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氏家族传到沈一晨这里已经是第四代了。沈氏的开拓者是白手起家,南下广州,做港口贸易发家的,大成之后荣归故里,把沈氏集团的大本营设在了本市。沈一晨的父亲可以说是中庸之主,却幸运地扛住了富不过三代的规律,也扛住了二十世纪的金融危机。在衰势方显的时候,沈氏集团交到了沈一晨的手上。而沈一晨无疑是位中兴之主,上任以来趁热打了房地产的铁,赶上了房地产蓬勃发展的好时候,开发的几个楼盘都是声名赫赫的黄金楼王,结结实实地赚了一大笔,稳固了沈氏家族在商场上的地位。只不过,听闻沈一晨的二叔当年也是位出身华尔街的青年才俊,大有继承沈氏的风头,后来不知怎么地就销声匿迹了一段时间,再出现时,就掌权了沈氏的港口生意。
要说作为一个理科生的颜明夕为什么对沈氏集团这么了解,原因很简单——当年在股票牛市的时候,她财迷地入了市,听了乔小楚的怂恿,买了沈氏的股票。那之后,本着一荣俱荣的良好心态,她一直关注着沈氏集团的发展情况。
颜明夕现今仍然记得,乔小楚的男朋友费校少在谈起沈一晨的时候,口沫横飞的样子:“妹子,听哥的,买沈氏的股票稳赚。”
乔小楚插嘴说:“你自己都是个半吊子,打什么包票。”
“我是不怎么稳当,但我那兄弟可是稳如泰山地稳当呀!沈氏交到他手里,别的不敢说,赚钱是肯定的。”
颜明夕吞了两颗奶茶里的珍珠,把穿着夏威夷风格大花短裤的费校少又仔细看了看,不可置信地问:“你兄弟?”
“是呀!自小穿开裆裤长大的,特别靠谱一人——只要他站在你身前,你就感觉做什么事都特别有把握,心里特镇定,可以托付终身的。”说罢还冲颜明夕暗示性地眨眨眼。
若干年后,当颜明夕第一次见到沈一晨的时候,心里就不自觉地就想起来费校少的话。
却觉得这是相当不靠谱的一人呀!
只恨相逢未当时。
颜明夕一觉醒来的时候,沈一晨已经不在了。他向来来去匆匆,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也完全没有跟颜明夕交代行踪的必要。
倒是花边新闻小报一直对沈一晨倍加关注,颜明夕看报纸才知道沈一晨空中飞人一般的忙碌生活,帝都和香港去得也十分频繁,同时颜明夕很佩服他能够在百忙之中仍能够抽空临幸一下她的见缝插针的能力。
颜明夕起床开了窗户,海风迎面而来,目所能及之处,是深蓝色的浩瀚汪洋,泛着白色的浪花拍打着岸边的礁石;太阳已经爬了半坡,在水天一线处的上方红彤彤地温暖着海水。
颜明夕从沈一晨的CD架子上随便翻出来一张扔进机器里,女子沙哑的声音就蹿了出来,说文艺点是空灵的嗓音,小语种的异域风情。
但音乐对于颜明夕来说不过是做家务的背景音乐罢了,只要不是扯着嗓子喊得闹腾就行。具体唱了些什么,她作为一个五音不全的人是欣赏不出来的。
沈一晨的房子一个月也住上不几次,厨房虽然是一应俱全却从来没有开过火,之前大约是请了一位阿姨定期来收拾下卫生。自从有了颜明夕之后,那位阿姨就再也没有来过,这活儿就落在了她身上。颜明夕深刻地觉得费校少说得对,沈一晨从骨子里就透着奸商的气息,分分钱都花在刀刃上,一点不待吃亏的。
收拾好了屋子,已经临近中午了。颜明夕觉得饿了,拨了乔小楚的电话。
乔小楚接了电话,那边兵革相接一般的乒乓响,夹杂着费校少的喊叫:“乔小楚,你也太不像话了哈!”
颜明夕斟酌了下语气说:“哟,忙呢?我待会儿再给你打哈!”
乔小楚道:“别挂,正好救我出火海,你在哪儿呢?”
“东港这边。”
“好,我现在过去,到了给你电话。”
正午的阳光照在海面上,波光粼粼,随着波浪一起跳跃出点点光芒。海鸥三五成群地飞翔在海面上,或一飞冲天,或海面点水,飞得甚是随心所欲。岸边有人拿了面包屑抛向空中,引得海鸥前来争抢。大概是眼神不大好,又或者这人扔得太过随心所欲了,一半的面包没有进到海鸥的嘴里,而是泡了咸咸的海水。
乔小楚一边拉椅子一边说:“哟,选的地儿还挺文艺的。”
颜明夕白了她一眼说:“那是,文艺已经是姐骨子里的东西了。”
“您老行行好,先让我把饭吃了,您再酸成不?”
颜明夕打量了下乔小楚,她穿得清爽简单——米色九分裤,白色真丝无袖衬衫,黑色软底瓢鞋,戴了个红色框的墨镜遮了半边脸,与以往她不穿裙子不出门的风格相差得远了些,于是试探性地问:“费爷打你了?”
