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明夕坐在麦当劳里,百无聊赖地玩着手里的番茄酱,面前的手机闪了闪,一条短信简短得只有两个字:取消。
颜明夕嘴角噙着笑意,喝光了杯里的可乐,起身离去。
刚出了麦当劳就接到了甲方的电话,对方说他们老总看了图纸,不怎么满意立面效果,要求改方案。颜明夕心里骂娘,施工图都出了,这时候要改方案,您老早干啥去了。
“刘总,这么一改相当于施工图白出了,这事不单单是我建筑这块,连结构、水、暖、电配套也都得跟着我改。这费用……”
那边答应得也痛快,费用按二次出图算。但是要快,老总等着看图。
颜明夕答应先发一版方案过去,等他们老总点头了再进行施工图。
于是,大周末的,颜明夕去停车场取车,回单位重做方案去。
后来乔小楚说她:“颜大妈,你开车都出了那么大的事儿了,还真敢再开呀!要换了我,不把车砸了也得把车卖了。”
那时候两个人刚好喝完一瓶红酒,微醺地坐在地板上,颜明夕挥了挥手臂:“没事,我还怕啥,再不会有比沈一晨的车贵的了吧!他一大老爷们开那么贵的车,真是烧包。”
周末设计院里仍有不少人在加班,这都是因为摊上了甲方催命般急要的项目。
月上柳梢头的时候,颜明夕把方案发到了甲方的邮箱里,仰头喊了一嗓子:“饿死老娘了。”
隔壁座位的刘雨彤探了探头:“撸串去?”
颜明夕刚要赞同,电话恰逢其时地响了,沈百万的名字在屏幕上一闪一闪的。
颜明夕接起电话:“喂?”
“在哪儿?”电话那头声音低沉,有一种恰到好处的沉稳。似乎如果这个人在你身前为你遮风,你便可以笑对千军万马;如果这个人在你身后与你为敌,便是千军在侧也如芒在背。
沈一晨确实是这样的人。
“院里,加班。”
“可以走了?”
“嗯。”
“来中山这边。”
“好。”
挂了电话,颜明夕抱歉地对刘雨彤说:“我妈喊我回家去吃饭,看来只能下次再撸了。”
刘雨彤笑道:“你和你妈说话真够简练的。
颜明夕想了想,真是近朱者赤,她原本不是话少的人,只是和沈一晨在一块儿的时候才惜字如金的。大概也是抱着一种客随主便的态度吧!沈百万发短信向来保持在五个字以内,且是无标点的,有时候让人不得不揣测语境,来确定他说的是疑问句还是肯定句。
比如有一次,颜明夕赶一个工程图赶得昏天黑地时,每天除去睡觉的寥寥几个小时,其他时间都在和图纸奋战,忙得已经忘记了那天是要和沈一晨见面的周六了。沈百万日理万机的,估计也在忙,所以只在晚上的时候发了个短信,曰:今天不来。
颜明夕用二声和四声分别朗诵了一下,揣测沈百万的意思是:大爷今儿忙,今晚就不去你那儿了。于是颜明夕回了个“好”,就接着工作了。
凌晨的时候,颜明夕回到家,一进门就闻到一屋子的烟味。黑暗中仍看得到沙发上端坐一人,手中点点烟火明灭,面容在一点点的光亮中晦涩难明。颜明夕开了灯,沈一晨一身英挺的西装坐在那里,目光直直地看着她。也不是多么凌厉的眼神,颜明夕心头却是一颤——她向来有察言观色的本领。完了,百万大爷不高兴了。
颜明夕能屈能伸,立马变身奴才样儿,笑容可掬地道:“您吃饭了吗?”
沈一晨不答,目光慢悠悠地看了眼墙上的钟。
一点十八分。
颜明夕假笑两声,又道:“来了很久了?”
