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第二次世界大战的纳粹集中营里,有些犹太艺术家,明明知道自己即将被推进瓦斯室,却伸出他们骨瘦如柴的臂膀,以自己仅有的一点食物,向人换取炭条和铅笔,创作出他们生命中最后的作品。
最近常有人赞美你是天才,我听了只是摇头苦笑。
因为若没有父母盯着你练琴,你就不会去弹;没有我把石膏像放在你面前,并递上纸笔,你就不会去画;没有我逼你作文,你就不会动手;没有我交给你一本世界名著,你就不会主动去念;没有父母逼你读书,你也可能马马虎虎去应付。
所以虽然你在各方面的表现都很杰出,我却私下对你母亲说,你只是有过人的聪明,仍然算不得天才,如今小时了了,长大之后未必能成。除非你有那种自行激发的能力、不断超越自己的冲动和锲而不舍的精神。
这就是天才的特质,它不见得是过目不忘、一目十行的高度智商,而是一种说不出的,对任何事都有的怀疑态度、好奇的想法,与不达目的绝不终止,近于傻的冲劲。
中国有个形容词——苦心孤诣,非常适合用来形容天才做事的态度。因为天才追求的目标,常常难为外人了解;他们做事的方法,也常难为一般人接受;他们更常因为孤诣而孤独。
但是若不能忍耐孤独,又如何站到巅峰呢?巅峰只有一点点,容不下许多人站,所以不仅遭遇的风大,而且旁边难有扶持;受不了风寒与孤寂的人,就无法成为天才。
记得在一九八八年冬季奥运会闭幕式的时候,负责转播的美国ABC电视台评论员说了一句耐人寻味的话,他说奥运的真正精神,是把我们自己硬推到自己的极限之外(Push your own limits )。这句话也适合形容天才,只有那种不向自己既有的能力屈服,不满足于既有的成就,总是试图超越自己,抱着一种不服、不平,甚至愤懑,以自己为敌,追求突破的人,才能称得上天才。
也就因此,天才才会有几分神经质,或被人看成疯子,当然他们加诸自己身上过大的压力,也确实常会使他们崩溃。譬如爱迪生小的时候,曾经被学校老师怀疑为低能儿;有诗鬼之称的唐代诗人李贺,由于早晚不停地写作,连他母亲都忧心他,只怕要呕出血来才能停止;印象派大师凡·高,不但割下自己的耳朵,更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我说这许多话,不是要教你去效法李贺、凡·高般透支自己,而是告诉你,你虽然是一个学什么像什么,甚至能青出于蓝的人,但是不论你的文章、绘画、弹琴目前有多么好,只要那不是出于你内在学习冲动而获得的成就,便不算一回事。
年轻人!如果有一天,我不准你写作、不准你弹琴、不准你绘画,甚至不准你读书,而你却千方百计地自己追求。
如果有一天,你工作繁重,乃至生计无着,拖着疲惫饥饿的身子回来,却仍会提笔,一吐你胸中的块垒。虽然你不一定能成功,也不一定会被人肯定,却可以自己对自己说:我是个锲而不舍的天才。
在第二次世界大战的纳粹集中营里,有些犹太艺术家,明明知道自己即将被推进瓦斯室,却伸出他们骨瘦如柴的臂膀,以自己仅有的一点食物,向人换取炭条和铅笔,创作出他们生命中最后的作品。
当你被我硬是塞上纸笔,画出一幅好画时,我要问:在你心底可有他们那种“生死与之”的创作原动力?
如果没有,你就不可能成为天才!
刘轩的话
天才头衔
我从来不认为自己有什么了不起,以前也只有钢琴老师会说我很有“天分”。我觉得天才是个很高的头衔,那像是上天的一个礼物,若有人说你是天才,几乎就把你跟莫扎特相提并论。此外,天才是使命、是负担。因为你天生比别人多了一些东西,别人当然对你有更高的期待,久而久之就成了负担。
使命感,加上莫名其妙的强迫症,天才会把自己推展到极限之外,甚至可能丧失健康与性命,换来传世不朽的作品。
我并不想当天才,那头衔太大、太重,只能赋予历史上极少数的奇人——而且仔细回想,天才们的生活似乎都有些坎坷。也因为我把天才的条件设得很苛刻,我宁可当一个扎扎实实、努力工作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