“次凹,怎么可能!借他个胆儿他也不敢动我一根手指头。”
“哟,哟,哟,几天不见,你长出息了。”
乔小楚从包里拽出来一张报纸,恶狠狠地拍在桌子上,指着上面的照片说:“你看看,看看,又见报了!光天化日,这个不知羞耻的玩意儿搂了个花枝乱颤的招摇过市,明夕,你说说,气不气人!”
颜明夕笑道:“我原先不知道你成语这么好,出口成章呀!”
乔小楚瞪眼说:“你能不能有点正型了?”
“我以为多大事儿呢!这种花边小破事捕风捉影罢了,这些年你什么大风大浪没有见过,为这点事儿不至于。我看你是好日子过得悠闲了,得整点幺蛾子来娱乐下生活。”
“行,颜明夕你分析得好,你就胳膊肘往外边拐吧!趁今儿天气好,把你那个藏了大半年的男朋友也拿出来给姐们儿分析分析。”
颜明夕咽了口咖啡,才跟上了乔小楚转换话题的速度,立马说:“我没有男朋友,你哪只眼看到我有男朋友了?”
“你还死乞白赖地不承认是不?这么多年姐们儿了,你有了男人藏着掖着不让我知道不合适吧!别跟姐瞪眼,否认也没有用,你家洗面台上的剃须水就是最好的证据,你可别说你用来剃腿毛的哈!”
“我真的没有男朋友。”
乔小楚霍然站了起来:“能唠不?不能唠我走了。”
颜明夕拉了一下乔小楚,可怜兮兮地说:“那剃须水,连着衣柜里的三件衬衫、四条内裤、五双袜子,都是你家费三爷的开裆裤兄弟,那个靠谱到天人合一的神仙,沈一晨的。”
乔小楚的嘴巴张得有鸡蛋圆:“你说的是,沈一晨?那个沈一晨?”
颜明夕点头,心想还有别的沈一晨吗?
乔小楚看着她结结巴巴地说:“可是……可是……他……沈一晨他有……未婚妻呀!”
“所以我说我没有男朋友。”
乔小楚怒道:“次凹,玩文字游戏谁也没有你牛!”
夜色微沉,太阳西斜的时候,敲门声响起。颜明夕光着脚跑去开门,乔小楚手里握着瓶红酒,风风火火地走进来。
颜明夕接过酒瓶,问:“怎么拿个酒拿了这么长时间?”
“还不是费校少拦着,死活不让我拿酒走,跟这小子近身肉搏了快两个小时了,才能脱身。”
“你俩香艳的肉搏场面,就没有必要跟我分享了。”
“香艳个屁。”乔小楚把胳膊伸到颜明夕面前:“看看,看看,都给我掐紫了。”
颜明夕抓过来一看,惊道:“真枪实战呀!”
“滚。”乔小楚一把拍开她的手,见餐桌上摆了一盆沙拉和两盘煎好的牛排,拿手拎了片菜叶放进嘴里说:“还挺贤惠的。”
颜明夕瞪着乔小楚说:“是谁说听好故事得配好酒的?”
乔小楚举手道:“我。”
“是谁说回去拿个酒,十分八分就能回来,让我回家等着的?”
“我……”
“是谁……”
“行行行,姑奶奶,都是我的错,你看我这伤痕累累的就饶了小的吧!”
颜明夕把开瓶器扔给乔小楚:“你开酒,我把牛排热热。”
牛排是吃不下了,两个人啃了几口之后,干脆抱着盛蔬菜沙拉的玻璃碗和红酒杯跑到客厅里,倚着沙发坐在地板上。也不说话,有一口没有一口地喝着酒吃着菜,手上沾了沙拉汁就先在嘴里吮吮,再在地毯上蹭蹭。
窗外的月亮一点一点地爬高,照在地板上的光,少一点,再少一点,爬着爬着就爬到了窗台边上。
不知谁家在看选秀的歌唱比赛,声音开得很大,不知名的歌手扯着嗓子一声一声地飚着高音。
乔小楚蹬了下腿,烦躁地抓了把头发:“怎么跟死了爹似的,鬼哭狼嚎的。”
颜明夕晃晃头:“人家是用生命在唱歌,值得敬佩。”
“滚。哎,我说,我近来发现你损起人来越发不着痕迹了,偷摸着闭关练功去了?”
“没,不过我发现,原来损人不一定需要长篇大论,妙语连珠的,功力到位了,几个字也是能有很大杀伤力的。”
乔小楚顿了顿,说:“能不能学点好的,他沈一晨奸商敛财的本事你怎么没学点皮毛呢?话少却刻薄的本领倒是学了三分。”
“你也知道他话少?”
“恩,这几年我也就见过他几面吧!除了打招呼以外基本零交流。他们哥几个开玩笑的时候,沈一晨很少说话,他不说话,他们几个就开始挖苦他。他只要一开口,保管是兵不血刃的报复。”
“哎,道行还是太深了,扳不倒,扳不倒。”
乔小楚晃着酒杯,眼神迷离地说:“来,差不多到量了,说说你怎么请的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