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山庄春秋(高平作家丛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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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李泡归乡(1)

张翠花是李泡晋南翼城姑父村一个年轻漂亮的小寡妇,精明泼辣、能说会道。她跟前夫结婚好多年没有生养过,前夫嫌弃她,说她是一只不会抱窝的母鸡。

几经吵闹,日子没有办法往下过,张翠花让他写休书,他一气之下真的休了她。

他俩过日子就没有履行过什么法定的成婚手续,说不过就不过,倒也省了不少事。

李泡从山中岭往翼城偷跑。一路上昼伏夜行,倒也没有遇到什么太大的麻烦,三天的步行路程,他两天半就到了姑父村。在村口路边一块收了棉花的棉花地旁,李泡恰好迎头碰上了张翠花,她是到村边的小河边洗衣裳的。她,中等个,身材苗条,穿着多少有点艳丽却不俗气。她动人的眼睛和小口两边浅浅的酒窝,在圆圆的脸上构成淡淡的自来笑。此时,微风吹拂着张翠花的齐耳短发,张翠花的脸上漾着甜甜的欢喜,看来她今天的心情不错。张翠花见李泡急急忙忙地往前走路,在路的中间,她迎着李泡,停住了自己的脚步,大大方方地问李泡:

“嗨,你是去俺村的吧?”

随着说话声,张翠花的胸部颠颠的。李泡的老毛病又有些犯,他被眼前这位美艳少妇迷得两眼不知往哪瞅。张翠花在秋阳里犹如一枝出水的芙蓉,带露的海棠,既光鲜,又娇艳。从她卷起的半截袖子和挽起的裤腿上下,露出了她那藕色的圆润胳膊和小腿(她跟妮一样,是大脚板)。从她的全身上下可以看得出来,她经常劳作,肯定是个勤快人,也显露出一种已婚少妇的那种赏心悦目的成熟美和健康美。因为正好是和张翠花猝不及防的迎头碰面,李泡看着张翠花的样子呆头呆脑,像截木头桩似的杵住,一动不动。

张翠花见来人的身子已经在路边站下,胖乎乎的白净脸上那一对双眼皮下的大眼睛在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就在地面上跺了跺脚,一只手捂着嘴唇,咯咯咯地小声笑得发出了小鸟叫唤时的那种好听的声音。她脆脆亮亮地连声问:

“嗨,你这人是怎么啦?你听到没有?我在问你话呢?”

“啊,啊……”李泡的嘴里咕哝出一连串结结巴巴的声响,从迷蒙中回过神来,眼睛仍然不离张翠花的全身上下,越发细看着,嗯嗯地下意识地着回答:“你说得不错,我是到这个村,是到这个村。我到这个村里是来找我的姑父,找我姑父。”

张翠花被李泡盯得疑疑惑惑,神色紧张起来,脸上有了羞恼的表情。她在李泡的脸上又怯怯地瞥了一眼,随即就低下头,嘴中轻飘飘地问:“你姑父是谁?”

李泡拍一下自己的前额,在心里问自己:“我这是怎么啦,怎么又犯开了傻呢?因犯傻险些丢了命,再犯傻我还是个人吗?”他这么琢磨了一小会儿,立即恢复了常态,一本正经地告诉了面前这位美艳少妇自己姑父的名字。

听着李泡说出的名字,张翠花从警惕中逐渐解脱出来,也恢复了常态,两眼闪射出惊喜的光。她笑嘻嘻地说:“你姑父现在刚好在家,你快一点去吧。他家的院子和我家的院子门对门,咱们过一会儿见。”

张翠花说着话往路边跨了几大步,向李泡招了招手,扭动着腰肢朝河边走李泡回头望着张翠花那如同白杨一般可爱的身姿,望着远远近近参差不齐的村舍和树木笼罩了的河川大道,心中又一次油然涌起一股流落他乡的怆痛。

