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汉家日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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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2章 主战

思前顾后,杨嗣昌便把于望拿出来说事,以他作为理由,来阻止蔡国用人等的拍脑门决策。

在杨嗣昌的想法里,国朝难得有此空前大捷,一切当得小心谨慎,来保存胜利果实。

尽管国朝官军人数不少,但是不堪一战,其军伍的糜烂程度比起官场有过之而无不及,而且这还是用倾国之力才养活了这班“兵大爷”,就算是破罐子,也不能破摔。

如今天下的局势可谓是危如累卵,朝野上下却并没有几个亮眼人。

正是大明这种优待文人的政策,造就了一批腐化、愚昧,但知追逐名利,以豪华服饰、奢侈享乐、游逸宴饮,竟相攀比的特权阶层,他们活在醉生梦死的另一个世界里,国家的兴亡变得遥远无比而且关他们屁事?

然而也正是这些崇尚清谈逸乐,纵情声色之徒掌管了国家大权,这些所谓的国之柱石、精英,对于国朝大运的日薄西山,国势摇摇欲坠将要崩塌视而不见,生眼如盲。

在这些搅屎棍的努力下,不但杨嗣昌的攘外必先安内的和谈计划化为泡影,他苦心筹谋的“十面张网战略”也因为洪承畴、孙传庭被调入京师勤王而使农民军死灰复燃,逐渐成为一张破网。

整体来说,大明在内忧外患之下,已经是被折腾了十几年,也已经是奄奄一息。

看着皇帝被鼓动的心动,一直温文遐迩的杨嗣昌肚子里大骂:狗/娘的!一班虚骄嘴炮不负责任之辈!要决战,在清兵刚入关的时候就可以决战了!然而,国朝就这些烂家底,要是一朝尽送,不出几年,自己就垮了!

不要看现在他们说的比唱的还好听,什么四面合围,什么趁胜追击,什么一举绞杀,什么让鞑虏死无葬身之地···。

可是,这能办到吗?

如今大明各地武将军阀化日益明显,中央朝廷的威信力和掌控力大大衰弱。

强敌面前,很多地方武将都有保存实力,不愿打硬仗的心思。对于这种局面,朝廷对各镇总兵,往往只能以忠义激励,却不敢过份严责,就怕激出意外变故。

至于普通官兵大爷,他们“索饷”则强,赴敌则弱;杀良冒功则强,除暴救民则弱。

如果大明官军稍稍争气一点,让我腰杆子稍微硬点,老杨我何尝又不想痛快的痛击鞑虏,以此青史留名?

这个乱世的明军向来的作风就是先胜后败,不要看薛国观等人现在信心满满,但是只要一场大败,或者风吹草动,他们马上就是缩头闭嘴,什么责任都是一推二五六,置身事外。

此辈堪称亡国利器!杨嗣昌痛恨的心脏隐隐发疼。

“知道当时于望在率军回开平修整时,给本官书信发牢骚,最烦的是什么?就是明明隔了千里,却还在背后指手画脚的人。这种惨重的教训,本朝在萨尔浒大战就发生过···。”

“隔了上千里,对前线形势连一知半解都算不上,对战局的变化更不可能及时作出适合的应对,凭什么要求在外的将帅听命从事?所以我汉家兵书有云: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

“这些还算好,更有一些惹人憎厌的,就是视前线将士性命为攻击筹码,不悯怜战士为国征战的忠勇,反倒用来攻取政敌。···每日就是在背后做各种龌蹉事,比如克扣军粮来掐死大军生存的命脉,比如不听号令差遣,坐视友军孤军奋战,他们只盼着朝廷官军损兵折将,半点仁心也无,···。”

听着杨嗣昌的滔滔不绝,崇祯的心也慢慢的静了下来。

于望,是他极为信任和希望寄托的人。

这样一个国之忠良,说的话自然是要重视的。

况且杨嗣昌说的话不无道理。

只是杨嗣昌嘴里说的有些人借葬送前线将士的性命来攻击政敌,自己为何一无所知?

听着杨嗣昌的竭力反对,崇祯叹了一声:“罢了!正所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眼前既然已经把军略军事大权一体交托与周廷儒,那朝廷剩下来要做的,就是等待结果。胜则赏,败则罚,适时走马换将,以应新局。”

蔡国用刚想说话,却被杨嗣昌拦住。

“设制天下兵马总督是为了什么?就是为了统掌各路兵马,以便及时应对军机敌情。要是对在外作战的官军还指手画脚,作何置督师?朝廷干脆直接遥控各路将帅好了。不过···”

说到这里,杨嗣昌话又一转,“如今我军新胜,锐气正足,是该驱逐鞑虏出关的时候了!此次只要小心操持,顺利驱逐鞑子出关就好,料得此次战争,我大明官军前后杀敌甚多,满清已经胆寒,再来侵扰已是不能,可谓能争取到几年难得的安定时间,···只是天津那里绝不能贸然决战,还是得相信在外周廷儒的判断。”

看到崇祯皇帝已经同意了杨嗣昌的说法,蔡国用大为恼怒,只是这种人争功夺权是老手,但是让他真正的顶着皇帝的心思反着干,那是万万不能的。

于是,他眼珠子一转,转而攻击杨嗣昌的治国政策:“如此说来,杨阁部心意已定,终究是要对鞑虏决议主战了?”

