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会让一个人成熟?
是挫折、困苦与磨难。
有时候,你不得不自己面对这些难题,
自己去跨过这些坎坷,
然后才能真正成长为一个“人”。
父母无法代替你去突破自己,
但他们一直都在你身后。
踏上征途
你可以清楚地听见家里其他人的鼾声和桌上嘀嗒嘀嗒的钟响。你觉得孤独了!进一步发觉,恐怕在未来的人生中,父母不可能是永远的依靠,反而是与你年龄相仿的同学,可以给你就近的帮助。
上个星期,你们的学校办“大学之夜”,邀请全美国一百多所大学的代表到校,接受学生的咨询。我原本说:反正理想的学校也就是那几所,而且到进大学还有两年,不必去了!你却坚持前往,希望能了解一下各校的情况、入学的要求,以及如何申请奖学金。
昨天你念书到深夜两点多钟,我为你切了一块蛋糕,并端了杯牛奶给你,叫你早点上床,不要每天都睡眠不足,你却说:“我也想早睡,但是没有办法,书念不完!”
于是我没再多讲,径自回房睡了。我很心疼你的辛苦,也实在想强迫你去睡觉,但是我知道我不能,因为你已经走上人生的征途,我不能代你出征,也不能把你留在羽翼之下,做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
最近几件事,使我发现你成熟了。成熟不能仅以年龄或生理的发育情况来论,而应该以心智的成熟为准。一个成熟的人,最基本的表现,是他关心自己的前途,也创造自己的未来,他不再什么都指望父母解决,而有了独立思考的能力。他的思考,也不再停留在幼年时的幻想、少年时的梦想,而指向理想的实践。
我常想:什么力量可以使一个人成熟?如果说那是环境的压力,为什么又有许多人,在压力下,迟迟不能面对现实?他们那种依赖、苟且、拖延和不负责任的毛病,甚至能维持一辈子。
我也常想起,自己高中时,一直到大学“联考”的前三个月,还在写文章嘲笑“联考”制度和同学们K书的可怜相,但是就在考前一个半月,我竟然也发了疯似的用起功来。
由于日夜颠倒、用脑过度,我那一阵子甚至非得服安眠药才能睡觉,而且由起先服用四分之一颗,到后来的两三颗。我常在清晨六点多上床,晚上八九点还没能合眼,只觉得头与身体都分开了,稍稍一转头,就轰地一阵晕眩,窗外的树变得特别绿,绿得透明而刺眼,只是我仍然无法入睡。
那时你的祖母开始担心了,担心她这个独子会出毛病,常说些“何必念这么多书?还不是一辈子!做什么不都过了?大不了不考大学,又怎样?不要念了”这一类的话。
那时我的答复正跟你昨晚的一样:“我也想早睡,但是没办法!”
这世上有什么会没办法呢?把书一甩,还不是过了?那么,是什么力量使我们不再像少年时,常得父母督导着走,而是变得自己要强了?
从你最近的转变,我终于分析出来,那最少受到两个影响:第一,是身处的环境。当你发现同学们闲聊的不再全是异性、游戏、舞会、电影、电玩,而逐渐变成:
“你打算未来进哪所学校?”
“你老头是不是供得起你念常春藤盟校?”
“你今年打不打算考PSAT?”
“你暑假要不要进特殊的学术训练营?”
“你的课外活动成绩够不够申请进入一流大学?”
等等。
你开始紧张了!因为当人群一起拥向山头时,仍然站在山脚的人,自然会感到孤独和彷徨,所以尽管山路难走,你也会跟着大家爬上去。
至于另外一个使你成熟的原因,是最近我很少管你;在你自由支配时间的情况下,渐渐发觉不论看了多少电视,到头来还是得把功课做完;不管功课做到多晚,第二天还是得六点半起床上学;无论你多么辛苦地赶地铁,原来算着可以准时到校,那车子要误点还是误点;不管你说出多少理由,老师要算你迟到你还是迟到,别的同学也很难帮助你。
于是,你开始意识到,别人不再能帮你走前面的路。在深夜一人读书时,不再有忧心忡忡的父母坐在旁边盯着。
你可以清楚地听见家里其他人的鼾声和桌上嘀嗒嘀嗒的钟响。你觉得孤独了!进一步发觉,恐怕在未来的人生中,父母不可能是永远的依靠,反而是与你年龄相仿的同学,可以给你就近的帮助。
而同学呢?同学纷纷踏上征途了!
