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禾在南方梦想发财、正在发财这当口,春香已经从南方回到了布袋沟,与她一同回来的还有王佳呈教授。这是他们正式举行婚礼的第八天,日子是春香选定的,“八”代表“发”,乡下人讲究“要得发,不离八;要得有,不离九”。布袋沟太需要“发”和“有”了。
王教授见到古老三就像遇到久别的亲人一般,拉住他的手说起了当年。古老三听王教授说起那年砍柴的事,才想起这人就是当年到这里砍过柴的那个右派。他说,对不起,我当时不知道你是搞农业的教授,叫你受委屈了。
王教授说,多亏当年在你们这里砍的那一节栎树,我通过研究试验,先用孢子弹射法分离,获得了银耳的纯菌种,又用段木人工接种的方式,种植香菇获得了成功,我在它身上培育出了第一株香菇。也多亏你古队长有意放我一马,要不然我该罪上加罪了,哪里还容我搞科学试验,真该谢谢你才是。
古老三说:“你是有学问的人,都那样子了,还忘不了搞研究,你是为我们农民求好,我该谢谢你才好。”
春香说:“古三叔,咱别说谁谢谁了,我这次请他来,是教大家伙种香菇的,只要大家掌握了这一门技术,咱布袋沟满山的栎树都将会变成财富,我保证布袋沟人靠种香菇能甩了穷帽子。”
“真的?”古老三喜出望外。
春香答:“真的,你快把大伙都叫来,咱找好场地,明天就开课。”
古老三正在为钱而生气哩,一听说有这么好的事,他的气一下子没有了,两条腿欢实的像个半拉子小伙,一会儿跑到东家喊:“学香菇技术啦!快去学香菇技术,能挣大钱。”一会儿跑到西家叫:“学香菇技术啦!省里的王教授来教咱们香菇技术,快去呀!布袋沟有救了!”不一会徐星兰门前集聚了很多人,他们七嘴八舌地向王教授打听香菇的有关情况。
王教授告诉人们:香菇是名贵的食品,营养十分丰富,是传统的“八大山珍”之一。经科学测定,香菇的蛋白质含量为19%,脂肪4%,可溶性无氮物质97%,还有较多的麦角固醇。香菇蛋白质中氨基酸多达十八种,含人体必需的八种氨基酸中的七种。香菇还含有大量的谷氨酸、多种维生素以及蛋白质等,故被人称为“维生素的宝库”。同时,香菇脂肪中含有大量的亚麻油酸,有大量钙、铁、铜等造血物质,因此,香菇的营养价值超过所有的蔬菜。现在的南方市场上,一级菇每斤在三十元左右,国外已过二百元人民币。村民对脂肪、无氮物质、麦角固醇、氨基酸什么的似懂非懂的,没有兴趣,对“每斤在三十元和二百元之间”这话太直感了,感觉简直在说梦话。
第二天,布袋沟香菇技术培训班在一座农家小院里开课了。消息传到山外,山外也来了十几个人要求参加学习,学员迅速发展到有80多人。王教授讲的第一个课题是:《菌种研究开发和新型食用菌栽培模式》。
古老三安排年轻人学香菇技术去了,自己没有事又生起了钱的气,他生钱的气不是因为钱少了,而是因为钱多了。这气还得从李唤芝上次来看他接上。
李唤芝在乡政府弄清古老三的抚恤金以及五保金的来龙去脉后,气的浑身发抖,心脏病当场犯了,这下可把在场的干部们吓了个半死。他们慌慌张张把她弄进乡医院,又赶忙叫来了县医院的救护车,在县医院抢救了几天,总算是有惊无险,李唤芝活了过来,命虽还在,可说话语音不清不说,半边身子和胳膊腿没以前灵便了。回省城后,还不停地打电话追问古老三的事。县里后来回话说,乡和村已决定退还古老三所有的怃恤金、照顾款以及五保金。紧接着,李唤芝那个当厅长的儿子也因工作来到县里,工作之余专门找到有关领导问古老三的有关情况:钱退没有,退了多少。并要求他们针对古老三,必须制定长期的扶贫计划,最好包干到单位,责任到人。他说古老三是革命烈属,老党员、是多年的劳动模范,他对革命对人民有很大贡献,这种人若吃不饱、穿不暖,我们有什么脸面谈社会主义制度的优越性?对这种人照顾好一点如果是错误,那这个错误就算在我的头上好了。下面的领导一个劲的点头称是。