他不由自主地往家乡的方向望去,一股悲凉的无限依恋从心底升起。他口中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嘴中自哀自叹着说:“东方老伯,乡亲们,我爱你们啊!从河北回到家乡之后的这些年我没有活好,给柏村的名字上抹了黑。不过,我在翼城要重新开始自己的人生,学好后我还是要回去的……”

在姑父的家里,姑父直起耳朵用心地细听着李泡虽然忐忑不安、却也不敢隐瞒地把自己的遭遇说过一遍之后,气得站起来,“呼”的一声挑帘出门,走到大门口,“嗵嗵嗒嗒”把大门关上,回来后,脸色已经变得煞白煞白,雷霆大发地指住李泡的鼻子,毫不留情的破口大骂:“你个小兔崽子,你个你们李家的混账王八蛋,看看你都做下了些什么事?嗯?唉——我要年轻上几年,当下就不会饶过你个龟孙子,不打你个骨疏筋断不解恨,不打死你不算完。你个不要脸的东西,你真能把我给活活地气死咯。”

听着姑父的斥骂,李泡不敢看老人那张疼惜的脸,低下头,泪水滴滴答答不住地流在他靠着的方桌上,痛悔的表情十分可怜……

姑父见自己的内侄儿十分伤心,不忍心再斥骂和数落下去,扭身把挂在屋炕边铁丝上的一条毛巾拽下来,递向李泡,然后坐回自己的座位点上了小烟锅,精气神缓了过来。姑父语重心长地说:“孩子,要我看,你小种的身边主要是缺少个知热懂冷的贴心人眷顾,一个人想怎么干就怎么干,瞎碰乱撞惹的事。唉——你个小种啊,实在讲,你自己个确实不能这么着一直往下混啦,我也不能再让人看你的笑话啦。我得想个死办法摆治摆治你,想个什么办法才好呢?好,有了。我得快一点找根绳子拴住你,找个笼头罩住你,有了这两样东西,你就是再尥蹶子也不怕,有人牵着你准没事。你也是个三十好几的人啦,年龄是大了些,但是,要下决心从头开始学,要学好还来得及。从今天开始,往后算,你在翼城最少得住上五年。这五年中间,你的一切我都要留心,难听的话我还会经常说,你可要真听我的话才好哦!”

听着姑父对自己在说着那种苦口婆心的关切话,在说着亲情之间那种殷殷期盼的释怀话,李泡被一种负罪的感觉压得喘不上气来。他流着泪水苦苦深思,脑子里一幕幕画面,像蒙太奇式的电影镜头一样在清晰地闪动:东方大伯呀,柳村人开我的斗争会,是要置我于死地啊!那天晚上,要不是您老在现场,并且不顾偌大年纪,想着法解救我,大义凛然地申斥住斗争会上混乱的人群,我早已不在了人世。我做下了那么多见不得人说不得口的丑事,柏村的懂事男女们是心知肚明的,只是不说罢了。要不是柏村人都有忠厚善良、宽泛待人的好品性,他们明明知道我有天大的不是,还能一直容纳我,换个村行吗?人活世上要讲人道,不尊人道还能算个人吗?我要这么个样子地一直活下去,还有什么脸面坐在姑父身边呢?还有什么资格活在这个花花世界上呢?我一定要活出个人样来,活个像东方大伯,柏村人那样的人,姑父这样的人。我不能再耍小聪明喽,靠投机取巧糊弄人生,不会有好结果。如果是那样的话,到最后只能变成一个衣冠禽兽,落一个天不收地不管的可耻下场。自己是党里的人,现在看来连半点都不配!他懂得,组织上半年后就要对他做脱党处理。这样也好,等自己再一次活出个人样来,回去后要重新努力,争取第二次再入党吧。自己已经三十多岁啦,个人的婚姻问题再不能像过去那样随心所欲地挑三拣四啦。

三姨太那样的人,在农村,到哪里去找哟,看来不现实些确实不行啦。从今往后,我要诚实、虚心和安安分分地去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我应该多做善事,多做好事,只有这样,我才能不虚此生,才能不枉活在人世上。

