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胡适:徽州之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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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梦中情人——曹诚英

一地凋零的心

1923年春天,杭州新新旅馆里,桃花落红满地,梨花漫天飞雪,女学生曹诚英站在桃花树下,满脸绯红凝望那个灯火温暖的窗口,玻璃窗内端坐着她的穿青布长衫的表哥胡适之。几年的离别,使她羞于上前敲门,心事像藤蔓缠绕,如春草疯长,这满地落红,一如她曾经凋零的心。

烛光映照的剪影让曹诚英永生难忘——那个暗蓝的徽州之夜,她和四个长像喜气惹人怜爱的小姑娘一起,被母亲带到胡适家,做胡适新婚的伴娘。胡曹两家一向是经常走动的亲戚,胡适的三嫂是曹诚英的胞姐,曹诚英便叫胡适表哥。这个小表哥很小的时候她应该见过,某年某月某一天,他们似乎在后山上采过兰花草,漫山遍野全都是兰花草,叶子是绿的,花朵也是绿的,眼睛很难发现,只能凭着鼻子闻,闻到一缕香气,走过去细细寻觅,必定能发现石头后、大树下的丛丛幽兰。那一次表哥采了满满一怀,全编成花环套在她的脖子上。这都是童年的印象,像花香随风而逝,她后来似乎再没见过他。

这一夜胡适就坐在烛光剪影里,曹诚英停在门前,手抚门框,那个俊美面孔的轮廓让她心跳加速,她几乎迈不动脚步。多少次耳熟能详的那个表哥,就是眼前这个飘逸、俊秀的清癯书生,她的脸红了,举步不前。母亲回头招呼她:“快进来,这是表哥,叫表哥——”胡适转过头来,她恨不得一头钻进地缝,那样一双明亮温情的眼眸,像点点火星,点燃了少女心头一团炽热的火焰。

婚礼上曹诚英就像木偶,或者说恍惚中她以为是自己的婚礼,一夜之间,她觉得心在迅速衰老,像落花后的兰草,不忍再看。回到了家,又回到牢笼与黑暗中,不吃不喝,躺在床上装病。母亲走到床边,随便问了一句:“你哪儿不好?”曹诚英毫无来由地心酸不止,泪水滴落像秋日的淫雨。

这是一个漫长的冬天,曹诚英大病一场,然后虚弱地来到旺川村后山上,从这里眺望过去,上庄尽收眼底。可是此时胡适已丢下江冬秀去了北平,那是遥远的地方,一如远在天上。曹诚英假装去曹诚英少女时代留影

看江冬秀,到上庄去了一趟。冬日惨白的阳光下,江家婚礼的喜庆早已消失殆尽,包括地上鞭炮的残屑。胡适亲笔写的对联还保留着新婚的鲜艳,不知让哪个小孩撕掉一角。她靠在门前,江冬秀给她捧来一把花生。曹诚英说:“表嫂,你为何不与我表哥去北京?”江冬秀说:“去,早晚要去的,我怕冷,冬天的北平有多冷啊,要冷到骨子里,我想开了春再去。”曹诚英看着江冬秀,羡慕得要死,在她眼里,江冬秀就是一个最幸福的女人,因为她和一个完美无缺的男子生活在一起。

曹诚英怅然若失地回到地窖一样寒冷的家,从冬到春的这段日子里,她一直就在村后山坡上度过。冬天,山坡上一片皑皑白雪,就像她单纯的心地。春天,山桃花像火一样漫山遍野地在燃烧,一地缤纷,那是她憔悴凋零的心。很快,春雨在不知不觉中悄然而至,雨水似乎一直落到枕上来了,望着徽州漫天飞洒的雨水,曹诚英沉溺于雨水带来的哀伤之中——她一向多愁善感,这多半与身世有关。她是一个富商的女儿,从小在武昌城曹家祖传的徽州商行中长大,父亲 70岁才有了她,倍加疼爱。可惜两岁后父亲去世,曹诚英回到徽州,受尽虐待。只有当三里外余村的汪静之过来看望她时,她才会露出开心的微笑。汪静之与曹诚英的侄女指腹为婚,按辈分来说,他叫她为姑姑。曹诚英自己也是指腹为婚,她的对象是邻村宅坦的徽商后裔胡冠英,可是这段即将开始的婚姻让曹诚英心如死灰,因为她对胡冠英根本没有一点感情。

