是自己的心上人,她无法在一时半会儿里转过弯来。小山坡上解华那张恶狠狠的脸像死死地挤在了她的记忆里无法去掉。
“他真得要杀我?”风儿颤声说道。
“不是解华,是阿辉真的要杀你,或者说,删除你。我们这些人可能都在它的删除目标之内。只是他还没有找到机会下手。”杨真搂住她的肩膀,瘦弱的肩膀也在颤抖。
风儿忽然挣出杨真的双臂,掏出自己的手机拨了个号码。
“外婆,我在侦查局杨主任这儿。我很忙,几天之内回不了家。您别担心。注意身体。”
说完,风儿就收了线。杨真又关切地把手放在她的肩膀上。
“怎么……”
“杨主任。”风儿的脸上凝聚着从未有过的严肃和认真。
“您的食堂磁卡借我用一下,一日三餐我都在这儿吃了。”
“风儿,不要着急……”
杨真劝不下去了。在她面前很近的地方,风儿眼眶含泪,脸颊通红,胸膛起伏。认识风儿这么长时间,杨真头一次看到她如此激动。
“杨主任,您知道我在急什么。我要抢回我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