沈一晨再次看了眼表。
一点十九分。
颜明夕继续道:“怎么来了也不提前知会我一声,看到你的短信以为你不来了呢!我去给你倒杯水喝。”
眼看到了厨房,一只脚刚刚迈了出去,她就被人从身后抱住了,紧接着脚就离了地。颜明夕被晃得晕晕的,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被扔在了床上,还弹了两弹,第三下没弹起来就被沈一晨整个身子给压住了。卧室的窗帘没有拉上,半弯的月亮斜在窗外,月光透了进来,照在沈一晨脸上、身上……
颜明夕默默地觉得,沈一晨不高兴的时候估摸着喜欢玩泥巴,她被他捏成了扁的,再搓成圆的,晃散了,再揉起来……一下一下的,蕴含着力道,藏着水分。
月亮斜到窗中央的时候,颜明夕抬了抬胳膊,无力地垂了下去。她只好侧过脸去看沈一晨,他闭着眼睛,长长睫毛扑在那里,根根分明,像把小扇子。
颜明夕问道:“谁招惹你了?”
沈一晨睫毛动了动:“你。”
“我?我……我怎么你了?”颜明夕想了想接着说,“你可别冤枉我,我可没有招惹你的那个胆子。”
沈一晨的睫毛忽地一弹,他睁开了眼睛,半侧着脸看着颜明夕说:“不过四个字,你都看不明白,我真是替你的小学、初中、高中、大学语文老师感到丢脸。”
颜明夕明白了,原来是二声读法:今天不来?
说是疑问其实是质问,翻译成大白话就是:你怎么还不给大爷滚过来?
中山是本市CBD中心区,高楼林立,广厦岑岑,历经百年的城市变迁,才成就了现今的这个样子。东行是港口码头的东港,大片的填海区,近年来几大知名开发商都在这里拿地,争相效仿着要打造高端奢华的住宅楼群,口号却是喊的,要把东港打造成平民也住得起的高端社区。真是自相矛盾的空喊口号,超高层的玻璃幕墙建筑,大面积的户型,俯瞰海景或是城市中心,加上地价和层层关卡的打点费用,这房价怎么可能亲民。
沈一晨的房子在这栋足有三十四层的超高层建筑的顶层,虽说是自己经手画过的施工图,结构工程师也是相当靠谱的老员工,方案阶段就经过一轮轮的结构模型计算,去年也都通过了超高层建筑审查。但每次颜明夕待在这里的时候,总感觉风压之下,整栋楼都在摇摇晃晃的,难保下一刻,它不会跌落到海里。
乔小楚说她这是受迫害恐惧症,坐电梯先想万一电梯不受控制掉下去怎么办?开车先想万一撞上了大货车怎么办?在电影院里看电影先想万一着火怎么办……
颜明夕却觉得这不是想太多,这叫未雨绸缪。
颜明夕进屋的时候,沈一晨正坐在地上,对着电脑在敲敲打打。西装随手扔在沙发上,领带被揪到了脖子的一侧,衬衫从裤子里拽了出来,也没穿拖鞋,钥匙、手机、钱包都扔在地上。
他是个工作狂,工作起来不管不顾的,完全能够进入忘我的入定状态。
颜明夕找出来睡衣,先把百万大爷的领带解开,再把衬衫脱了。脱的时候挡了他的视线,大爷还老大不高兴地喘了口粗气。等伺候他把睡衣睡裤穿上,颜明夕拿了个靠垫给他垫在屁股下面,把他乱扔的东西收拾好,把西装挂进衣柜里。再给沈大爷倒了杯白水,然后拎着他的衬衫去卫生间洗。洗完衬衫想起来还有袜子,她把手在围裙上胡乱蹭了两下,跑去起居室脱沈一晨的袜子,顺手再把拖鞋给他穿上。
她抬头起身的时候,沈一晨突然仰起脸来,墨黑的眼仁专注地望进颜明夕的眼睛里。颜明夕愣神的功夫,就被他拽着领口拉了过去。脸贴脸的时候,他含住了她的唇。
一吻之后,沈一晨放开了她,面色淡淡似有笑意一般:“奖励你的。”
说罢,他又低头继续敲敲打打了。
颜明夕暗骂了一声:“臭流氓。”
要是实打实地说,沈一晨的这一吻是值点钱的,但这属于不随市场货币体系而定价的非流通的价值物。早前看花边新闻说,某某富豪千金愿花千金向沈一晨索吻,隔空示爱非君不嫁,结果没过两个月就和她的健身教练闪婚了。颜明夕为沈一晨没有及时赚到这笔钱,而深深扼腕了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