不久,曹诚英与胡冠英结婚,这包办的婚姻让曹诚英生不如死。可能是心郁成病,两个月后她得了肺结核。二哥曹诚克其时在美国留学,得到曹诚英的信,一边寄药品为她治病,一边让同学代为联系,将曹诚英安排到杭州女子师范学校读书。胡冠英也随即来到杭州,就读于第一师范学校。夫妻俩同在杭州,却并没有在感情上有好转迹象,胡母很不习惯曹诚英女学生的打扮,再加上她一直没有为胡家生下孩子,一气之下给胡冠英娶了房小妾。曹诚英无法忍受这种旧式的封建婚姻,更不能面对妻妾俱全的胡冠英,她干净利落地与他离了婚。当时曹诚英情绪坏透了,她的一首小词是她当时的心境写照:“整日闭柴扉,不许闲人到,跣足蓬头任自由。 ”同在杭州读书的汪静之经常来看她,发了疯似地给她写情诗。论辈分她是他的姑姑,曹诚英大怒,撕毁他的诗稿,并给他介绍女朋友,一共介绍了八个,汪静之都看不上,在情思的折磨中,他只得以情诗来替代情爱,后来出版了一部诗集

《蕙的风》,风靡一时,也使他阴差阳错地成为现当代文学史上著名的“湖畔诗人”。

这一年秋天,汪静之来看曹诚英,告诉她一个消息:胡适来到杭州,就住在新新饭店,捎口信让她去看他——曹诚英一时心花怒放,冥冥中好像是神灵在安排,她绕了一个大圈子来到西湖边,好像就是为了赴表哥胡适一个爱情之约。

年轻的湖畔诗人——汪静之

汪静之著名诗集《蕙的风》,全是写给曹诚英的山风吹乱了窗纸上的松痕

西湖翁家山的桂花是天下最好的桂花,从山道上经过,桂花的香气盈盈在衣袖间,经久不散。是浓浓的香,浓得让人头昏的那种,仿佛是可以用舌头品尝。2009年秋天我来到这里,暑热还没有退净,桂花等不及就次第开放,清风吹过,桂花像雨一样无声地落下。1923年桂花飘香的季节,胡适像我一样走过翁家山的桂花林,盘桓于烟霞洞、清修寺一带。和他在一起的,是表妹曹诚英,两人同居的地方,就是烟霞洞前那一片僧舍,三个月的日子伴着桂花香气,那是胡适一生最美妙的浪漫时光。

那时候胡适在北京大学做教授,当时北大有一条规定,凡为北大服务五年,可以带薪休假一年。由于长年伏案写作,胡适身体极度疲乏,有多处病症。他在上海看完病后,就到西湖烟霞洞来休养——翁家山的烟霞洞是西湖风景清幽的好去处,胡适就看中了此地的清幽,选择了一处僧房住下,每日爬爬山,采采花,喝喝茶——天下最好的龙井茶,其实也就在翁家山。那一段时光正值桂花盛开,寺庙内摆摊头的老人每隔几天就采来一大抱桂花送给胡适,胡适还去前面看过那棵巨大无比的“桂花王”,千枝万枝桂花全部开放,将翁家山开成一片香雪海。每一天胡适都过得十分开心,当然,让他心情如1917年,胡适初入北大做教授

西湖烟霞洞,胡适与曹诚英幽会处

此之美好,并非仅仅是西湖的美景或桂花的香气,更主要源自于他身边那个让他痴情的恋人曹诚英。

胡适与表妹曹诚英暗送秋波也非一日两日,只是碍于江冬秀的面子,有情人只能通过书信互表心曲,难有机缘在一起。这一次胡适选择来西湖度假,不可告人的真实目的,就是想和曹诚英在一起。此时曹诚英正在杭州读书,暑假没有回徽州,正是无所事事,胡适的到来无疑是天赐良机,卷一个铺盖卷,就来到清修寺,名义上是照顾胡适的饮食起居,实际上英表妹与糜哥哥一对有情人相思多年,终于可以在西湖畔厮守。胡适在日记中用大量篇幅记述了他与英表妹浪漫缱绻的美好时光:

今天晴了,天气非常之好。下午我同珮声(曹诚英学名)出门看桂花,过翁家山,山中桂树盛开,香气袭人。我们过葛洪井,翻山下来,到龙井寺。我们在一个亭子上坐着喝茶,借了一副棋盘棋子,下了一局象棋,讲了一个莫泊桑的故事。