可不是嘛,我们都是在这种大环境的带领与个人的忧患意识下突然成熟的。
快快收好你的行囊追上去吧!行囊里有我们为你准备的干粮与零用钱,还有我们的挂念。但是,年轻的你呀,我们是无法赶上你的脚步了,我们也不打算拖累你的行动。
毕竟你得自己面对眼前的坎坷与挑战啊!
前方战事尤烈
这篇文章提到升学压力,其实当时我并不因为这样的压力而不快乐;相反地,那反而让我有了前进的目标。
人难免受到环境影响,我就读的高中每年都有许多学生进常春藤名校,也因此,升学压力自然比其他学校高得多。我高一的成绩很好,但高二之后,我反而彷徨了,怀疑自己为什么每个科目都要那么用功,甚至觉得自己没有目标。直到我找到新目标,重建价值观,一切才变得充实起来。
在我的成长过程里,有些同学自小就在父母的殷殷期盼下,非上常春藤名校不可。当时的压力已经够大了,而今,我妹妹所面对的竞争更为激烈,因为世界愈变愈小,全世界的好学生都朝美国名校挤。也许有人以为美国学生没有压力,其实,若想进入好学校,压力可是一点也不少的。
爱的礼物
父亲对儿子说:“如果碰到了抢匪,要你的项链,千万不要犹豫、不要抗拒!把它摘下来递过去,它值不了什么钱的!”
儿子没有遇见抢匪,却把那项链当小礼物,送给一位并未深交的女同学。
今天你伤了我的心!
因为听说你居然要把我送给你的玉坠项链,当作生日礼物,送给一个并未深交的女同学。而那项链却是在你十五岁生日时,我从脖子上摘下,再当场为你挂上的。
尤其令我痛心的是,当你母亲责怪你时,你居然说:“爸爸在送我的时候讲过,这值不了什么钱,所以我认为可以当个小礼物送人。”
这世上许多东西,都是不能以市场价值来衡量的。譬如最珍贵的“爱”,难道上面附有标价,是可以用一张张钞票买的吗?
“爱”非常抽象,它看不见,也摸不着,却能牵肠挂肚地在我们心里翻腾。当你最困苦时,可以因为想到那份爱,而感觉振奋;当你在孤独的时刻,也可以因为触及一件带有爱的纪念品,而感觉温馨。
那一条项链,不正是我给你的一件带有爱的纪念品吗?
你要知道,当你的祖父过世之后,每次我触及他用过的笔墨、看过的书籍,都觉得那当中有他的影子。我最早能深深体会的一篇课文中的词,就是“手泽犹存”。当我在学校读到之后,赶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把父亲用过的东西翻过来翻过去,对着灯光照,希望发现父亲的指纹或汗渍。
于是你应当了解,有时候爱竟能长驻在指纹与汗渍中了。如此说来,那项链能说是只有菲薄的价值吗?
是的!我是说过它不值什么钱,但你记得那下面跟着的一句话是什么吗?
你说你忘了,那么让我说个故事来提醒你。
从前有一位父亲写信给他在国外读书的孩子,信是这样的——
亲爱的孩子,我好久好久没收到你的信了!而在这期间我已经寄出七封,你是换了地址吗,还是因为功课忙?又难道是身体不舒服?但我实在担心,整天跟你母亲轮着出去看信箱,我们的生活似乎就是为了等你的信了。
如果你实在太忙,只要写几行字,告诉我们安好,就成了!甚至你只要寄张明信片,上面不必写字,毕竟从地址,我们可以看出你的笔迹,也表示你一切都好。
当然如果因为交通不方便,或要踩着雪去买邮票,你就不要急着回信,免得受寒或在冰上滑跤,你可以等春天暖了再给我们消息。
但是,孩子!我们实在很想你呀!
