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言岁月那盏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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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一路的颠簸,总算到达终点。公交车首先停在了汽车连。也就是大姐与姐夫的单位。大姐是个售票员,姐夫是个汽车修理工。在当地也算不错的工作,我很羡慕。汽车连的大院很大,里面出出进进很多汽车。大多数是解放牌汽车,客车并不算多。看到这么多大汽车,我很兴奋。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的绿色汽车呢。我上前用手摸摸,稀罕的不得了。

姐夫说:“先回家去吧,以后有的是时间看。”大姐家就住在附近。这里的房屋都是一排一排的红瓦房。每家都用小木板隔着个篱笆院墙,整整齐齐的。咋一到这里,我们不太适应气候。浑身总是凉飕飕的。皮肤似乎都绷得很紧似地。我仰头仔细看,路边的树木刚冒出星星点点的绿芽苞,北方的五月还尽在朦胧中。很快就到大姐家了。拉开一扇门,屋里扑来一股热气。房间并不算大,一进门就看见用砖头垒成的两个小炉灶。姐夫说,平时做饭就是烧木头,大山里有的是木头。拉回来后,用大锯锯成一段一段的,再用斧子劈碎了烧火做饭用。只有到了夜晚才肯烧煤。一间大屋里有一铺大炕,能睡下四五个人。靠墙有两个大箱子。隔墙还有一个小屋,小屋里也有一铺小炕。挤挤吧吧也能睡三个人。屋子很简单,但暖呼呼的。

姐夫说:“你们歇着,我给你们做猪肉炖粉条去。”

我很好奇。脱掉鞋子就上炕。用手一摸炕席热乎乎的。我问大姐:“大姐,这就是你们睡觉的床吗?咋用砖头垒的呢?”

“这北方冷得很,一年四季也就四个月的暖和天气。到了三九四九,将近零下三十来度。滴水成冰。这炕有炕洞,烧火做饭那热气通过炕洞到了烟囱。所以平时炕总是热乎的。这半边墙也是空的。外边有一个炉灶就专烧这个火墙,到了冬天外边再冷,屋里是暖和的。虽然上班有时候也很苦很累,起码比咱老家生活要强得多。月月集体供应粮油,虽然口粮偶尔也有欠缺,倒不至于饿着。只要你肯卖力,每月还能挣到二十几块钱的工资。这里主要是以农业为主。一个农场几十万亩的土地,基本都分布在山里。”大姐有声有色介绍着北大荒的现状。

说话间,姐夫端上来大半盆香喷喷的猪肉炖粉条,放在了饭桌上。我和二哥眼睛蹭亮起来,胃口大开。但没敢先拿筷子。姐夫又端出白暄暄的大馍馍。大姐说:“快吃饭吧。”

姐夫也笑嘻嘻地说:“对,快吃饭。我做了大半锅,你们使劲吃。”

我和二哥这下可美坏了。不曾记得吃过这么多大肉块子。我两狼吞虎咽吃开了。半盆子的猪肉炖粉条,很快吃个精光。我一气吃了两个大白馍,二哥吃了三个馍。

母亲说:“看看你们俩是不是撑着了。”筐里的白馍也没有剩下,看样子大姐与姐夫不一定吃饱。放下碗筷,我也觉得挺不好意思的。母亲说:“你姐夫做的好吃,看把你两个撑得!”

“他们正长身体呢,能吃点好。”姐夫总是笑嘻嘻的说话。放下饭碗。大姐就有开始说我和二哥的事。

“山菊,你歇两天就接着上学去,怎么着也要把这两月中学念完。新毕业的学生也好批职工。二弟,歇两天你先去山上采石场干活,你姐夫都跟人家讲好了。月月也能挣个二十几元钱。公家有食堂,自己买着吃,住集体宿舍。”听了大姐的安排,我们心里敞亮啦。

到了晚上。我用手一拽墙上的小绳,电灯哇哇的亮堂。我太高兴了。晚上看书再也不用在烟熏熏的煤油灯旁。我们娘三睡在小炕上,稍微有点挤,但暖呼呼的很舒坦。

到了第二天晚上。大广场要放电影。大姐就带着女儿和我兄妹两去看电影。刚走没多远,前面有一男一女搂着脖子一起走路。看到这一幕,我脸刷地红起来。羞臊死我了。片刻后我竟忍不住咯咯笑起来。

大姐回脸问:“你傻笑啥么?”