多年以后,胡适在回忆这段浪漫时光时,写下了一首诗:

翠微山上的一阵松涛,惊破了空山的寂静,山风吹乱了窗纸上的松痕,吹不散我心头的人影。

诗中对曹诚英的思念跃然纸上。

很长时间里,胡适与曹诚英的缠绵对外界瞒得滴水不漏,甚至一向草木皆兵的江冬秀也毫不知情,她甚至写来一封别字连篇的信给胡适,对曹诚英照顾他表示感谢: “珮声照应你们(同时还有胡适的一个小侄儿——编者注),我狠(很)放心,不过他(她)的身体不狠(很)好,长(常)到炉子上去做菜,天气大(太)热,怕他(她)身子受不了……”

最先发现胡适与曹诚英双栖双宿的,是湖畔诗人汪静之,六十年后,他曾带着记者来到清修寺,指着那一排僧舍说:“那里是当年适之先生与珮声的卧房,胡适住最东头一间,曹诚英住中间一间,正好在隔壁。上壁开了一扇门,因为胡适住的东间朝东廊无门,于是表哥就从此门经过,出入走廊。曹诚英房舍加隔一层板壁,一分为二,卧室在里间,外间作起坐间,糜表哥英表妹共用。”这真是为一对有情人天设地造的幽会之所——关上门就是一间,有外客进来,又是名副其实的两套。汪静之当年在老家追求过曹诚英,胡适对这个本家亲戚与文学同道也不隐瞒。汪静之发现两人做了情侣后,真心祝福他们,并没有对外界八卦。可是没过多久,徐志摩带着一帮朋友来翁家山看望胡适,都是一批相当浪漫的文人雅士,有汪精卫、马君武、任叔永、沙菲等。徐志摩老家在杭州附近的海宁,一定要带他们去看钱江大潮,一行人又驱车来到海宁。徐志摩本来就是情痴情种,他发现了胡适与曹诚英的男女私情之后,跑到北京到处乱讲,导致这一段情事大白于天下。

胡适似乎也不想刻意隐瞒,也许他认为既然他也爱曹诚英,那么对这段情就应该有个交代,他后来又为曹诚英写过一首短诗,表达他的感谢:

多谢你能来,慰我山中寂寞,伴我看山看月,过神仙生活。

像曹诚英这样内向的女子,爱情之火一旦燃烧起来就难以熄灭,也无法熄灭。烟霞洞一别后,曹诚英就再也离不开胡适。胡适借口出差,逮着机会就来杭州看望她,两个人后来经常在西湖边的新新旅馆共筑爱巢,曹诚英有时也到上海亚东图书公司去会胡适,一段情如鱼得水渐入佳境,只是将江冬秀瞒得滴水不漏。

这一年春天,胡适又来到西湖,还住在老地方新新旅馆,曹诚英逃学过来与他幽会,两个人几乎天天出没于西湖。胡适不管到哪儿,朋友都极多,那日一帮朋友到新新旅馆来看望他,请他到杭州著名的馆子楼外楼吃饭。这家饭店的糖醋鲤鱼做得最好,在江南一带很有名,曹诚英也跟着去了。那天的朋友很多,胡适让她坐在窗前——楼窗正临着一片碧波荡漾的西湖水,春光明媚,游人如织。一帮新朋老友吃酒赏景,一直从下午闹到半夜时分,玩得十分尽兴。曹诚英十分开心,趁着众人闹酒混乱,与胡适一起临窗赏月。

窗外的西湖月只是作为一种点缀而存在,胡适与曹诚英早陶醉于浓情蜜意之中,临窗望月,唯见湖心一轮秋月看不厌看不够。半醉间徐志摩发现胡适与他的表妹“落单”,在众人起哄中一定要曹诚英唱歌。胡适还想阻止,而曹诚英却大大方方当场唱了一曲《秋香》,众人齐声鼓掌叫好。后来徐志摩在日记中说:“曹女士贪看柳梢头的月,我们把桌子移到窗口,这才是持螯看月了!夕阳里的湖心亭妙,月光下的湖心亭,更妙。曹女士唱了一个《秋香》歌,婉曼得很。”

胡适与曹诚英的情事在文坛传得沸沸扬扬,最终传到江冬秀的耳朵里,结果就上演了母老虎江冬秀威胁胡适,挥剪刀欲与儿子同归于尽的一幕。胡适十分恼火,虽然他是京城著名的“怕老婆”,但是在内心里,他无法忘掉小表妹的好,翠微山上的风已吹乱了他的心。