想到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李泡真诚地跟姑父说:“姑父,今后,我保准听您老的话。就照您刚才说的,你看着给我找人吧。你要觉得合适,我没二意。”

李泡虽说是自己的晚辈,可岁数也不小啦。此时,姑父疼惜地望着李泡那种痛苦不堪的样子,他心里清楚,内侄儿的悔过是出自真心的。姑父想,我不能再对孩子忍着心一直责怪,我不能再对孩子忍着心一直没完没了地说那种晦气的话,我不能再对孩子忍着心一直告诫,我得顺着他的话也转话题。想到此,姑父把自己刚才要说的话向李泡心平气和地往透彻处讲:“孩子,咱家对门有个解除婚约有一年多的小寡妇,模样端正,过日子是把好手。就是跟前夫没有生养过,男方怨嫌人家孩,要我说,指不定是谁的问题哩。那男人又找下人结婚已有七八个月啦,也没见他重新找下的那个女人有个什么动静嘛。”

李泡见姑父没了气,又这么说,来了精神,兴奋得全身的血液又在欢畅地流起来了,他像垂死的禾苗盼望下雨,突然间得到了甘霖,惊喜地问:“我刚才来时,在村边的路口见到一个女人到河边洗衣裳,你莫非说的就是她?”

姑父的心里一动,觉得自己的内侄儿与张翠花有缘分,脸上出现了笑纹。

好啊,我这个内侄儿好长时间没有来过翼城,他猛一下地来了,怎么头一个碰见的村上人恰恰是翠花呢?姑父激动得脑子里的喜细胞来回窜,急切地问:“是的,是的,就是她,就是她。孩子,你看那孩子怎么样?”

“行,我看行。”李泡急急地答。

姑父沉吟了一大会儿,多少有点不太放心:“你们李家你是单传。到现在,你手里的后代还没有个着落。如若她真是一只不会下蛋的鸡,可真的就毁了你,因为你家就要跟上她绝后嘛。这事还不能贸贸然地急着去办。”

李泡急不可耐:“姑父,把什么过错都往女人头上安,是对妇女的不公平。

退一步说,即使她不能生养,这门亲事我也认了。大不过我俩抱养上个一个男孩,续上我家的香火也一样。”

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亲。见李泡是这么个态度,姑父知道内侄儿是真真切切地看上了张翠花,他大彻大悟地说:“行!过一两天我就到翠花家去下话,我去看看人家孩和她家俩老的是个啥态度。”

过了些天,姑父找张翠花父母说了自己的内侄儿跟张翠花之间的事情。张翠花的父母都不住声地说,你那侄儿我俩这些天一直见,跟翠花没说的,很般配。

你没跟我俩说这件事情之前,我俩见你那内侄儿不错,私下里贸贸然然地跟我家闺女已过了话,翠花也没有其他说辞。可是,咱要把丑话搁在头里,不能像我家闺女的头一个男人一样,自己没本事,还说我们孩怎么怎么的。我家闺女跟了你家内侄儿如若还不生养,你家侄儿可不能再嫌弃我家闺女。丢人只能一次,不能有两回。

姑父放心了,坦坦然然地说:“我这个内侄儿漂泊半生,他有个安稳的人过日子就很称心啦,生养不生养个后代是另外的事,且不说。我敢打保票,我这个内侄儿不是你们所说的那种人。”

回家后,姑父急忙跟李泡学说了一遍他找张翠花父母的一些详细情况,李泡肚子里悬着好几天的心总算落地了:“姑父,人家翠花的人好,她家的老人也通情达理,这事我看就这么定了吧?”

姑父高兴得很:“孩子,好,好。从今天开始,我和你姑姑,还有你那些表兄表弟们,当紧地赶快给你张罗这件事情。”

婚后,张翠花接受以前婚姻的教训,本不该是自己的错,也觉得自己有短处,可着心地疼李泡。李泡被张翠花服侍得醉心醉肺,成了天底下最幸福的人。

李泡跟张翠花挚真挚爱地说:“花,你是我身边的女菩萨,从你的身上,我刚刚懂得,什么样的女人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好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