从上面这个故事,你发现了什么?应该发现那位深爱着孩子的父亲,尽管望眼欲穿地等着孩子的信,到最后,却为了怕孩子去买邮票受寒,而要求孩子“不要急着回信”了!
现在你想起我当初说的话了吗?
我说:“这项链不值什么钱,别因为是我从脖子上摘下来给你的,就以为珍贵无比。如果碰到了抢匪,要你的项链,千万不要犹豫、不要抗拒!把它摘下来递过去,它值不了什么钱的!”
孩子!你的生命当然要比这项链珍贵不止亿万倍。我只是想告诉你,在遇到抢匪时,记住“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不要为了保护这小小的纪念品而受到伤害。
但,那不是说,它便宜到你可以随便送给不深交的女同学,当她小小的生日礼物呀!
迟来的抱歉
这件事真让我感到无比的惭愧!它展现了我年轻时的无知,但也显示了两代人沟通上的误会。
不管那玉佩的实际价值是多少(其实我现在也还不清楚),只记得当年老爸交给我时,一再强调那不算什么值钱的东西。我没听出他的话中话,误以为那只是块好看的石头,就像妈妈当年从台湾艺术品市场买来送给美国秘书们的小礼物一样。
回想当年,收到玉佩时没有隆重的仪式,之后又造成了那么多的不愉快,让我对自己的中国家庭背景有些埋怨。为什么我们不能像美国人一样常对彼此说:“I love you.”多么明白又直爽!为什么中国人非得用最含蓄的话、最浅淡的举止,透过默默的牺牲来表达伟大的爱?而当我这个已经长了“外国耳朵”的小孩没察觉到那背后的深情,又突然看到自己父母亲有如此伤心激烈的反应时,只有错愕和永远忘不了的愧疚。
这么多年后,我了解老爸的心意,也愈来愈了解中国人“隐藏在说与不说之间”的关怀。每当想到这个故事,还是会脸红。只怪我实在太“白目”了。
老爸,对不起!
点一盏灯
一个原本对邻人漠不关心的主妇,有天听见邻居孩子的哭声,又见到一股浓烟从邻人的屋里冒出来。当她冲进去将孩子抱起时,几乎身陷火海。从此,她居然对那被她救出的孩子特别关心。她说:“因为我差点为这孩子送了命!”
今夜,我为你点亮门灯,因为实在太晚了!
我知道那盏小小的灯不可能照亮你漆黑的路,但是我不由得将它点亮,告诉你家里有许多悬念的心。
是的!那是许多颗悬念的心,大家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看电视、聊天,但是每个人的耳朵都在门外,每一双眼睛都情不自禁地向门口瞟。
直到你的脚步声在前门石阶上出现,那许多颗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你说打电话时家里正占线,因为歌剧团等着你伴奏,所以没再拨;练完则急着赶车,心想不久就能到家,便也省了。
这番话听来似乎有理,但问题是,你有没有想到亲人的悬念,可不是只悬念一下,就不再悬念了?那是一直地悬念,且愈念愈焦、愈悬愈高的!这许多颗心,竟不值得你多拨几次电话吗?
其实我不应该苛责你,因为那是许多年轻人都犯的毛病。他们只顾自己玩,很少会为父母设想。“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对于孩子来说,他们还不是父母,当然没有所谓的“己所不欲”,也便难免将这些牵挂的痛苦施于父母了。
记得我在你的年岁,每次读到《孝经》中“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和《论语》中“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都心想孔子说得有点过分,父母是父母,子女是子女,大家是独立的个体,也当然有自主权。
但是今天,再看到这两句话,感觉就不同了。我相信当孔子说那句话的时候,他一定已经有了孩子,因为只有自己经验到子女受伤的痛苦和对孩子的悬念之后,才可能说出这样的话。
为什么子女爱父母,似乎总不如父母爱子女的多?因为他们对父母的牺牲与奉献,远不及父母所给予的。
你应当记得我在《点一盏心灯》那本书里讲的故事:
一个原本对邻居漠不关心的主妇,有天听见邻居孩子的哭声,又见到一股浓烟从邻人的屋里冒出来。当她冲进去将孩子抱起时,原本不大的火势突然蔓延,使她几乎身陷火海。从此,她居然对那被她救出的孩子特别关心。而当人问她原因时,她说:“因为我差点为这孩子送了命!”