胡适、曹诚英和朋友们在游西湖

守在你必经的路旁

旺川村就在绩溪去上庄的盘山公路边,村边山坡上,有一个爬满藤蔓的坟墓,孤零零地守望着山下盆地中的上庄——很多人坐车去上庄看胡适,经过这里必定要停下车来,看一看这座坟墓,看一看这个被世人遗忘了的女子——曹诚英,她对胡适的守望痴情一生不改。死后,仍然守望在他必经的路旁,期望有朝一日,能看到胡适归乡的背影。

江冬秀自从将刀掷向胡适之后,在心里就与曹诚英结下了仇,她做梦也没想到,这个表哥表嫂叫得亲亲热热的丫头片子,一肚子花花肠子,竟然要勾引胡适想让她做孤老,这口气怎能咽得下去?可是曹诚英一直避而不见,她就找不到下手的机会。而胡适一直忘不掉烟霞洞中神仙眷侣的日子,心里时时牵挂着曹诚英。曹诚英也抑制不住心头的兴奋,将这件事告诉了最信任的汪静之,她约汪静之到西湖边,一直笑一直笑。汪静之已猜出八九分,曹诚英最后才很直白地说:“哥哥跟我好了。”汪静之听了并不吃醋,也只是笑。曹诚英说:“你不用笑我,不用笑话我。”曹诚英在汪静之面前,很罕见地撒起娇来——爱情的力量太强大了,让曹诚英忍无可忍情不自禁。汪静之说:“我哪里会笑话你?我只是为你高兴。”这时候胡适与曹诚英的关系差不多处于半公开状态,胡适后来有过多次西湖之旅,都是借口去上海处理事务,偷偷到杭州幽会曹诚英,两个人有时候住在新新旅馆,有时候住在湖滨聚英旅馆,都是套房,胡适住在外面,曹诚英住在里面,有客人来,曹诚英就躲进了里间,甚至藏身于洗手间,一直到客人离去她才现身。也有时候胡适在上海有很多公务要处理,曹诚英就从杭州起身来上海与他见面,有一次由汪孟郊安排在亚东图书馆幽会。

汪孟郊是胡适的老朋友,他们的友谊最早从汪孟郊在芜湖创办科学图书社开始,亚东图书馆其实就是亚东出版社,馆址在闹中取静的四马路惠福里。亚东图书馆出版了胡适许多书籍,胡汪两人过从甚密。几次在亚东图书馆幽会后,曹诚英忧心忡忡——亚东图书馆里职员加起来有五十多个,越来越多的人知道她与胡适的关系,并不是什么好事。她预感到生活中将出现很大的麻烦,那日胡适写信让她来亚东图书馆,她有点不开心,但她还是从杭州坐火车过来。胡适一眼就看出她不开心,待到两个人待在一起时,胡适轻声问她:“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曹诚英摇了摇头,胡适说:“那你就是不开心。”曹诚英不想让胡适失望,还是摇摇头。胡适说:“你别瞒着我,我看出来了,你有心事就对我说,我或许可以帮你忙。”这一句说到曹诚英心里,她迟疑了一会儿,才吞吞吐吐说出自己的担心。她本以为胡适会劝慰她,但是胡适也迟疑起来,他呆坐在一边束手无策的样子让曹诚英看了心痛,她很想将他抱在怀里,然后告诉他:不必害怕,为了他,她什么都可以承受。但是她没有那么冲动,胡适也没有,两个人一直待到天黑,曹诚英提出回杭州,结果被胡适阻止,胡适说:“太晚了,明天吧,明天我送你去车站。”

这是一个很无聊的夜晚,曹诚英想了一夜,决定与胡适了断。她第二天回到杭州,就果断地给胡适写了一封诀别信:

哥,在这里让我喊你一声亲爱的……哥,我爱你,刻骨的爱你!我回家去之后,仍像现在一样地爱你!

