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不在一个高中读书。起初还有一点点联系,进入高二后就没了音讯。填志愿的时候想起他说过的话,于是学了医。拿到南京那所知名学府寄来的通知书的那天,打电话给许久未见的他。他却告诉我,他学了建筑。和我同一学校,不同校区。
大一的国庆节,我问他回不回家。他说不了,女朋友生日。
大二的秋天,我祝他生日快乐。他告诉我他和女朋友分手了。他说只有我还记得他的生日,连他父母都忘了。
大三第一学期他对我说他又谈恋爱了。
而后偶尔才有他一点消息。我和他同时读完五年毕业,他在上海工作。有个女朋友,在常州工作。这些,都是在初中的同学录上看到的。
回到家,打开门看到有两双鞋。平时很少人来这的。我抬头看时程杨正端着一盘菜从厨房走出来,遮住了我的视线。
等我看见沙发上坐的人时,心里什么滋味都有。陡然想对程杨发脾气。忽然想到,我是不愿别人误会我和程杨什么,特别是他误会。程杨是没错的。我不该拿他当出气筒。
我把话咽了下去,什么也没说,回房把包放好。内心澎湃着。我自始至终,都无法忘记以前的事,无法忘记,那课桌上刻的字。和楚延在一起的时候,我也常常会走神。傍晚时会看着夕阳想,他在哪儿?
再出来的时候,桌上已经摆满了菜。我故作微笑,看着沙发上的人,我说:“夏泠,好久不见。”
夏泠的脸庞清瘦了好多,已不像十二岁时的娃娃脸。但他的睫毛还是那样长,眼睛还是那样大,那样黑。
曾经对最好的朋友秦耒说过,人家说我和夏泠很像。耒耒在电话那头笑得很放肆,说:“夫妻相!”
在网上看星相,我的生日和他的生日在情缘测试里的关系是夫妻。
现在,他都快结婚了。我还是一个人,留在原地。
夏泠微微笑看我,眼神深邃。我看不清他的眼底有什么。他叫我的名字:“叶蓝。”客气而疏远。
饭桌上弥漫着安静的空气。只有程杨偶然说一句话。我一向不习惯吃饭时讲话。吃完饭,我去洗碗,时不时竖起耳朵听客厅里的谈话。他们讲话声很低,我很难听到什么。
把碗放进橱柜,转身。夏泠站在我面前,吓了我一跳。但我还是故作镇静,我问:“怎么了?”
夏泠走近了些,我下意识的往后退。他停住,嗓音低沉:“叶蓝,我马上要回来工作一段时间,但是没地方住。我想,你能否……”
我深吸了一口气,问:“你不是有一套七十多万的房子吗?”
他笑了,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你打听得还蛮清楚的。”
我立马像只刺猬一样防备起来,冷冷的说:“我可没打听,是我妈告诉我的。”
夏泠怔了好久,也许想不到我会如此发脾气。半天没说话。然后,才一字一句的说:“我的房子还没装修。我想,你能不能收容我?而且,我们工作的地方很近,我可以带你上班。”
我一把推开他,声音很低,咬牙切齿的说:“你以为,有车就很了不起吗?我宁愿自己骑自行车。夏泠,你可以住下来,不过,月租六百。”
夏泠怔怔的看着我,眼底幽深,似有水波荡漾。许久,他说:“好。”
晚上我又失眠了。起身开电脑,打开5460的同学录,去初中的班级。相册里很多照片。很多都是双人合影。只有我一直是一个人。我和楚延三年,没有一张合影,也许这注定了我们最后分开。
里面有一张夏泠和一个女孩子的大头贴。很亲密的样子。有一副是那女孩吻夏泠的脸。
我忍不住哭了起来。每次看到这张去年十月发的照片,我总是要快速跳过。可是眼前还是会清晰的浮现夏泠和他女朋友的笑脸。于是开始失眠。
夏泠搬来的时候我一个人在家。我没想到他会这么迅速。
只剩下一间朝南的房间。里面东西都是新的。蓝色的床单是我新买的,蓝色的台灯,淡蓝色的墙,水蓝色的窗帘,淡蓝色的书架。这里的每个房间都充斥着深深浅浅的蓝。
我打开房门的时候夏泠呆住了。然后转头看我,眼里有异样的东西。我把钥匙给他:“我不会偷溜进你房间的。”
不再看他,转身去客厅。拿了张十二星座的碟子,放进DVD,放那首我最爱听的——《天蝎座》。
拉开门,走上阳台。外面景致很好,空气里洋溢着一股秋天的味道。秋天,我最喜欢的季节。小时候,常常喜欢踩枯黄的叶子,听叶子发出喀嚓的碎裂声。长大了也仍改不掉小孩子脾性。
夏泠在里面喊我:“叶蓝,帮一下忙!”
我走进去,帮他把一个箱子拖进客厅。
他抬起头,说:“我知道你没音乐不行,所以我把我的一对音箱带了过来,跟你的一起做环绕。“
他还是记得我喜欢音乐。他说:“这是天蝎座的音乐吧?“
他就那样说出来,好像非常熟悉。这些星座的音乐都很长,而且都是纯音乐,一般很难分辨。可他,那么容易的,就说出了属于他星座的音乐。
把线全接完后我放双鱼座的音乐。和天蝎座的完全不同。流水般的音乐出来后我呆住了,房间里流淌的音乐让我不知该做什么好。突然有流泪的冲动。想着屋子里的另外一个人,心中酸楚。我真的不知道,在夏泠住在这里的日子里,我该如何是好。
风吹到身上很凉。痛彻心扉。我去关门,低头说:“夏泠,生日快乐。”
夏泠的声音很低:“大二那年,只有你记得我的生日。可后来,就再没听到你的生日祝福。叶蓝,对不起!”
我终于哭出声音。时光刷刷往后退,退到那一年的秋天,十二岁的夕阳下,夏泠的长睫毛在金色的阳光下灿烂着,我仿佛看着一面镜子,镜子里剪短发的我微笑着说:“叶蓝,我们一起学医吧,一起考到南京。到时可以一起上学,一起回家。”
可是十八岁那年的夏天,他在电话那头告诉我,他没有学医。他一辈子不会学医。
于是开始恨他,却始终放不下他。他曾说过的话,在大一的国庆节他告诉我他有女朋友后我就知道永远不会再实现了。喜欢看星座书,可是知道书上描写天蝎与双鱼的一切,无论是百分百绝配还是完美情人,都不会是真的了。
自那以后,一直做着一个梦。站在凛冽的寒风中,穿着单薄的毛衣,嗦嗦发抖。嘴里喊着:“夏泠,夏泠,救救我,救救我……”然而夏泠从来不会出现。然后我会喊着他的名字醒来。那一阵子我在学日语,室友常说我走火入魔了,连睡觉时都在说日语。我是用方言喊的,她们听不懂,以为是日语。
梦醒后我常常泪如雨下。我告诉耒耒,我忘不了他。就算后来楚延的出现,也不曾让我忘记十二岁那年的秋天。有的事,一辈子难以忘怀。夏泠,是我心中的一根刺,不戳,不痛。不提起,不痛。一戳,一提起,疼痛难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