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团伊玖磨
我到过许多国家的大小城镇,并在许多剧院听过歌剧。每到新的城镇,我就打听这里有没有歌剧院。倘若有,而且正在上演我想看想听的歌剧,我便排除万难,修改日程,当晚就奔到剧场去,这已成了我的习惯。当然,这个习惯只有在音乐文明的国家里才能如此。至于在日本,要想去看也没有歌剧院,这个习惯也就无从发挥了。
这样在各处听歌剧,我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
那就是:剧场是有气味的。
首先注意到这一点是在巴黎的喜歌剧院。一九五四年春天在巴黎逗留时,我每晚到这个可爱的历史悠久的歌剧院,把上演的曲目一个个都听了。有一天晚上,我一边听比才的《采珍珠的人》,一边想起重建了近百年、首演过许多名作的这个剧场的历史。每次进入这个剧场就看到屋顶上绘着天使们手持诗琴在空中舞蹈的画,画的周围写得像图案似的是与该剧场关系极深的作曲家们的名字,冕形灯,红绒毯,大理石走廊以及金碧辉煌的楼厅,我不禁感到一种独特的气氛。而这天晚上,我在感受到这种独特气氛的同时,注意到在观众席上荡漾着一种奇怪的气味。
在不断起伏的响亮的音乐波浪之中,我定下心,把神经集中到嗅觉上,闻着这股气味。在黑暗的观众席间荡漾的这种气味,似乎主要是由香水和葡萄酒的气味积累而成。虽说是香水和葡萄酒,可是跟通常的气味不一样。长年累月从来照不到阳光的这座石头造的建筑物的观众席,每晚有一千七百名观众从外面带进来身上的气味,这些气味互相渗透,积累,变质,成为一种无法形容的历史的气味而在周围荡漾。它好像是从我小时候常溜进去玩的仓库中潮湿的气味中减去防虫剂的气味,而添进点热呼呼的脂粉气味。
有趣的是巴黎大歌剧院也飘荡着这种气味。但是不知何故,并没有喜歌剧院那种热烘烘的感觉,而是清新一些。看来这与观众席的大小及通风设备好坏有关。
德国各城市歌剧院的观众席所发出的气味与法国的完全不同。尽管完全没有人在观众席上吸烟,但是必须说,这里的每个剧场都有浓厚的雪茄烟气味。在我所到过的十五六个德国歌剧院中,这种气味最浓的要算是汉诺威歌剧院了。这可能是由于建筑上通风设备不良所致。
第一次到汉诺威歌剧院的观众席,这种雪茄烟气味强烈得甚至使我感到受不了。这也不是通常的雪茄烟气味,而是长年累月积下来的多少有些发馊的气味,形容得过分一些的话,简直是一股臭气。
到德国就可以看到抽雪茄烟的人多,与英国人抽烟斗的人多形成对照,令人感到有趣。在翻译阿尔弗雷德,邓希尔的著作时得知,德国自古对雪茄烟抽税较少,因此雪茄烟便宜,爱抽的人也就多了。而英国对雪茄抽税多,不是相当有钱的人家抽不起雪茄烟,许多人就只好抽烟斗。欧洲的文化生活中,嗜好经常与现实的经济相联系,这是有趣的一例。
日本连一个歌剧院都没有,因此只好谈谈普通的剧场。回日本后到歌舞伎院看戏,注意到这里有食物气味与砥石粉气味。这是很有趣的事,前者是由于日本人有看戏时吃糕点,尤其是吃煎饼甚至饭菜的习惯,后者的气味并非来自观众席,而是来自舞台装置。更确切地说,也许是用砥石粉和染料拌起来涂到舞台装置上去的浆糊味儿,不过没有调查过,还不能确定。
总之,不同国家的剧场观众席气味各不相同是件有趣的事。在歌剧院成为社交场所的法国是香水和葡萄酒的气味,从哲学的角度来接受音乐和歌剧的德国是雪茄烟气味,把看戏作为娱乐的日本是食物气味——这些现象似乎象征着不同国家的人与舞台接触的态度相异。由此看来,也可以认为这些现象意外深刻地说明了一些问题。
法国、德国、日本的剧场是什么气味很清楚。至于美国、意大利则由于各种各样的气味太多,反而难于分清;英国只是有点比较淡的烟草气味,没有什么显著的特点。
歌剧和歌舞伎都是看和听的,常被认为只要用眼睛和耳朵去鉴赏就行了。但是除眼睛和耳朵之外反正还有鼻子,那么请鼻子也参加活动的话,似乎可以考虑到更加多的事,得到的益处也会更多。
(罗传开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