曹诚英在杭州女子师范学校毕业后,回到了老家。后来又考取了南京东南大学,选择了胡适没有读完的专业——农学,算是在心理作一些补偿。这时候胡适与她的通信越来越短也越来越少,胡适非常无奈,尽管在内心他很爱这个小表妹,但是他斗不过江冬秀,也放不下社会名望与地位,最终还是以牺牲他和曹诚英的感情来与江冬秀“讲和”。可是江冬秀是面和心不和,女人与女人之间,一旦结下仇怨,是很难有和好的——多年以后,她终于等到了一个报仇雪恨的机会。那时候曹诚英从国中年曹诚英

外留学回来,因抗战爆发,她流亡入川,做了四川大学教授。此时国难当头,遍地哀鸿,胡适远在美国当教授,她一人孤独实在不好受,在朋友介绍下她与一位先生开始交往,付出了很深的感情。偏就这么巧,这位先生在上海的亲戚是江冬秀的麻友,麻将桌上偶然说到这件事,江冬秀一听就大叫起来,弄得人家莫名其妙,江冬秀摇头说:“赶快让你表弟与那个曹诚英歇火,那个女的外表看起来很老实,可是瘟猪头吞麦麸,骨子里一肚子花花肠子,竟然起花心勾引我们家适之先生,我家适之多老实?这种女人见男人就起花心,裤腰带松得很,千万不能娶,一娶进门,今后就是个淘气罐子。”麻友听罢脸色一片青灰:“原来是这样的女人哪?赶紧让我表弟和她歇火,这样的女人哪里能要?”

孤身一人的曹诚英受不住接二连三的打击,去四川峨眉山做了尼姑——她进山的那天正下着鹅毛大雪,一路跌跌撞撞地来到金顶附近的一处小寺里,向女尼提出出家为尼。女尼看她面色苍白情绪低落,开口道:“我在寺里见得多,你如此面相,想必为情所困,看起来小姐应该是个读书人,不必为一时苦痛就想了断红尘,你先在这里住下,好好想一想,这里的清静会让你想开一些事。”曹诚英在峨眉山一住就是半个月,大雪封住了峨眉山所有的山道,曹诚英思前想后万念俱灰,铁了心决定出家。女住持被她的决心打动,决定接受她。那天晚上,她在峨眉山上给胡适写了一首诗,作最后的告别。

胡适从诗中判断她出了家,惊呆了,但是信封上没有留下地址,他判断可能就近到峨眉山出家,赶紧告诉她的二哥曹诚克。曹诚克来到峨眉山上寻找,那时候雪虽然已经停了,但是山道上仍然积雪很深,曹诚克找遍峨眉山大大小小的寺庙,就是没有找到曹诚英,他彻底失望了,最后一天他来到金顶,他只是来看一看金顶,然后就下山再找。金顶上的积雪比各处都要厚,正是夕阳下山时分,最后一抹夕阳投射在金顶上,金顶上金光闪闪,真的就像传说中的金顶。曹诚克看见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千仞绝壁的顶端眺望下山的夕阳,他突然心头一震,从背影看,那个单薄的身影太像诚英了。他大喊一声:“诚英——”就冲了过去。女子回过头来,果然是妹妹曹诚英,削发为尼的曹诚英一见到二哥,当即扑到他怀里痛哭起来。曹诚克抚摸着妹妹的憔悴的面庞,也流下泪水,等她哭够了,他拉起她的手说:“小妹,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天塌下来不是还有哥哥吗?”曹诚英不说话,曹诚克说:“走,跟我一同下山,马上下山。 ”曹诚英仍然像木头似地站着不动。曹诚克说:“你到底在想什么?”曹诚英说:“我已经削发为尼,此生再没有别的想法。”曹诚克忽然说:“是胡先生让我上山来找你,他急疯了,妹妹,即使你心里没有哥哥,也得想一想胡先生,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他就是千古罪人。”曹诚英又静静地哭了,曹诚克趁热打铁说:“小妹,你一向听哥哥的话,就再听一次,跟二哥下山,回去。”曹诚英这才点点头。

后来经曹诚克介绍,曹诚英做了复旦大学教授。退休后她婉拒校方安排,离开繁华都市,回到老家徽州旺川村。她的坟墓现在就在村后的山坡上,一座孤零零的坟墓守在绩溪去上庄的盘山公路边。很多人坐车去上庄看望胡适,经过这里必定要停下车来,看一看这座爬满藤蔓的坟墓,看一看这个被世人遗忘了的女子——曹诚英。她是胡适最亲密的恋人,一生的守望痴情不改。死后,仍然守望在通往上庄的必经之路上,期望着有朝一日,能看到胡先生归乡的背影。

少女时代的韦莲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