说实在的,如果她事先知道火势会突然变大,恐怕不敢进去救孩子。但是她既然冒了生命的危险,做出那样的牺牲,就会增加对那孩子的爱。
同样的道理,父母可以对子女作万般的牺牲与奉献,却少有子女在青少年时,就大大地回馈父母,也是因为奉献愈多的人,愈会付出爱!
所以,这世上不是被爱得愈多的人,愈懂得回报爱,反而爱得愈多的人,愈会加深地去爱!直到有一天,他自己有了子女,才知道来自父母的爱有多么伟大。
所以,今夜我点亮了门灯,希望当你在漆黑的夜色和寒冷的北风中归来时,能远远看见家门前的一盏灯。你敢说当你看到这昏黄的灯光时,没有一股温馨从心底升起吗?
我相信,当有一天你独自生活,踏过今夜这样的路,走到自己漆黑的阶前时,必定会怀念爸爸妈妈的这盏灯。
而后你结婚,寒夜归来,看见门灯正亮着,便在心里高兴地说:“看!我的妻为我点了灯,她在等我呢!”
而后,你有了孩子,大到可以深夜未归,你则会像我一样,为他点上门前的一盏灯!
直到那一天,你才会真正体会——
每一盏门灯后都有一颗,甚至许多颗悬念的心!
光晕愈来愈温暖
为什么不打电话回家?当时我的原因有两个:一是怕被“念”,二是不知道何时才能回家。而且打了电话,就一定得报上准确的时间,就此给自己定了一个限制。万一届时赶不回去,岂不是罪上加罪!
最近我妹妹高中毕业,经常要出门参加同学办的party,也为了电话一事跟家里有些不愉快。老爸外出,便换老妈担心。我很想对她说:“老妈,安啦!帮小帆点盏灯,就先去睡吧!”
老爸当年点门口那盏灯时,希望我感受到父母的悬念和苦心。但说实在的,我心中只想着:哇!还在等啊,这次要被骂惨了!
但事隔二十年,现在我每年平均只回美国一次,将近二十小时的飞机,再从肯尼迪机场搭车到长岛,满身疲惫回到家门口。这时,看到那盏灯,倒是有一种说不出的温暖,跟当年的感觉完全不同了。
手足之情
当你蹙着眉,似乎有些忧心地问我“小妹妹出生时脐带绕在了脖子上,会不会有不良影响”时,我突然领悟了:
手足固然可能从父母那里,分享原属于自己的时间与物质,但是他们也彼此给予了关爱与帮助……
从今天清晨五点零六分开始,你在人生的旅程上,又多了一个伴侣,那就是你的妹妹。
她有七磅十一盎司重,身长二十一英寸半。你的母亲说她长得跟你出生时有点像,我则认为太小,还看不出来。但是无论外表相似与否,她和你是同胞兄妹,流着同一脉的血液,且将在同一个家庭里成长,当然是会相像的。
中国人称兄弟姐妹为手足,正比喻了其间密切的关系。手足同样由身躯伸出,它们靠着同一心脏泵出的血液生存;它们彼此扶持,荣辱与共。在我们的生命中,可能有许多朋友,但没有任何朋友能完全等于手足。朋友可以与你绝交,从此便不再是你的朋友;夫妻可以离异,从此不再是夫妻。但是手足即使有了摩擦,产生争执,甚至登报脱离关系,他们实实在在还是同父母所生;那与生俱来的“同”,是无法改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