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五年,相恋三年。最终还是分道扬镳。我和楚延,还是分开。他回广州,我回江南。从此跨越几千公里的距离。曾经想过跟他走,他笑笑对我说,别傻了,大家都是独生子女,谁家父母舍得自己孩子经年不见。
所以我回来了。心中难过,却毫无办法。他不是坏人,只是不愿我离家太远,不愿我伤心吧。也罢,安安稳稳的过日子。
我在家乡的市中心有一套三室一厅的房子,是十八岁时做生意的小舅舅送的。小舅舅一直记得他小时候我妈省下不多的东西给他吃,一直记得初做生意时只有我妈拿了五万元给他。他算回报,也是一心疼我。这一辈就我一个女孩。这样一套一百多平米的在市中心的房子,在这个城市现在起码值五、六十万。
舅舅的一个朋友在卫生局,而且我学的毕竟不是临床,医技方面的本科生还是有医院会要。所以我很顺利的在我们那儿一家最好的医院待了下来。每天的日子虽平淡,却也充实。
舅舅送的那套房子我早在大一时就装修过了,完全按照我的意思。不一定多豪华,只要有一套好的音响,一台电脑,我已满足。这就是我的家了。它离我上班的医院骑车要二十分钟。这个城市的空气很好,所以我喜欢骑车去。
我知道很多以前的同学都在这个城市上班,只是我不愿去找他们。除了工作需要,我很少讲话。这也是我的性格。
九月底的时候我住的房子搬进一个人。是以租房的名义住进来的。他叫程杨,是我母亲同事的儿子,在保险公司工作。也是我初中和高中时的同学。曾经是很好的朋友。他住进了我边上的房间。那个房间背阴,只有在傍晚时才有少许阳光照进来。
我知道母亲的意思。可我假装不懂。伤过,就怕再受伤害。何况,我不能喜欢程杨。我妈也不想,一男一女,住在一起,会惹多少闲话。她简直要把我的退路堵死。
我开始申请值班。我们科主任是个慈眉善目的中年妇女,一心要帮我介绍男朋友,还非要我的生辰八字。领导是不能得罪的,但我也无心巴结,推说再过几年。
休息的时候我常一个人逛街。去图书馆看书上网,或在上岛发呆一个下午。总之,减少和程杨碰面的机会。
再躲也还是会碰到。星期四下午没上班,回去的路上路过花店,买了几支扶郎。回到家的时候正好遇上程杨在开门。我有点猝不及防。我没想到他会在这个时候回来。
程杨笑笑开了门。我沉默的跟了进去。
他买了很多菜。我是一个很难得做饭的人,嫌麻烦。他对我说:“你想吃什么,我来做。”
我看着他,有些发怔。幸好他没在意,低下头拣菜。
十月下旬的时候程杨开始忙碌起来。他总是加班,晚上总要到一两点回来。这半个月来,我已习惯了每天傍晚回家吃他做的饭菜。现在,又要自己动手了。
我不知道为什么那段时期开始失眠。我想起刚上大一时去程杨学校的事情。一些也在那所大学的以前的同学都以为我俩在恋爱。
那时我的情绪时好时坏,在见到程杨的时候我哭了,他搂住我的肩叫我别哭。
我去的时候是秋天。他们大学有许多高大的银杏,那时金黄灿烂,夺目得很。我看着那些金黄的叶片想如果一辈子在旁边这个人的怀里也行了。
可是第二年冬天我就认识了楚延。之后和程杨的联系断断续续。
晚上实在睡不着,起床走到客厅里。西边墙上有一个小熊维尼的挂钟,是程杨买的。先前一个一模一样的被我在擦的时候打坏了,我当时就想掉眼泪。程杨赶紧过来哄我,一如几年前的模样。
时间已是凌晨一点十三分。我泡了杯牛奶,坐在柔软的沙发里静静的思考。
门在四十分钟后被打开,我想逃回房间却已经来不及。
我们愣愣的注视着彼此,很久没说话。过了好长时间,他才慢慢走过来,心疼的说:“这么晚了还不睡觉,等天亮啊!”他摸摸我的手,“这么凉,也不披件衣服。“
我吱唔着说:“我,泡牛奶喝呢。”
程杨俯身拿起那杯早已没了热气的牛奶,皱着眉头说:“泡了好久了吧.”
我点点头,转身回房。
程杨从后面抱住我,低低的说:“其实,叶蓝,你是在等我,是吗?”
鼻子猛的一酸,我说:“我只是,失眠。”
程杨没再说话,只是把我抱得更紧了。
周末回到在小镇上的家。我在这里长大,也是在这里上的高中。同学大多都是一个镇的。
很久没回去了。我没和妈说程杨的事,倒是她先开口了:“我看,再过些日子,我就不用再收程杨的房租了。本来我是不要的,可是你林阿姨说再过些天吧,一定不会很久的。”
妈妈一个人自顾自笑了起来。我装傻,不去回她的话,只顾上网。
妈妈又说开了:“像你这样的年龄,我看也差不多了。你以前的同学,好多都结婚了。那个夏泠,还记得吗?早就在市里买了一套七十多万的房子,又买了辆车。叫波罗吧?”
“Polo.”我关上电脑,有点头痛。不想再听妈的罗里罗嗦,收拾了一些东西坐车回城。
坐在车上,望着窗外的夕阳。许多时候我觉得自己好像一直在迷路,脑子是昏昏沉沉的。只有在上班的时候才稍微清醒。星座书上说,双鱼座的幸运方向是东南。我所处的这个城市位于中国的东边,人称江南。就是历代皇帝最爱下的地方。可没人告诉我,我该朝哪里走,才是对的。
夏泠曾经对我说,他会学医。讲这话的时候是傍晚。那年我们十二岁,是同桌。他从未欺负我,不像别的男女生还有三八线。他是一个温和却有时恍惚的男孩。但他常常微笑着看着我,就算我喊他的绰号,他也是安静的,不说话。
夕阳照在他脸上。他有长长的睫毛和一双很大很黑的像女孩子一样的眼睛,圆圆的脸。我坐到他身边的时候,有一瞬间的茫然,仿佛在镜中看到剪短发的自己。很多同学都说我们长得很像。我甚至回家偷偷问了母亲,我有没有一个比我大三个月的哥哥。后来学了医,再回想只觉得自己傻。
毕业时,什么都没留下。只有我们的课桌上,留着曾经天真的回忆。他的桌子右下角,刻了一个“泠”。我的桌子的左下角,刻了一个“蓝”。