杨嗣昌的政策,天下皆知,那就是他主张和关外主和。

对于这种情况,早先在京师的朝会上就有过一番吵闹。

时清兵劫掠京师东南,工科给事中范淑泰质问皇帝曰:

“现在敌已临城,朝廷却无定议,不知是战?还是款?”

崇祯帝反问:谁人言款?

范淑泰答道:“外面都是如此之说.而且凡有警报,秘而不传,俱讳其事.”

崇祯帝则辩解说,这是因为事涉机密.

不过,范淑泰讲的确是实情.当时形势如此危急,朝廷竟态度不明,或战或和,连许多大臣都弄不清.崇祯帝还以事关机密为由,不向臣民公布实情.如此做法,岂能让天下臣民同仇敌忾,奋勇杀敌?

天下臣民最朴素的观点就是:既然朝廷要和满清要言和,那么我何苦在战场上厮杀送命?

范淑泰还针对崇祯帝忧心粮饷匮乏而发表看法.他说:

“戎事在于行法,今法不行而忧饷,即天雨金,地雨粟,何济?”

他这句话大概说得过重了,逼得崇祯帝说出了真话:

“朝廷何尝不欲行法!”

此言足见崇祯帝的无可奈何,国力衰败,流寇四起,官场糜烂,官军糜烂,一切事物都是极为棘手,稍微动作大点,就唯恐除了纰漏,导致不可收拾的局面,就连位居九尊的崇祯皇帝也讲出了这种苦涩的话。

不过这种暧昧的政策,今天终于被蔡国用挑明了,对于蔡国用的攻击,杨嗣昌冷冷地道:“朝廷不是一直就在主战吗?何来今日之说?”

······

此时的天津卫,从运河一侧,一直蔓延出百里,密密麻麻的都布满了清军营帐。

多尔衮统帅的清兵主力,全部汇集于此,形成一望无际的旌旗与营寨。

夜幕降临了,但是天并没有漆黑,因为天津卫周边的所有的村舍、乡落、庄园凡是肉眼看得见的,都给清兵一把火烧掉了。

其烟雾腾腾,火光冲天,映红云霄。受惊的鸟儿从树林、池泽飞起,盘绕回旋,悲鸣不已。

不要看着这里的清兵是肆虐骄狂,但是满蒙联军的上层却是收到了一重大丧报,这犹如晴天霹雳,惊骇的这些大人物面无人色,眼下纷纷聚集到多尔衮的大帐中议事。

相比普通兵卒的猖狂不可一世,这些大人物中却蔓延着一股恐慌的气氛。

一个惊天的大消息己是到达,负责监视威逼明国京师的满洲正红旗全军覆没,旗主杜度被斩,全军万余人,尽数折墨,只是跑出了寥寥几百人马。

覆灭正红旗的明军主力,正是于望的汉家军。

这传来的消息如同一盆凉水从头而下浇来,让满蒙上层有一种冰冷彻骨的感觉。他们是怎么也不敢相信,漳水鏖战之后,于望狼狈逃窜,本以为他已经不足为虑,起码是在这次入关的劫掠军事行动中不足为虑,没想到一个晴天霹雳,于望缓过气来暗下杀手,又桶了清军这致命的一刀。

多尔衮宽阔的中军帐篷之中,各级的固山额真或者军中大将都是沉闷不语,前些日子那种快意掳掠的畅快喜意荡然无存。

自从于望逃窜后,多尔衷的清兵主力纵横明国腹地千余里,尤其是在山东,这个清兵从未涉足的地带,他们收获巨大,那己经掳掠到手的奴隶丁口达几十万余,还有望不到边的金银牛马财帛等物。

如此收获,凡是人都要眼红的滴血,正当他们兴高采烈,心满意足的要北上归乡的时候,却突然遭此前所未有的打击。

该死的!天杀的!我···我恨欲狂!这就是满蒙各高层现在的真实感受。

虽然这消息难以相信,却又容不得各人不相信,因为围歼正红旗的正是该死的于望兵马。

起初多尔衰等人也认定,这是明国的疑兵之策,不说被打残的于望官军兵源从哪冒出来,便是通州正红旗全军万余人,内中有满洲正牌旗丁四千人,这么强悍的实力,怎么可能半日就被围歼?

先前岳拖由于箭疮病死也就罢了,但是这次是在正面战场上被明军斩杀了一个旗主。

此次入关,连折两位固山额真,这是清国立国以来从未有过的大事!这消息要是传开后,对属下的军心士气的打击可谓沉重之极。

如此凄惨的折损,便是回到关外,各人也不知道如何向皇太极、大清国各级权贵等人交待。

然而前来报丧的毕竟是正红旗侥幸逃生的残兵,多尔衰自己的情报网也得到一些情报,当真是不信也得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