“大姐,你看那两个人多不要脸么。丢死人了!”说着说着,我又咯咯笑起来。

大姐一边掩饰着笑,一边说:“那是两个上海知青,他们在谈恋爱。你真是井底之蛙,没见过巴掌大个天。”对于大姐说的谈恋爱这个词,我并不清楚它的含义。

由于我从小生长在那个受封建思潮影响深,又偏僻的农村。在我眼里,她们这种行为就是羞耻,就是一件不光彩的事情。

季节到了五月中旬。那一抹的春风,渐渐吹暖了辽阔的黑土地。突兀的山巅之上,隐约可见那青青绿色。大自然用生生不息的生命,装扮着这片沃土。

三天后大姐带我去了新学校。随着年龄的增长,我深深的感悟到,生命中有些东西是无法预料地。但无论如何,在任何环境中,自己都要恪守自己的思想。用不懈努力来改变命运。

到校后,我被安排在初中三班。班级有将近四十名学生。也有刚从外地来的几个插班生。我们的年龄要比当地学生大两岁。我的到来与美貌引起众多同学的注意。上午四节课,我在教室几乎没有说话。让我欣慰的是,两地的教材没有多大的差异。老师讲的普通话我基本也能听懂,这让我安心了许多。就这样,我开始在这个陌生的环境中,继续我未完成的中学学业。

在这个陌生的校园里,我感觉很拘谨。除了参加规定的课外活动外,我几乎很少和同学们嬉戏。几次因为家乡的口音太重,引来当地同学的发笑。学生知识没有学到多少,基础也很差。师生压力都很大。学生有种紧张心理。但学习气氛非常踊跃,人人都想用知识改变自己的命运。

到了六月初。学校进行一次摸底测试。整个中学及格率很低。我所在的班级,物理就有两名学生及格。其中我考了六十二分。从此,我这个刚来校一月的外来学生,另同学们刮目相看。青春的那根希望之弦,又一次拨动了我的心。梦想似乎也有了规程。

终于盼到七月初。等待已久的毕业与升学考试紧张的进行了三天。一个星期后考试成绩公布。以当时教育处在的状况,学校规定为一百八十分就能录取高中。我以总成绩第十名考出了二百二十分的成绩。当我拿到成绩单时高兴得很。转身就往大姐家跑。

自从父亲病重那两年到今天,我上学的路,一直是我内心一道不敢触摸的伤疤。今天终于看到了希望。稚气的少女之梦总算要实现了,我能不高兴嘛。此时此刻,我焕发出特有的青春气息。

我跑到家时,大姐和姐夫还没有下班。我先说给母亲。母亲苦笑一声说:“好是好。丫头,要是你父亲还活着,说啥也要让你上高中。可眼下恐怕难了,你二哥都二十二岁了。妈年纪大了,又不能出去干活。这两月咱娘俩饭量又大,每月供应的粮食都不够吃。你姐和姐夫俩人工资加一块五十几块钱,一家大小全指望这点工资。你没见,最近你大姐与姐夫总吵嘴吗?”母亲又将现实唠叨了一遍。

我听着听着脑袋嗡嗡直响。转身一头扎进炕上叠好的被子里。母亲看我这样子,只是无奈的叹气。

我把最后一点希望,寄托在大姐与姐夫身上。吃过午饭后,我拿出成绩单,递给大姐。大姐看后,也长出短气了几声。又使劲的往上翻翻眼皮说:“你也十七八了。看这个家,这学你还能上吗?再说,上完高中你考不上大学,还不是要下来干活吗?如果你非要上学,就写下个保证书,保证你能考上大学。我借债供你。保证不了,就别上了。秋天批个职工养活自己吧。”我听了大姐这话,如五雷轰顶,彻底绝望了。

姐夫温和在一旁说:“让她上那里算那里吧。”

母亲含着泪又说:“中学毕业了,下去干活吧。”

我手里拿着的成绩单,顺着我纤细的手滑落在地。我推开房门伤心地跑出大姐家。我一口气跑有一千多米,一个人坐在一棵大杨树下,一种钻心的痛撕裂着我的心。任噙在眼角泪水,流淌在我的胸口。我生命中的期待,有一次付之东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