李唤芝的儿子放下话回省里去了,古老三的好运立刻就来了。这些天他闭门屋里坐,钱从天上来。人们说运气到了门板都挡不住。古老三不希罕钱,可钱偏要往他屋里飞。
首先,一个干部模样的外地人寻到了布袋沟。他说他姓古,来布袋沟找一个叫古老三的人,见了古老三就叫三叔,说清后才知道是古老三哥哥古老大的儿子。古老大与古老三是在河南牛栏岗分散的。母亲当年没有听黑脸男人的话“走的越远越好”,十天后听说古老三当陪葬下墓了,母亲又急又气找上门与牛团长评理,牛团长还在为跑了古老三生气哩!母亲卖古老三的银元就这样又完璧归赵了,不多久死在逃荒的路上。眼见走投无路,哥哥只好参加了八路军,解放后他在山西一个县当过副县长,退休后感觉身体不行了,这时他越来越想他的弟弟古老三了,在病中古老大要儿子务必去河南牛栏岗再打听一下,或许有什么关于古老三的蛛丝马迹。由于春妞回牛栏岗曾说过古老三在布袋沟的一些情况,这一打听,就一路问到了这里。叔侄们抱头痛哭一阵,侄儿走时给他留下了五千元钱。
古老三的侄儿走后,村上按规定补发了他十年的五保金,共八千八百元。同时乡政府也退还了他所有的抚恤金。前前后后几十年,一共算了二万四千元。困难户照顾也算了十年,一共三千元。随后县民政局黄局长亲自来了,他要古老三在一张表上按了个手印,给他掏出三千六百元钱说:“这是省厅的领导特别关心照顾的,他还要亲自过目,所以从此以后这个钱我们年年都将派专人送到你手中。”
黄局长刚走,古老三又收到一张五千元的汇款,是李唤芝从省城寄来的,附言栏里说,这是她个人的一点心意,她要古老三尽管吃,尽管用,用完了明年她还会寄,并说只要她活着,再也不会让古老三过那种日子了。
没过几天,乡里的邮递员送来了一张汇单,这汇款单是从台湾那边过来的,两千美金,汇款人是冷冰冰。冷冰冰在信中说,去年牛金虎死了,留下了一大笔积蓄,足够她晚年花销,她在那边生活的很好,本想回布袋沟看看,又因身体的原因,一直没能成行,啥时能来,还要等身子骨批准。为了感谢古老三多年的“关心照顾”,她打算节省一点钱补贴古老三养老之用……古老三一下子成了远近闻名的大款,有关古老三的佳话说着感人,听着动人,想着折磨人。还有那从天上飞来的横财,比故事更为吸引人。从此古老三再也没法安身了,天天都有地痞混子找上门,恶言恶语地要物要钱。
近年来地方黑恶势力呈“滚雪球”式发展,他们横行乡里,有“路霸”、“村霸”、“市霸”等,很多正直善良的人生活在黑恶阴影的笼罩下。在有些乡村,以黑治村、以黑保身的现象也很普遍。黑恶势力利用自己的经济能力、组织体系以及非法手段,把持基层政权、欺压百姓,什么利益都得是他们得大头。那些村霸们见这么多的钱流进一个孤老头的腰包,而没有他们的份,那是他们无论如何也没法容忍的。
古老三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谁来他都是那句老话:“我的墓早就修好了,你先杀了我吧,到了阴间你再找我要,我找阎王爷审批。”没办法,现在要脸的怕不要脸的,不要脸的怕不要命的,古老三不要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